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鑒紀事本末(七)
- (宋)袁樞撰 楊寄林主編
- 30405字
- 2024-12-26 17:32:19
楊堅篡周
陳臨海王光大二年秋七月壬寅,周隨桓公楊忠卒,子堅襲爵,堅為開府儀同三司。
宣帝太建四年夏四月癸巳,周立皇子魯公赟為太子,大赦。
五年秋九月壬午,周太子赟納妃楊氏。妃,大將軍隨公堅之女也。太子好昵近小人,左宮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屬,而德聲未聞,臣忝宮官,實當其責。且春秋尚少,志業未成,請妙選正人,為其師友,調護圣質,猶望日就月將。如或不然,悔無及矣。”帝斂容曰:“卿世載鯁直,竭誠所事。觀卿此言,有家風矣!”孝伯拜謝曰:“非言之難,受之難也。”帝曰:“正人豈復過卿!”于是以尉遲運為右宮正。運,迥之弟子也。
帝嘗問萬年縣丞南陽樂運曰:“卿言太子何如人?”對曰:“中人。”帝顧謂齊公憲曰:“百官佞我,皆稱太子聰明睿智。唯運所言忠直耳。”因問運中人之狀,對曰:“如齊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則霸,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與為惡。”帝曰:“我知之矣。”乃妙選宮官以輔之,仍擢運為京兆丞。太子聞之,意甚不悅。
七年。大將軍楊堅姿相奇偉。畿伯下大夫長安來和嘗謂堅曰:“公眼如曙星,無所不照,當王有天下,愿忍誅殺。”
周主待堅素厚,齊王憲言于帝曰:“普六茹堅,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恐非人下,請早除之。”帝亦疑之,以問來和,和詭對曰:“隨公止是守節人,可鎮一方;若為將領,陳無不破。”
八年秋八月,周太子伐吐谷渾,至伏俟城而還。宮尹鄭譯、王端等皆有寵于太子。太子在軍中多失德,譯等皆預焉。軍還,王軌等言之于周主。周主怒,杖太子及譯等,仍除譯等名,宮臣親幸者咸被譴。太子復召譯,戲狎如初。譯因曰:“殿下何時可得據天下?”太子悅,益昵之。譯,儼之兄孫也。
周主遇太子甚嚴,每朝見,進止與群臣無異,雖隆寒盛暑,不得休息。以其嗜酒,禁酒不得至東宮。有過,輒加捶撻,嘗謂之曰:“古來太子被廢者幾人?馀兒豈不堪立邪!”乃敕東宮官屬錄太子言語動作,每月奏聞。太子畏帝威嚴,矯情修飾,由是過惡不上聞。
王軌嘗與小內史賀若弼言:“太子必不克負荷。”弼深以為然,勸軌陳之。軌后因侍坐,言于帝曰:“皇太子仁孝無聞,恐不了陛下家事。愚臣短暗,不足可信。陛下恒以賀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為憂。”帝以問弼,對曰:“皇太子養德春宮,未聞有過。”既退,軌讓弼曰:“平生言論,無所不道,今者對揚,何得乃爾反覆?”弼曰:“此公之過也。太子,國之儲副,豈易發言!事有蹉跌,便至滅族。本謂公密陳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軌默然久之,乃曰:“吾專心國家,遂不存私計。向者對眾,良實非宜。”
后軌因內宴上壽,捋帝須曰:“可愛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先是,帝問右宮伯宇文孝伯曰:“吾兒比來何如?”對曰:“太子比懼天威,更無過失。”罷酒,帝責孝伯曰:“公常語我云,太子無過。今軌有此言,公為誑矣。”孝伯再拜曰:“臣聞父子之際,人所難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愛,遂爾結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王軌驟言于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堅貌有反相。”帝不悅,曰:“必天命有在,將若之何!”楊堅聞之,甚懼,深自晦匿。
帝深以軌等言為然,但漢王贊次長,又不才,馀子皆幼,故得不廢。
十年夏五月癸巳,帝不豫。六月丁酉朔,帝疾甚,還長安,是夕殂,年三十六。
戊戌,太子即位,尊皇后阿史那氏為皇太后。宣帝始立,即逞奢欲。大行在殯,曾無戚容,捫其杖痕,大罵曰:“死晚矣!”閱視高祖宮人,逼為淫欲。超拜吏部下大夫鄭譯為開府儀同大將軍、內史中大夫,委以朝政。
己未。葬武皇帝于孝陵,廟號高祖。既葬,詔內外公除,帝及六宮皆議即吉。京兆郡丞樂運上疏,以為:“葬期既促,事訖即除,太為汲汲。”帝不從。
帝以齊煬王憲屬尊望重,忌之。謂宇文孝伯曰:“公能為朕圖齊王,當以其官相授。”孝伯叩頭曰:“先帝遺詔,不許濫誅骨肉。齊王,陛下之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陛下若無故害之,臣又順旨曲從,則臣為不忠之臣,陛下為不孝之子矣。”帝不懌,由是疏之。乃與開府儀同大將軍于智、鄭譯等密謀之,使智就宅候憲,因告憲有異謀。
甲子,帝遣宇文孝伯語憲,欲以憲為太師,憲辭讓。又使孝伯召憲,曰:“晚與諸王俱入。”既至殿門,憲獨被引進。帝先伏壯士于別室,至,即執之。憲自辯理,帝使于智證憲,憲目光如炬,與智相質。或謂憲曰:“以王今日事勢,何用多言!”憲曰:“死生有命,寧復圖存!但老母在堂,恐留茲恨耳。”因擲笏于地。遂縊之。帝召憲僚屬,使證成憲罪。參軍勃海李綱,誓之以死,終無橈辭。有司以露車載憲尸而出,故吏皆散,唯李綱撫棺號慟,躬自瘞之,哭拜而去。
又殺上大將軍王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獨孤熊,開府儀同大將軍豆盧紹,皆素與憲親善者也。帝既誅憲而無名,乃云與興等謀反,時人謂之“伴死”。以于智為柱國,封齊公,以賞之。
