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115.水淹廢丘
- 從博浪沙刺秦開始創立千年世家
- 一指游鯊
- 3295字
- 2025-07-07 20:05:00
廢丘
城池矗立在渭河北岸的低洼之地,城高池深,糧秣充足。
章邯,這位曾令關東義軍聞風喪膽的秦末名將,如今卻成了籠中困獸。
自六月在陳倉、好畤接連敗于劉季之手,他就開始率殘部退守王都,已近八月月。
城頭上,寒風凜冽。
章邯身披厚重的玄甲,手扶冰冷的垛堞,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城外連綿不絕的漢軍營寨。旌旗蔽日,刁斗森嚴,將廢丘圍得如同鐵桶一般。
“大王,西門箭樓修補完畢,滾木礌石也已備足。”
一名渾身浴血、甲胄殘破的校尉登上城樓,聲音沙啞地稟報,
“漢狗今日攻勢甚猛,折了百來個兄弟,但沒讓他們攀上城頭半步!”
章邯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頷首,目光依舊盯著遠方漢軍帥旗的方向:
“做得好。告訴將士們,劉季、韓信不過一時得勢。
項王在彭城,絕不會坐視關中易主!堅守下去,必有轉機!”
章邯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試圖驅散籠罩在守軍心頭的陰霾。
然而,城下的景象卻觸目驚心。
城外早已被尸體和斷箭填塞了大半,劉季數次帶兵猛攻,大有不拿下廢丘不罷休的姿態。
更遠處,漢軍新筑的土臺越來越高,幾乎與城墻平齊。
“報——!”
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沖上城樓,臉色慘白,“大王!探得確切消息!塞王司馬欣在櫟陽……開城投降了灌嬰!
董翳也在高奴降了張逸!”
“什么?!”
章邯身邊的將領們一片嘩然,人人面如土色。
三秦已去其二,廢丘徹底成了孤島。
章邯身體猛地一晃,扶住城墻才穩住身形,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孤狼般的狠厲與絕望:
“慌什么!
司馬欣、董翳,鼠輩耳!本王在此,廢丘城便在!傳令各部,收縮防線,死守內城!敢言降者,立斬不赦!”
…
漢軍連營,中軍大帳。
氣氛越發輕松。
近幾日捷報連連,廢丘城雖攻打不下來,劉季的臉色卻越發神采飛揚。
收拾完隴西之地,韓信更是被張逸遣來幫助劉季攻打廢丘。
劉季坐于帳內,看向諸將,問道:“廢丘現在還是打不下來。
章邯這老匹夫,骨頭真硬!我軍傷亡日增,東出之期一拖再拖,項羽在彭城虎視眈眈。
諸位,可有良策破城?”
諸將默然。
強攻損失太大,圍困又曠日持久。
就在此時,一直凝視著地圖的韓信,眼中精光一閃,拱手道:“大王,信有一計,斗膽請獻大王。”
韓信走到沙盤前,手指點向廢丘城西北方向:“大王請看,廢丘地勢,形如釜底,西北高而東南下。
今時值仲夏,關中雨季將至,渭水及其支流必然暴漲。”
他的手指劃過廢丘城周,最終重重一點廢丘城墻:“若我軍于西北高地開渠筑壩,蓄積渭水,待其滿盈,決堤放水……洶涌洪流,必自高向低,直灌廢丘!任他章邯城堅池深,洪水之下,皆為齏粉!”
帳內一片死寂。
引水灌城!此計狠絕。
樊噲倒吸一口冷氣:“此計雖妙,然城中尚有數萬軍民!洪水無情……”
韓信面色冷峻,打斷道:“樊將軍!慈不掌兵!廢丘久攻不下,我軍每日傷亡幾何?關中不定,何以東出爭天下?
遲則生變!項羽若遣軍來援,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犧牲一廢丘,可定關中根本,換天下太平!孰輕孰重?”
劉季臉色變幻不定,最終猛地一拍案幾,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所言極是!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就依此計!即刻調集所有民夫、軍士,秘密開渠筑壩!務必封鎖消息,不得讓章邯察覺!”
連日暴雨傾盆,渭水濁浪滔天,洶涌澎湃。
在章邯和廢丘守軍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一條巨大的引水渠和蓄水壩,在廢丘城西北的高地上秘密完成。
這夜,暴雨初歇,烏云低垂。
韓信親臨堤壩之上,身后是數萬屏息以待的漢軍將士。
韓信目光如電,望著腳下蓄積的、如同黃龍般翻滾咆哮的洪水,又望向遠處在黑暗中沉寂的廢丘孤城。
“時辰已到!”
韓信的聲音冰冷而清晰,穿透雨后的濕冷空氣,“決堤放水!”
“諾!”督工的將領揮動令旗,厲聲嘶吼:“決堤!放水!”
數十名赤膊壯漢掄起巨斧鐵鎬,奮力劈砍向那最后阻擋洪流的土石堤壩!
轟隆隆——!!!
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
積蓄了數日、蘊含著毀滅力量的黃色洪流,如同掙脫囚籠的遠古兇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裹挾著泥沙、斷木、巨石,以排山倒海之勢,沿著人工開鑿的渠道,向著低洼處的廢丘城猛撲而去!
廢丘城頭,守夜的士卒最先發現了異常。
“什么聲音?!”
“地……地在震動!”
“快看西北!那……那是什么?!”
一道渾濁的、連接天地的黃色巨墻,在月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光芒,轟鳴著席卷而來!速度之快,遠超奔馬!
