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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114.滅塞

時值漢元年七月下旬,關中平原秋老虎正盛,灼熱的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戰爭的鐵銹味。

在關中西部,廢丘城下,雍王章邯的主力已被圍成鐵桶,雖仍在負隅頑抗,但每一次傳來的消息都預示著他的末日近在咫尺。

而在北地、上郡方向,張逸正如同燎原之火,橫掃雍王那些星羅棋布的別將及地方割據勢力,捷報頻傳。

櫟陽城內,項羽所封的三秦之一、塞王司馬欣,正坐困愁城。

宮殿的陰影也無法驅散他心中的惶恐,每一陣風聲都讓他心驚肉跳,惶惶不可終日。

數日前,劉季與張逸在軍帳中徹夜商討,愈發清晰地意識到,三秦不平,關中不穩。這片秦川故地,必須成為一塊堅不可摧的根據地,方能無后顧之憂地揮師東出一爭天下。

如今,棋盤上的局勢正朝著對漢軍有利的方向傾斜雍王章邯被劉季主力死死圍困在廢丘,已然是甕中之鱉,城破只是時間問題,更無半點余力外援。

翟王董翳在張逸疾風驟雨般的奔襲之下,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剛剛舉旗投降。

唯有這據守櫟陽的塞王司馬欣,成了漢軍掃平關中的最后一塊硬骨頭。

他與章邯、董翳一樣,皆是前秦降將,在關中并無深厚的根基,民心未附。

當章邯被圍、董翳投降的消息如喪鐘般傳來,司馬欣頓感四面楚歌,孤立無援。這股絕望的情緒迅速在軍中蔓延,士氣已然跌至谷底。

櫟陽,獻孝兩公時期也曾做過秦國都城,城高池深,本是易守難攻。

然司馬欣為響應章邯,已將部分主力西派,試圖為廢丘解圍。

同時又分兵北上,防范張逸南下。如此一來,作為心臟的櫟陽城,守備力量反倒變得相對空虛。

破塞王,取櫟陽,正當其時。

灌嬰速以驍勇聞名的漢將,正是被劉季選中執行這雷霆一擊的主將。

灌嬰所部更是漢王麾下的鐵桿精銳,多是自碭郡起便追隨劉季南征北戰的沛泗子弟。他們久經沙場,對漢王忠心耿耿,其中尤以他親手錘煉的騎兵最為精銳,人馬皆是百里挑一。

得令之后,灌嬰沒有絲毫遲疑。他立刻集結麾下最精銳的騎兵為前鋒,步卒則乘坐戰車或甩開臂膀急行軍,沿著渭河北岸寬闊的馳道,向東席卷而去。

沿途所遇塞軍小股部隊或邊防哨卡,面對這股洶涌而來的鐵流,或是在一個照面間便被漢騎先鋒如秋風掃落葉般擊潰,或是遠遠望見那漫天煙塵和“漢”字大旗,便嚇得肝膽俱裂,望風而逃。

灌嬰治軍極嚴,不過數日,大軍的兵鋒已直抵櫟陽城下。

沒有被求勝心切沖昏頭腦,而是下令大軍暫歇,派出大量精干的斥候,如撒豆成兵般四散而出,將櫟陽城周邊的地形地貌、兵力布防偵察得一清二楚。

情報與灌嬰先前預料的別無二致。

塞軍主力一部西調,一部北上,城內守軍不僅兵力不足,且人心惶惶,士氣低落。

灌嬰攜帶主力卷至櫟陽城西郊時,日頭已升至中天,陽光猛烈,將士卒盔甲上的汗珠映得閃閃發光。

漢騎并未立刻發起沖鋒,而是在軍官的號令下迅速展開隊形,騎兵的洪流一分為二,牢牢控制住城外所有交通要道,將櫟陽西、北兩面圍得水泄不通。

灌嬰親率一彪精騎,策馬緩步逼近城下百步之外。

端坐于高頭大馬之上,一身玄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輝,手中馬鞭遙指城頭,聲如洪鐘,響徹云霄:

“漢王奉天伐罪,光復關中!

雍王章邯困守廢丘,覆滅只在旦夕!

爾等彈丸小城,一群殘兵敗將,焉能抵擋我天兵之威?

速速開城歸降,尚可保全性命,免遭屠戮!”

回應他的,并非言語,而是城頭驟然響起的一陣急促梆子聲,以及隨之而來的一片凄厲的破空之音!

“舉盾!”

灌嬰反應快如閃電,幾乎在梆子聲響起的瞬間便已暴喝出聲。

身邊的親衛反應同樣迅捷,瞬間舉起數面蒙著厚實獸皮的大盾,護住主將。

只聽一陣沉悶巨響,數十支力道強勁的弩箭狠狠釘在盾牌與他們腳下的土地上,箭簇深陷,尾羽嗡嗡作響。

幾匹躲閃不及的戰馬發出一聲悲鳴,中箭倒地,抽搐不止。

城上的塞軍,竟是利用城防之利,搶先發動了遠程打擊。

“哼,困獸猶斗!”