閏月乙亥,周主立妃楊氏為皇后。秋七月壬戌,以亳州總管楊堅為上柱國、大司馬。
十一年春正月癸巳,周主受朝于露門,始與群臣服漢、魏衣冠。大赦,改元大成。置四輔官:以大冢宰越王盛為大前疑,相州總管蜀公尉遲迥為大右弼,申公李穆為大左輔,大司馬隨公楊堅為大后承。
周主之初立也,以高祖《刑書要制》為太重而除之,又數行赦宥。京兆郡丞樂運上疏,以為:“《虞書》所稱‘眚災肆赦’,謂過誤為害,當緩赦之。《呂刑》云‘五刑之疑有赦’,謂刑疑從罰,罰疑從免也。謹尋經典,未有罪無輕重,溥天大赦之文。大尊豈可數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惡乎!”帝不納。既而民輕犯法,又自以奢淫多過失,惡人規諫,欲為威虐,懾服群下。乃更為《刑經圣制》,用法益深,大醮于正武殿,告天而行之。密令左右伺察群臣,小有過失,輒行誅譴。
又居喪才逾年,即恣聲樂,魚龍百戲,常陳殿前,累日繼夜,不知休息。多聚美女以實后宮,增置位號,不可詳錄。游宴沈湎,或旬日不出,群臣請事者,皆因宦者奏之。于是樂運輿櫬詣朝堂,陳帝八失:其一,以為“大尊比來事多獨斷,不參諸宰輔,與眾共之”;其二,“搜美女以實后宮,儀同以上女不許輒嫁,貴賤同怨”;其三,“大尊一入后宮,數日不出,所須聞奏,多附宦者”;其四,“下詔寬刑,未及半年,更嚴前制”;其五,“高祖斫雕為樸,崩未逾年,而遽窮奢麗”;其六,“徭賦下民,以奉俳優角抵”;其七,“上書字誤者即治其罪,杜獻書之路”;其八,“玄象垂誡,不能諮諏善道,修布德政”。“若不革茲八事,臣見周廟不血食矣。”帝大怒,將殺之,朝臣恐懼,莫有救者。內史中大夫洛陽元巖嘆曰:“臧洪同死,人猶愿之,況比干乎!若樂運不免,吾將與之俱斃。”乃詣閤請見,曰:“樂運不顧其死,欲以求名。陛下不如勞而遣之,以廣圣度。”帝頗感悟。明日,召運,謂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實為忠臣。”賜御食而罷之。
癸卯,周立皇子闡為魯王。戊午,周主至洛陽,立魯王闡為皇太子。
二月,周徐州總管王軌,聞鄭譯用事,自知及禍,謂所親曰:“吾昔在先朝,實申社稷至計。今日之事,斷可知矣。此州控帶淮南,鄰接強寇,欲為身計,易如反掌。但忠義之節,不可虧違。況荷先帝厚恩,豈可以獲罪于嗣主,遽忘之邪!正可于此待死,冀千載之后,知吾此心耳!”
周主從容問譯曰:“我腳杖痕,誰所為也?”對曰:“事由烏丸軌、宇文孝伯。”因言軌捋須事。帝使內史杜慶信就州殺軌,元巖不肯署詔。御正中大夫顏之儀切諫,帝不聽,巖進繼之,脫巾頓顙,三拜三進。帝曰:“汝欲黨烏丸軌邪?”巖曰:“臣非黨軌,正恐濫誅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閹豎搏其面。軌遂死,巖亦廢于家。遠近知與不知,皆為軌流涕。之儀,之推之弟也。
周主之為太子也,上柱國尉遲運為宮正,數進諫,不用。又與王軌、宇文孝伯、宇文神舉皆為高祖所親待,太子疑其同毀己。及軌死,運懼,私謂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禍,為之奈何?”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為臣為子,知欲何之!且委質事人,本徇名義,諫而不入,死焉可逃!足下若為身計,宜且遠之。”于是運求出為秦州總管。他日,帝托以齊王憲事讓孝伯曰:“公知齊王謀反,何以不言?”對曰:“臣知齊王忠于社稷,為群小所譖,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付囑微臣,唯令輔導陛下。今諫而不從,實負顧托。以此為罪,是所甘心。”帝大慚,俯首不語,命將出,賜死于家。
時宇文神舉為并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鴆殺之。尉遲運至秦州,亦以憂死。
辛巳,周宣帝傳位于太子闡,大赦,改元大象,自稱天元皇帝,所居稱“天臺”,冕二十四旒,車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數。皇帝稱正陽宮,置納言、御正、諸衛等官,皆準天臺。尊皇太后為天元皇太后。
天元既傳位,驕侈彌甚,務自尊大,無所顧憚,國之儀典,率情變更。每對臣下自稱為天,用樽、彝、珪、瓚以飲食。令群臣朝天臺者,致齋三日,清身一日。既自比上帝,不欲群臣同己,常自帶綬,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蟬,顧見侍臣弁上有金蟬及王公有綬者,并令去之。不聽人有“天”“高”“上”“大”之稱,官名有犯,皆改之。改姓高者為“姜”,九族稱高祖者為“長祖”。又令天下車皆以渾木為輪。禁天下婦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宮人,皆黃眉墨妝。
每召侍臣論議,唯欲興造變革,未嘗言及政事。游戲無常,出入不節,羽儀仗衛,晨出夜還,陪侍之官,皆不堪命。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撻。每捶人,皆以百二十為度,謂之“天杖”,其后又加至二百四十。宮人內職亦如之,后、妃、嬪、御,雖被寵幸,亦多杖背。于是內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茍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終。