“洪水!是洪水!漢軍放水了!!”凄厲到變調的尖叫劃破夜空。
“跑啊!!!”
城頭瞬間大亂,士卒們丟下武器,驚恐地四散奔逃。
但一切都太晚了!
“轟——嘩啦!!!”
洪峰首先狠狠撞上廢丘外郭,脆弱的木柵和土墻如同紙糊般瞬間粉碎。緊接著,滔天巨浪帶著萬鈞之力,猛烈撞擊在堅固的內城城墻之上。
洪水瘋狂地沖擊、撕咬著城墻的根基。
巨大的撞擊聲連綿不絕,城墻劇烈地顫抖著,磚石松動,夯土在猛烈沖刷下大塊大塊地剝落、崩塌。
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迅速填滿了護城河,漫過河岸。
渾濁腥臭的洪水如同無數條毒蛇,從城門縫隙、排水口、甚至城墻本身的裂縫瘋狂涌入城內!低洼處的街巷頃刻間變成澤國。
在洪水的持續浸泡和沖擊下,一段承受了最大壓力的南城墻,地基終于徹底軟化、掏空。
伴隨著震天巨響和漫天泥漿水霧,一大段城墻如同被巨斧劈開,轟然向內坍塌。
洶涌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決堤般咆哮著沖入城內。
洪水在街巷間橫沖直撞,水位迅速上漲至齊腰、齊胸。
士卒們試圖向高處跑,卻被湍急的水流沖倒、卷走。
房屋在洪水中呻吟、倒塌,將不及逃出的人活埋。
城墻缺口處,一些悍勇的章邯親兵試圖結陣堵口,做最后的抵抗。漢軍先頭部隊乘坐臨時扎起的木筏、皮筏,甚至泅水而至。
“頂住!擋住缺口!”
一名章邯軍百夫長站在齊腰深的水中,聲嘶力竭,揮劍砍翻一名試圖從木筏上跳下的漢軍士卒。
漢軍校尉張弓搭箭,破甲箭矢“嗖”地一聲穿透百夫長的咽喉!尸體栽入渾濁的水中,血花翻涌。
更多的漢軍從缺口涌入,與在水中掙扎抵抗的雍軍短兵相接。環首刀劈開水浪,狠狠砍在皮甲上,發出沉悶的撕裂聲。
長戟在水中顯得笨重,卻依然能刺穿敵人的身體,
士卒們在水里扭打在一起,用短刀匕首互相捅刺,鮮血染紅了渾濁的洪水。
漂浮的雜物、牲畜和人的尸體在污水中沉浮,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干凈的水源斷絕,糧食被淹或被污染。
僥幸爬上屋頂、高臺的人們,在饑寒、恐懼和污濁的環境中,疫病的陰影悄然降臨。
雍王宮因地勢稍高,尚未完全淹沒,但也已成孤島。
殿內水深及膝,一片狼藉。章邯獨自一人站在殿中最高的臺基上,身披的玄甲上沾滿了泥水。
透過殘破的窗戶,望著外面一片汪洋、火光點點、哀嚎遍野的廢丘城,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名將,眼中最后的光芒熄滅了。
親信將領踉蹌著涉水而來,盔歪甲斜,滿臉悲戚:“大王!西門、北門皆破!
漢軍已攻入內城!將士們死傷殆盡!糧倉盡毀,疫病橫行大王!降了吧!或許漢王……”
“住口!”
章邯猛地轉身,聲音嘶啞卻帶著最后的威嚴,“本王乃大秦上將,項王親封雍王!
豈能效司馬欣、董翳之流,搖尾乞憐?!”
章邯眼中布滿血絲,手指著殿外景象:
“若降一沛縣亭長,本王……還有何面目茍活于世?!”
他緩緩抽出腰間那柄跟隨他征戰多年的秦制長劍。劍身依舊寒光閃閃,映照著他蒼白而決絕的臉。
親信將領撲通跪倒在水中,淚流滿面:“大王!不可啊!”
章邯慘然一笑,笑容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自嘲:“天命不在秦,亦不在我章邯!空負一身本領,輾轉于暴秦、項楚、漢劉之間,終是……無處容身!此非戰之罪!”
話音未落,他猛地橫劍于頸,用盡全身力氣一抹!
“噗——!”
滾燙的鮮血如同泉涌,瞬間染紅了他胸前的甲胄和腳下的濁水。
一代梟雄章邯,身軀晃了晃,轟然向后倒下,重重摔落在冰冷的積水中。
雙眼死死地望著殿頂的梁柱,最終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無盡的空洞與不甘。
章邯自刎的消息,如同最后的喪鐘,徹底擊垮了廢丘城殘存的抵抗意志。
洪水在肆虐數日后漸漸退去,留下的是滿目瘡痍的城池。
漢軍大隊人馬踏著泥濘和瓦礫進入廢丘,開始處理善后的事情,并且防止事后的瘟疫。
象征雍王的旌旗被扯下,扔進污穢的泥水里。
一面嶄新的“漢”字大旗,在廢丘城殘破不堪但最高的箭樓上,迎著關中的風,獵獵升起。
劉季策馬立于城外高地,望著這座付出慘重代價才最終征服的城池,神色復雜。
關中大地,最后一個強敵終于覆滅。
“傳令,”
劉季的聲音帶著疲憊,也帶著如釋重負的決斷,
“收斂城內軍民尸骨,并以王禮厚葬章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