灌嬰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弓弩手,上前壓制城頭!前鋒步卒,填平壕溝!云梯準備!”

他深知此刻必須立刻展示雷霆手段,用最猛烈的攻勢,一舉粉碎守軍那點可憐的頑抗意志。

令旗揮動,軍令如山。

漢軍陣中,早已準備就緒的強弩手迅速列成數排,他們怒吼著,用盡全身力氣拉開粗如兒臂的弩弦,將森然的弩箭對準城堞。

“放!”

隨著指揮官一聲令下,弩弦震響之聲連成一片,密集的箭矢帶著死亡的尖嘯,如一片烏云般撲向城頭。

城上塞軍的弓弩手瞬間被這狂暴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慘叫聲不絕于耳。

與此同時,手持一人高大櫓的漢軍步卒,在少量持戟、矛的戰友掩護下,貓著腰,冒著城頭零星射下的箭矢,奮力將一袋袋沉重的沙袋、一捆捆潮濕的柴草投入護城壕中,在最短的時間內填出了數條可供大軍通行的道路。

“灌嬰賊子,太過猖狂!”

城頭一名塞將雙目赤紅,揮刀怒吼,

“滾木礌石,給我砸下去!”

沉重的原木和磨盤大的石塊被數名士卒合力推下城墻,順著剛剛搭上的云梯呼嘯滾落,幾名正在奮力攀爬的漢軍甲士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砸得筋骨斷折,如破布口袋般跌落。

但漢軍的攻勢如錢塘江潮,一浪高過一浪。

前面的士卒倒下,后面的士卒便踏著同袍的血跡,悍不畏死地繼續攀附而上。

城上的塞軍士卒也殺紅了眼,他們探出身子,用長戟、長矛向下瘋狂攢刺捅戳,試圖推開搖搖欲墜的云梯。

城下,漢軍弓弩手則冷靜地抓住每一個機會,精準點射那些從城堞后暴露出來的守軍。

一時間,箭矢往來交錯,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慘呼與怒喝交織在一起,震天動地。

灌嬰立馬于后陣,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他目光如鷹,死死盯著西門方向的鏖戰,見己方攻勢數次被遏,眉頭不自覺地擰成了一個川字。他銳利的目光迅速掃過綿延的城墻,猶如獵人尋覓獵物的破綻,最終,定格在了守備明顯松懈的北門。

“曹無傷!”

灌嬰沉聲點將。

“末將在!”曹無傷催馬而出。

“率你部精騎,立即繞至北門!待我西門鼓聲最烈之時,聽我號令,全力沖擊!給本將鑿開北門!”

“得令!”曹無傷沒有絲毫廢話,抱拳領命,撥轉馬頭,率部而去。

灌嬰則親自策馬移至西門督戰,他命令身邊的鼓手擂響更密集、更狂暴的戰鼓,制造出山崩地裂般的聲勢,將守軍的注意力死死吸引在這片血肉磨坊之中。

北門之外,曹無傷率領的千余精銳漢騎已悄然列陣完畢。

人馬俱甲,鐵甲在日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光芒,他們手中緊握著環首長刀,沉默隊列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殺氣。

西門方向的鼓聲與喊殺聲陡然拔高,仿佛整個漢軍主力都要從那里碾壓進城。就在此時,灌嬰在西門方向,猛地揮下了手臂!

“漢軍威武!殺——!”

曹無傷喉嚨中爆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他雙腿猛夾馬腹,一馬當先。

千余騎兵組成的洪流,怒濤決堤,瞬間啟動。

卷起漫天煙塵,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向寂靜的櫟陽北門,

沉重的馬蹄聲如同滾滾悶雷碾過大地,震得城墻都在微微顫抖。

城北的守軍完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負責此地的塞軍司馬臉上血色盡褪,驚駭欲絕地尖叫:

“敵襲!是漢軍騎兵!快!快關城門!放箭!放箭攔住他們!”

然而一切為時已晚。

漢軍騎兵的速度實在太快,從啟動到沖至城下,不過是眨眼之間。

城頭稀稀拉拉射下的箭矢,大多被騎士們厚重的甲胄彈開,或是被他們手中揮舞的兵器精準地格擋開去。

轉瞬之間,這股騎兵洪流已狠狠撞在城門之前!

“破!”

幾名肌肉虬結的漢軍力士從飛馳的馬背上縱身躍下,落地時發出沉重的悶響,他們掄起大斧,對著厚重的城門和巨大的門閂處猛力劈砍。

木屑紛飛,聲如爆竹。

同時,數架臨時趕制的簡易沖車被后續的步卒推著,發出沉悶的號子聲,狠狠撞向城門。

轟!轟!