夏五月辛亥,以襄國郡為趙國,濟南郡為陳國,武當、安富二郡為越國,上黨郡為代國,新野郡為滕國,邑各萬戶。令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并之國。
隨公楊堅私謂大將軍汝南公慶曰:“天元實無積德,視其相貌,壽亦不長。又,諸藩微弱,各令就國,曾無深根固本之計。羽翮既翦,何能及遠哉!”秋七月庚寅,周以楊堅為大前疑。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朱氏為天皇后,立妃元氏為天右皇后,陳氏為天左皇后,凡四后云。
十二年春二月乙丑,周天元改制為天制,敕為天敕。壬午,尊天元皇太后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為天元圣皇太后。癸未,詔楊后與三后皆稱太皇后,司馬后直稱皇后。
行軍總管杞公亮,天元之從祖兄也。其子西陽公溫妻尉遲氏,蜀公迥之孫,有美色,以宗婦入朝,天元飲之酒,逼而淫之。亮聞之,懼。三月,軍還,至豫州,密謀襲韋孝寬,并其眾,推諸父為主,鼓行而西。亮國官茹寬知其謀,先告孝寬,孝寬潛設備。亮夜將數百騎襲孝寬營,不克而走。戊子,孝寬追斬之,溫亦坐誅。天元即召其妻入宮,拜長貴妃。時周師寇淮南,韋孝寬為行軍元帥。
周天元如同州,增候正、前驅、式道為三百六十重,自應門至于赤岸澤,數十里間,幡旗相蔽,音樂俱作。又令虎賁持钑馬上,稱警蹕。乙未,改同州宮為成天宮。庚子,還長安。詔天臺侍衛之官,皆著五色及紅、紫、綠衣,以雜色為緣,名曰“品色衣”,有大事,與公服間服之。壬寅,詔內外命婦皆執笏,其拜宗廟及天臺,皆俯伏如男子。
天元將立五皇后,以問小宗伯狄道辛彥之。對曰:“皇后與天子敵體,不宜有五。”太學博士西城何妥曰:“昔帝嚳四妃,虞舜二妃,先代之數,何常之有。”帝大悅,免彥之官。甲辰,詔曰:“坤儀比德,土數惟五,四太皇后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后一人。”于是以陳氏為天中太皇后,尉遲妃為天左太皇后。又造下帳五,使五后各居其一,實宗廟祭器于前,自讀祝版而祭之。又以五輅載婦人,自帥左右步從。又好倒懸雞及碎瓦于車上,觀其號呼以為樂。
夏五月,周楊后性柔婉,不妒忌,四皇后及嬪、御等,咸愛而仰之。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嘗譴后,欲加之罪。后進止詳閑,辭色不撓,天元大怒,遂賜后死,逼令引訣。后母獨孤氏詣閤陳謝,叩頭流血,然后得免。
后父大前疑堅,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嘗因忿謂后曰:“必族滅爾家!”因召堅,謂左右曰:“色動,即殺之。”堅至,神色自若,乃止。內史上大夫鄭譯,與堅少同學,奇堅相表,傾心相結。堅既為帝所忌,情不自安,嘗在永巷,私于譯曰:“久愿出藩,公所悉也,愿少留意。”譯曰:“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
天元將遣譯入寇,譯請元帥。天元曰:“卿意如何?”對曰:“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臣,無以鎮撫。可令隨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天元從之。己丑,以堅為揚州總管,使譯發兵會壽陽。將行,會堅暴有足疾,不果行。
甲午夜,天元備法駕,幸天興宮。乙未,不豫而還。小御正博陵劉昉,素以狡諂得幸于天元,與御正中大夫顏之儀并見親信。天元召昉、之儀入臥內,欲屬以后事,天元喑,不復能言。昉見靜帝幼沖,以楊堅后父,有重名,遂與領內史鄭譯、御飾大夫柳裘、內史大夫杜陵韋謩、御正下士朝那皇甫績謀引堅輔政,堅固辭,不敢當。昉曰:“公若為,速為之;不為,昉自為也。”堅乃從之,稱受詔居中侍疾。裘,惔之孫也。
是日,帝殂,秘不發喪。昉、譯矯詔以堅總知中外兵馬事。顏之儀知非帝旨,拒而不從。昉等草詔署訖,逼之儀連署,之儀厲聲曰:“主上升遐,嗣子沖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趙王最長,以親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備受朝恩,當思盡忠報國,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儀有死而已,不能誣罔先帝。”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儀署而行之。諸衛既受敕,并受堅節度。
堅恐諸王在外生變,以千金公主將適突厥為辭,征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堅索符璽,顏之儀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堅大怒,命引出,將殺之,以其民望,出為西邊郡守。
丁未,發喪。靜帝入居天臺,罷正陽宮。大赦,停洛陽宮作。庚戌,尊阿史那太后為太皇太后,李太后為太帝太后,楊后為皇太后,朱后為帝太后,其陳后、元后、尉遲后并為尼。以漢王贊為上柱國、右大丞相,尊以虛名,實無所綜理。以楊堅為假黃鉞、左大丞相,秦王贄為上柱國。百官總己以聽于左丞相。
堅初受顧命,使邗國公楊惠謂御正下大夫李德林曰:“朝廷賜令總文武事,經國任重。今欲與公共事,必不得辭。”德林曰:“愿以死奉公。”堅大喜。始,劉昉、鄭譯議以堅為大冢宰,譯自攝大司馬,昉又求小冢宰。堅私問德林曰:“欲何以見處?”德林曰:“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不爾,無以壓眾心。”及發喪,即依此行之,以正陽宮為丞相府。