巨大的撞擊聲令人心膽俱裂,城門在內外夾擊之下劇烈地搖晃,門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紋如蛛網般蔓延。

“頂?。∮蒙眢w給某頂住!”

塞軍司馬在城頭嘶聲力竭。門洞內的塞軍士卒面無人色,用長矛從門縫中瘋狂向外捅刺,用血肉之軀抵住搖搖欲墜的城門,試圖逼退漢軍。

門外的漢軍力士和步卒則用大盾死死抵住,雙方隔著厚重的門板展開了一場最原始、最血腥的角力。

鋒利的矛尖不斷穿透盾牌,帶出一蓬蓬血花,門縫中滲出汩汩的鮮血,將門檻染得一片暗紅。

“閃開!”

一聲雷霆般的暴喝傳來!

只見灌嬰竟已飛身下馬,親自率領一隊身披重甲、手持大盾的親兵沖至陣前,

他那高大的身影在混亂的戰場上格外醒目,手中的長鎩在日光下閃爍著冷酷的寒芒。

“隨我殺進去!”

灌嬰看準時機,在沖車又一次猛烈撞擊。

門閂“咔嚓”一聲斷裂的瞬間,灌嬰猛地向前一踏,手中長鎩如毒龍出洞,從被撞開的門縫中閃電般刺入,精準地挑開了一名塞軍長矛手的咽喉,

他身邊的親兵齊聲怒吼,用盾牌和身體作為武器,合力猛撞城門。

轟隆一聲巨響,櫟陽北門,終于被硬生生撞開,

“城門破了!漢軍進城了!”

驚恐萬狀的呼喊,如同瘟疫般瞬間傳遍了全城。

灌嬰一馬當先,長鎩在他手中上下翻飛,舞成一團旋風,瞬間將門洞內試圖頑抗的數名塞軍盡數刺翻在地。

他身后,如潮水般涌入的漢軍騎兵,鐵蹄踏過粘稠的血泊,沿著寬闊的街道向城內縱深席卷而去。慘烈的巷戰爆發了,

在狹窄的街巷之中,塞軍的殘兵敗將依托著房屋、街壘進行著最后絕望的抵抗。

漢軍騎兵紛紛下馬步戰,以什伍為單位,結成一個個小的戰陣,

大盾手在前掩護,長戟、長矛手居中攢刺,環首刀手則游走在后,伺機從側翼劈砍突襲。

漢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如同一臺高效的戰爭機器,步步為營,不斷壓縮著塞軍最后的生存空間。

司馬欣枯坐在王宮冰冷的地板上,面如死灰。一份份敗報如同雪片般飛來,每一份都像一把尖刀插在他的心上,

西門危急,北門失守。

漢軍已突入內城,

殿外的喊殺聲、慘叫聲由遠及近。

“大王!漢軍太過驍勇,那灌嬰親破北門,其勢銳不可當!我軍弟兄們,抵擋不住了!”

一員渾身浴血、盔甲破爛的將領踉蹌著闖入殿中,話未說完,便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司馬欣身子一軟,徹底癱坐下去。

環顧宮殿,只見文臣們個個面無人色,抖如篩糠。

武將們則垂頭喪氣,滿臉絕望。

城內的抵抗正在迅速瓦解,甚至,他能隱約聽到,外面有操著秦地口音的百姓在高聲呼喊:“漢軍仁義!開城門,迎漢王!”

這最后的呼喊,徹底擊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絲幻想。

“罷了……罷了……”

司馬欣長嘆一聲,聲音嘶啞干澀,仿佛瞬間蒼老了二十歲,“傳孤之令……放下兵器,降了吧?!?

當灌嬰率領著他的親兵,踏著被鮮血浸染的街道,來到塞王宮前時,沉重的宮門已然洞開。

司馬欣身著一襲素服,卸去了王冠與兵刃,領著一群同樣失魂落魄的臣屬,恭迎在宮門前。他朝著馬上的灌嬰深深一揖,姿態謙卑到了極點:

“罪臣司馬欣,今愿舉國歸降漢王。

聽憑將軍發落,只萬望將軍能大開恩,憐憫我等降卒。”

灌嬰端坐馬上,紋絲不動。

身上的甲胄依舊血跡斑斑,手中斜指地面的長鎩上,血珠正順著鋒刃緩緩滴落。

灌嬰目光凜冽如刀,緩緩掃過降伏的塞王及其臣屬,不帶一絲情感。

櫟陽城內的喊殺聲漸漸平息,只剩下漢軍士卒維持秩序的呼喝聲、傷者的呻吟聲以及風吹過空寂街巷的嗚咽聲。

塞國,就此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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