時眾情未壹,堅引司武上士盧賁置左右。將之東宮,百官皆不知所從。堅潛令賁部伍仗衛,因召公卿,謂曰:“欲求富貴者宜相隨。”往往偶語,欲有去就,賁嚴兵而至,眾莫敢動。出崇陽門,至東宮,門者拒不納,賁諭之,不去。瞋目叱之,門者遂卻,堅入。賁遂典丞相府宿衛。賁,辯之弟子也。以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昉為司馬,李德林為府屬。二人由是怨德林。
內史下大夫勃海高颎明敏有器局,習兵事,多計略,堅欲引之入府,遣楊惠諭意。颎承旨,欣然曰:“愿受驅馳。縱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辭滅族。”乃以為相府司錄。
時漢王贊居禁中,每與靜帝同帳而坐。劉昉飾美妓進贊,贊甚悅之,昉因說贊曰:“大王,先帝之弟,時望所歸。孺子幼沖,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人情尚擾,王且歸第,待事寧后,入為天子,此萬全計也。”贊年少,性識庸下,以為信然,遂從之。
堅革宣帝苛酷之政,更為寬大,刪略舊律,作《刑書要制》,奏而行之。躬履節儉,中外悅之。
堅夜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問曰:“吾以庸虛,受茲顧命。天時人事,卿以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難可意察。竊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縱言不可,公豈復得為箕、潁之事乎?”堅默然久之,曰:“誠如君言。”獨孤夫人亦謂堅曰:“大事已然,騎虎之勢,必不得下,勉之!”
堅以相州總管尉遲迥位望素重,恐有異圖,使迥子魏安公惇奉詔書召之會葬。壬子,以上柱國韋孝寬為相州總管,又以小司徒叱列長義為相州刺史,先命赴鄴,孝寬續進。
陳王純時鎮齊州,堅使門正上士崔彭征之。彭以兩騎往止傳舍,遣人召純。純至,彭請屏左右,密有所道,遂執而鎖之,因大言曰:“陳王有罪,詔征入朝,左右不得輒動!”其從者愕然而去。彭,楷之孫也。六月,五王皆至長安。
周尉遲迥知丞相堅將不利于帝室,謀舉兵討之。韋孝寬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賀蘭貴,赍書候韋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審之,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孝寬兄子藝,為魏郡守,迥遣藝迎孝寬,孝寬問迥所為,藝黨于迥,不以實對。孝寬怒,將斬之,藝懼,悉以迥謀語孝寬。孝寬攜藝西走,每至亭驛,盡驅傳馬而去,謂驛司曰:“蜀公將至,宜速具酒食。”迥尋遣儀同大將軍梁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追者至驛,輒逢盛饌,又無馬,遂遲留不進。孝寬與藝由是得免。
堅又令候正破六韓裒詣迥諭旨,密與總管府長史晉昶等書,令為之備。迥聞之,殺昶及裒,集文武士民,登城北樓,令之曰:“楊堅藉后父之勢,挾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跡,暴于行路。吾與國舅甥,任兼將相,先帝處吾于此,本欲寄以安危。今欲與卿等糾合義勇,以匡國庇民,何如?”眾咸從命。迥乃自稱大總管,承制置官司。時趙王招入朝,留少子在國,迥奉以號令。
甲子,堅發關中兵,以韋孝寬為行軍元帥,郕公梁士彥、樂安公元諧、化政公宇文忻、濮陽公武川宇文述、武鄉公崔弘度、清河公楊素、隴西公李詢等皆為行軍總管,以討迥。弘度,楷之孫;詢,穆之兄子也。
初,宣帝使計部中大夫楊尚希撫慰山東,至相州,聞宣帝殂,與尉遲迥發喪。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他計。吾不去,懼及于難。”遂夜從捷徑而遁。遲明,迥覺,追之不及,遂歸長安。堅遣尚希督宗兵三千人鎮潼關。
雍州牧畢剌王賢,與五王謀殺堅,事泄,堅殺賢,并其三子,掩五王之謀不問,以秦王贄為大冢宰,杞公椿為大司徒。庚子,以柱國梁睿為益州總管。
周青州總管尉遲勤,迥之弟子也。初得迥書,表送之,尋亦從迥。迥所統相、衛、黎、洺、貝、趙、冀、瀛、滄,勤所統青、齊、膠、光、莒等州皆從之,眾數十萬。滎州刺史邵公胄,申州刺史李惠,東楚州刺史費也利進,潼州刺史曹孝遠,各據本州,徐州總管司錄席毗羅據兗州,前東平郡守畢義緒據蘭陵,皆應迥。懷縣永橋鎮將紇豆陵惠以城降迥。迥使其所署大將軍石遜攻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之。又遣西道行臺韓長業攻拔潞州,執刺史趙威,署城人郭子勝為刺史。紇豆陵惠襲陷鉅鹿,遂圍恒州。上大將軍宇文威攻汴州,莒州刺史烏丸尼等帥青、齊之眾圍沂州。大將軍檀讓攻拔曹、亳二州,屯兵梁郡。席毗羅眾號八萬,軍于蕃城,攻陷昌慮、下邑。李惠自申州攻永州,拔之。
迥遣使招大左輔、并州刺史李穆,穆鎖其使,封上其書。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從迥,穆深拒之。堅使內史大夫柳裘詣穆,為陳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渾往布腹心。穆使渾奉尉斗于堅,曰:“愿執威柄以尉安天下。”又以十三镮金帶遺堅。十三镮金帶者,天子之服也。堅大悅,遣渾詣韋孝寬述穆意。穆兄子崇,為懷州刺史,初欲應迥,后知穆附堅,慨然太息曰:“闔家富貴者數十人,值國有難,竟不能扶傾繼絕,復何面目處天地間乎?”不得已亦附于堅。迥子誼,為朔州刺史,穆執送長安。又遣兵討郭子勝,擒之。
迥招徐州總管源雄、東郡守于仲文,皆不從。雄,賀之曾孫;仲文,謹之孫也。迥遣宇文胄自石濟,宇文威自白馬濟河,二道攻仲文,仲文棄郡走還長安,迥殺其妻子。迥遣檀讓徇地河南,丞相堅以仲文為河南道行軍總管,使詣洛陽發兵討讓。命楊素討宇文胄。
丁未,周以丞相堅都督中外諸軍事。
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亦舉兵應迥。己酉,周以柱國王誼為行軍元帥,以討消難。
廣州刺史于,仲文之兄也,與總管趙文表不協。詐得心疾,誘文表,手殺之,因昌言文表與尉遲迥通謀。堅以迥未平,因勞勉之,即拜吳州總管。
趙僭王招謀殺堅,邀堅過其第,堅赍酒殽就之。招引入寢室,招子員、貫及妃弟魯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間,伏壯士于室后。堅左右皆不得從,唯從祖弟開府儀同大將軍弘、大將軍元胄坐于戶側。胄,順之孫也。弘、胄皆有勇力,為堅腹心。酒酣,招以佩刀刺瓜連啖堅,欲因而刺之。元胄進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訶之曰:“我與丞相言,汝何為者!”叱之使卻。胄瞋目憤氣,扣刀入衛。招賜之酒,曰:“吾豈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招偽吐,將入后閣,胄恐其為變,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稱喉干,命胄就廚取飲,胄不動。會滕王逌后至,堅降階迎之,胄耳語曰:“事勢大異,可速去!”堅曰:“彼無兵馬,何能為!”胄曰:“兵馬皆彼物,彼若先發,大事去矣。胄不辭死,恐死無益。”堅復入坐。胄聞室后有被甲聲,遽請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堅下床趨去。招將追之,胄以身蔽戶,招不得出。堅及門,胄自后至。招恨不時發,彈指出血。壬子,堅誣招與越野王盛謀反,皆殺之,及其諸子。賞賜元胄,不可勝計。周室諸王數欲伺隙殺堅,都督臨涇李圓通常保護之,由是得免。
周韋孝寬軍至永橋城,諸將請先攻之,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何能為!”于是引軍壁于武陟。尉遲迥遣其子魏安公惇帥眾十萬入武德,軍于沁東。會沁水漲,孝寬與迥隔水相持不進。
孝寬長史李詢密啟丞相堅,云:“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并受尉遲迥餉金,軍中慅慅,人情大異。”堅深以為憂,與內史上大夫鄭譯謀代此三人者。李德林曰:“公與諸將,皆國家貴臣,未相服從,今正以挾令之威控御之耳。前所遣者,疑其乖異,后所遣者,安知其能盡腹心邪!又,取金之事,虛實難明。今一旦代之,或懼罪逃逸;若加縻縶,則自鄖公以下,莫不驚疑。且臨敵易將,此燕、趙之所以敗也。如愚所見,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素為諸將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偽。縱有異意,必不敢動,動亦能制之矣。”堅大悟,曰:“公不發此言,幾敗大事。”乃命少內史崔仲方往監諸軍,為之節度。仲方,猷之子也,辭以父在山東。又命劉昉、鄭譯,昉辭以未嘗為將,譯辭以母老。堅不悅。府司錄高颎請行,堅喜,遣之。颎受命亟發,遣人辭母而已。自是堅措置軍事,皆與李德林謀之。時軍書日以百數,德林口授數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
司馬消難以鄖、隨、溫、應、土、順、沔、儇、岳九州及魯山等八鎮來降,遣其子永為質以求援。八月己未,詔以消難為大都督、總督九州八鎮諸軍事、司空,賜爵隨公。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帥眾趣歷陽,超武將軍陳慧紀為前軍都督,趣南兗州。
周益州總管王謙亦不附丞相堅,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梁睿至漢川,不得進,堅即以睿為行軍元帥以討謙。
梁世宗使中書舍人柳莊奉書入周,丞相堅執莊手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托。梁主奕葉委誠朝廷,當相與共保歲寒。”時諸將競勸梁主舉兵,與尉遲迥連謀,以為“進可以盡節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梁主疑未決。會莊至,具道堅語,且曰:“昔袁紹、劉表、王凌、諸葛誕,皆一時雄杰,據要地,擁強兵,然功業莫就,禍不旋踵者,良由魏、晉挾天子,保京都,仗大順以為名故也。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司馬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周朝將相,多為身計,競效節于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隨公必移周祚。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變。”梁主深然之,眾議遂止。
高颎至軍,為橋于沁水。尉遲惇于上流縱火栰,颎豫為土狗以御之。惇布陳二十馀里,麾兵小卻,欲待孝寬軍半渡而擊之。孝寬因其卻,鳴鼓齊進。軍既渡,颎命焚橋,以絕士卒反顧之心。惇兵大敗,單騎走。孝寬乘勝進,追至鄴。
庚午,迥與惇及惇弟西都公祐,悉將其卒十三萬陳于城南,迥別統萬人,皆綠巾、錦襖,號曰“黃龍兵”。迥弟勤帥眾五萬,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騎先至。迥素習軍旅,老猶被甲臨陳,其麾下兵皆關中人,為之力戰,孝寬等軍不利而卻。鄴中士民觀戰者數萬人,行軍總管宇文忻曰:“事急矣,吾當以詭道破之。”乃先射觀者,觀者皆走,轉相騰藉,聲如雷霆。忻乃傳呼曰:“賊敗矣!”眾復振,因其擾而乘之,迥軍大敗,走保鄴城。孝寬縱兵圍之,李詢及思安伯代人賀婁子幹先登。
崔弘度妹,先適迥子為妻,及鄴城破,迥窘迫升樓,弘度直上龍尾追之。迥彎弓,將射弘度,弘度脫兜鍪,謂迥曰:“頗相識不?今日各圖國事,不得顧私。以親戚之情,謹遏亂兵,不許侵辱。事勢如此,早為身計,何所待也?”迥擲弓于地,罵左丞相極口而自殺。弘度顧其弟弘升曰:“汝可取迥頭。”弘升斬之。軍士在小城中者,孝寬盡坑之。勤、惇、祐東走青州,未至,開府儀同大將軍郭衍追獲之。丞相堅以勤初有誠款,特不之罪。李惠先自縛歸罪,堅復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及起兵,以小御正崔達拏為長史。達拏,暹之子也,文士,無籌略,舉措多失,凡六十八日而敗。
于仲文軍至蓼堤,去梁郡七里。檀讓擁眾數萬,仲文以羸師挑戰而偽北,讓不設備,仲文還擊,大破之,生獲五千馀人,斬首七百級。進攻梁郡,迥守將劉子寬棄城走。仲文進擊曹州,獲迥所署刺史李仲康。檀讓以馀眾屯成武,仲文襲擊,破之,遂拔成武。迥將席毗羅,眾十萬,屯沛縣,將攻徐州。其妻子在金鄉,仲文遣人詐為毗羅使者,謂金鄉城主徐善凈曰:“檀讓明日午時至金鄉,宣蜀公令,賞賜將士。”金鄉人皆喜。仲文簡精兵,偽建迥旗幟,倍道而進。善凈望見,以為檀讓,出迎謁。仲文執之,遂取金鄉。諸將多勸屠其城,仲文曰:“此城乃毗羅起兵之所,當寬其妻子,其兵自歸。如即屠之,彼望絕矣。”眾皆稱善。于是毗羅恃眾來薄官軍,仲文設伏擊之,毗羅軍大潰,爭投洙水死,水為之不流。獲檀讓,檻送京師。斬毗羅,傳首。
韋孝寬分兵討關東叛者,悉平之。堅徙相州于安陽,毀鄴城及邑居。分相州,置毛州、魏州。
梁主聞迥敗,謂柳莊曰:“若從眾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丞相堅之初得政也,待黃公劉昉、沛公鄭譯甚厚,賞賜不可勝計,委以心膂,言無不從,朝野傾屬,稱為“黃、沛”。二人皆恃功驕恣,溺于財利,不親職務。及辭監軍,堅始疏之,恩禮漸薄。高颎自軍所還,寵遇日隆。時王謙、司馬消難未平,堅憂之,忘寢與食。而昉逸游縱酒,相府事多遺落。堅乃以高颎代昉為司馬,不忍廢譯,陰敕官屬不得白事于譯。譯猶坐聽事,無所關預,惶懼頓首,求解職,堅猶以恩禮慰勉之。
周王誼帥四總管至鄖州,司馬消難擁其眾以魯山、甑山二鎮來奔。
九月庚戌,以隨世子勇為洛州總管、東京小冢宰,總統舊齊之地。壬子,以左丞相堅為大丞相,罷左、右丞相之官。
冬十月,周丞相堅殺陳惑王純及其子。周梁睿將步騎二十萬討王謙,謙分命諸將據險拒守,睿奮擊,屢破之,蜀人大駭。謙遣其將達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帥眾十萬攻利州,堰江水以灌之。城中戰士不過二千,總管昌黎豆盧,晝夜拒守,凡四旬,時出奇兵擊惎等,破之。會梁睿至,惎等遁去。睿自劍閣入,進逼成都。謙令達奚惎、乙弗虔城守,親帥精兵五萬,背城結陳。睿擊之,謙戰敗,將入城,惎、虔以城降。謙將麾下三十騎走新都,新都令王寶執之。戊寅,睿斬謙及高阿那肱,劍南平。
十二月甲子,周以大丞相堅為相國,總百揆,去都督中外、大冢宰之號,進爵為王,以安陸等二十郡為隨國,贊拜不名,備九錫之禮。堅受王爵、十郡而已。
十三年春二月甲寅,隋王始受相國、百揆、九錫之命,建臺置官。丙辰,詔進王妃獨孤氏為王后,世子勇為太子。開府儀同大將軍庾季才,勸隋王宜以今月甲子應天受命,太傅李穆、開府儀同大將軍盧賁亦勸之。于是周主下詔,遜居別宮。甲子,命兼太傅杞公椿奉冊,大宗伯趙煚奉皇帝璽紱,禪位于隋。隋王冠遠游冠,受冊、璽,改服紗帽、黃袍,入御臨光殿,服袞冕,如元會之儀。大赦,改元開皇。命有司奉冊祀于南郊。遣少冢宰元孝矩代太子勇鎮洛陽。孝矩名矩,以字行,天賜之孫也,女為太子妃。
少內史崔仲方勸隋主除周六官,依漢、魏之舊,從之。置三師、三公及尚書、門下、內史、秘書、內侍五省,御史、都水二臺,太常等十一寺,左右衛等十二府,以分司統職。又置上柱國至都督十一等勛官,以酬勤勞。特進至朝散大夫七等散官,以加文武官之有德聲者。改侍中為納言。以相國司馬高颎為尚書左仆射,兼納言,相國司錄京兆虞慶則為內史監,兼吏部尚書,相國內郎李德林為內史令。
乙丑,追尊皇考為武元皇帝,廟號太祖;皇妣呂氏為元明皇后。丙寅,修廟社。立王后獨孤為皇后,王太子勇為皇太子。丁卯,以大將軍趙煚為尚書右仆射。己巳,封周靜帝為介公,周氏諸王皆降爵為公。
初,劉、鄭矯詔以隋主輔政,楊后雖不預謀,然以嗣主幼沖,恐權在他族,聞之,甚喜。后知其父有異圖,意頗不平,形于言色,及禪位,憤惋逾甚。隋主內甚愧之,改封樂平公主。久之,欲奪其志,公主誓不許,乃止。
隋主與周載下大夫北平榮建緒有舊,隋主將受禪,建緒為息州刺史,將之官,隋主謂曰:“且躊躇,當共取富貴。”建緒正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聞。”及即位,來朝,帝謂之曰:“卿亦悔不?”建緒稽首曰:“臣位非徐廣,情類楊彪。”帝笑曰:“朕雖不曉書語,亦知卿此言不遜!”
上柱國竇毅之女,聞隋受禪,自投堂下,撫膺太息曰:“恨我不為男子,救舅氏之患!”毅及襄陽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滅吾族!”毅由是奇之。及長,以適唐公李淵。淵,昞之子也。
虞慶則勸隋主盡滅宇文氏,高颎、楊惠亦依違從之,李德林固爭,以為不可。隋主作色曰:“君書生,不足與議此!”于是周太祖孫譙公乾惲、冀公絢,閔帝子紀公湜,明帝子酆公貞、宋公實,高祖子漢公贊、秦公贄、曹公允、道公充、蔡公兌、荊公元,宣帝子萊公衍、郢公術皆死。德林由此品位不進。
五月,隋主潛害周靜帝,葬于恭陵,以其族人洛為嗣。
楊堅篡周
陳臨海王光大二年(568)秋季七月壬寅(初九),北周隨桓公楊忠去世,他的兒子楊堅繼承爵位,楊堅當時擔任開府儀同三司。
陳宣帝太建四年(572)夏季四月癸巳(二十二日),北周立皇子魯公宇文赟為皇太子,大赦天下。
五年(573)秋季九月壬午(十九日),北周皇太子宇文赟納楊氏為太子妃。楊妃,是大將軍隨公楊堅的女兒。皇太子喜歡親近小人,左宮正宇文孝伯對北周武帝宇文邕說:“皇太子是全國上下所矚目的人,但是他在德行方面卻沒有什么名聲,臣忝為宮廷官員,實在應該對此負責。況且,皇太子年齡還小,志向和學業都還沒有成熟,請陛下精心選擇合適的人,作為皇太子的良師益友,培養皇太子的品質,希望他每日每月的進步。如果不這樣做,將來后悔就來不及了。”武帝莊重地說:“您世代耿直,竭誠報效國家。聽了您的這番話,可見您的家風!”宇文孝伯拜謝說:“說這樣的話并不難,難的是接受這樣的話。”武帝說:“正派的人哪有超過您的!”于是,任命尉遲運擔任右宮正。尉遲運,是尉遲迥的侄子。
武帝曾經詢問萬年縣丞、南陽人樂運說:“依你看太子是怎樣的人?”樂運回答說:“是中等人。”武帝回頭對齊公宇文憲說:“朝廷百官諂媚我,都說太子聰明睿智。只有樂運所說的話忠誠直率。”隨后詢問樂運中等人是什么樣,樂運回答說:“就像齊桓公那樣。管仲輔佐他,則能稱霸;豎貂輔佐他,則使國家混亂。也就是說,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壞事。”武帝說:“我明白了。”于是精心挑選東宮官員以輔助皇太子,并提拔樂運擔任京兆丞。太子聽了這番議論,心中很不愉快。
七年(575)。大將軍楊堅身材魁梧,相貌奇特。畿伯下大夫、長安人來和曾經對楊堅說:“你的雙眼如同晨星,無所不照,勢必稱王于天下,希望你能克制誅殺。”
北周武帝一向厚待楊堅,齊王宇文憲對武帝說:“楊堅的相貌非同一般,臣每次看見他,都禁不住茫然無措。恐怕這人不甘心當別人的臣子,請陛下盡早除掉他。”武帝也對楊堅產生懷疑,便詢問來和的意見,來和卻欺騙武帝說:“隨公只是一個堅守節操的人,可以鎮守一方;如果讓他領兵打仗,沒有什么敵陣不被他攻破。”
八年(576)秋季八月,北周太子征討吐谷渾,到達伏俟城便收兵返回了。宮尹鄭譯、王端等人都受到皇太子的寵愛。皇太子在軍隊中常常干些缺乏德行的事情,鄭譯等人也都參與其中。軍隊返回長安后,王軌等人把這些事情都告訴給武帝。武帝大怒,用棍杖責打太子和鄭譯等人,并將鄭譯等人除名,宮官中被皇太子親近寵信的人都被貶謫。不多時,皇太子又把鄭譯召進宮中,一同游玩親近如初。鄭譯趁機對皇太子說:“殿下什么時候才能得到天下?”皇太子很高興,越發和他親近。鄭譯,是鄭儼哥哥的孫子。
北周武帝對待太子十分嚴格,每次朝見武帝,太子的行動進退和群臣一樣,無論是嚴寒還是酷暑,都不能休息。由于太子酷愛飲酒,武帝嚴禁把酒送至東宮。太子犯了過錯,武帝常常用拳頭或棍棒加以責打,并且曾經對太子說:“自古以來太子被廢黜的有多少人?其他的兒子我難道就不能立為太子嗎?”于是,武帝下令東宮所屬的官員將太子的一言一行都記錄下來,每月奏報一次。太子畏懼父皇的威嚴,常常對天生本性加以矯飾,因此太子的過失和惡行都沒有讓武帝聽到。
王軌曾經對小內史賀若弼說:“太子將來肯定不能勝任天子的重負。”賀若弼深表贊同,勸告王軌向武帝陳述這種看法。后來,王軌乘著在武帝身邊侍奉的機會,對武帝說:“皇太子在仁慈和孝道方面都未建聲譽,恐怕不能把陛下的家事做到底。愚臣見識短淺,不足為信。陛下常常覺得賀若弼有文才武略,他也時常為此擔憂呢。”武帝于是詢問賀若弼,賀若弼回答說:“皇太子在春宮修養德行,沒聽說有什么過錯。”退出以后,王軌責備賀若弼說:“你素來的言論都無所顧忌,如今對皇上陳述意見時,為什么卻如此反復無常?”賀若弼說:“這就是您的過錯了。太子是國家未來的君主,豈能隨意發表言論?如果事情出現閃失,便要招致滅族。我本以為您是向皇上秘密奏報,沒想到您卻在公開場合向皇上明言!”王軌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是一心為國,就沒有懷著個人想法。剛才當著大家的面提這件事情,的確不夠妥當。”
后來,王軌借著宮中舉行宴會為武帝祝壽的機會,用手捋著武帝的胡須說:“可愛的好天子,只可惜繼承人太懦弱了。”起先,武帝向右宮伯宇文孝伯詢問說:“我的兒子近來怎么樣了?”宇文孝伯說:“太子近來害怕陛下的龍威,再也沒犯什么過失。”武帝停止飲酒,責備宇文孝伯說:“您常常對我說,太子沒犯過失。現在王軌卻這么說,可見你是騙我。”宇文孝伯向武帝拜了兩拜,說:“臣聽說,在父子之間,別人很難說什么。臣知道陛下不能割舍慈愛,所以也就不敢對陛下說什么了。”武帝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許久,才說:“朕已經把太子委托給您了,希望您盡力而為。”
王軌多次對武帝說:“皇太子不是國家的合格君王。楊堅的體貌有造反的骨相。”武帝不高興地說:“這是天命所決定的,那又有什么辦法?”楊堅聽到這種議論后,十分恐懼,竭力隱藏自己,不出頭露面。
武帝十分贊同王軌等人的話,只是漢王宇文贊是次子,而且又沒有才能,其他的兒子都還年幼,所以沒有廢掉太子宇文赟。
十年(578)夏季五月癸巳(二十七日),北周武帝生病。六月丁酉是初一,武帝病重,返回長安,當天夜里去世,年三十六。
戊戌(閏五月初二),太子宇文赟即皇帝位,尊奉皇后阿史那氏為皇太后。宣帝剛剛即位,便十分奢侈縱欲。武帝還未出殯安葬,他竟然毫無哀容,還撫摸著以前被棍棒責打所留下的疤痕,大罵道:“你死得太晚了!”宣帝挑揀武帝的宮妃,強迫她們滿足自己的淫欲。又破格任命吏部下大夫鄭譯為開府儀同大將軍、內史中大夫,把朝廷政事委付給他辦理。
己未(二十三日)。北周將武帝安葬在孝陵,廟號高祖。葬禮完畢之后,宣帝就下詔朝廷內外官員都換下喪服,宣帝和嬪妃都計議換上吉服。京兆郡丞樂運上書,認為:“安葬的日期本來就定得太急迫,而且先帝剛剛下葬便換下喪服,實在是太匆促了。”宣帝不肯聽從。
宣帝因為齊煬王宇文憲位高望重,對他十分忌恨。宣帝對宇文孝伯說:“你如果替朕設法除掉齊王,我就把他的官職授予你。”宇文孝伯叩頭說:“先帝遺詔說不許濫殺至親骨肉。齊王是陛下的叔父,功高德旺,是國家的重臣。陛下如果無緣無故地將他除掉,臣又順從陛下的旨意,那么臣就是個不忠之臣,陛下也是個不孝之子了。”宣帝很不高興,也因此將他疏遠。宣帝轉而和開府儀同大將軍于智、鄭譯等人秘密謀劃除掉宇文憲,派遣于智到宇文憲的家中伺探,然后誣告宇文憲有反叛圖謀。
甲子(二十八日),宣帝派宇文孝伯告訴宇文憲,說準備任命宇文憲為太師,宇文憲加以推辭。又派宇文孝伯召宇文憲進宮,說:“請你在今天晚上和各位王爺一起進宮。”晚上,大家來到大殿門口,宇文憲被單獨帶進去。宣帝預先在別的房室中埋伏下壯士,宇文憲一進來,就被壯士們逮捕。宇文憲為自己申辯,宣帝讓于智和他對證,宇文憲目光如炬,和于智當場對質。有人對宇文憲說:“依照王爺您今日的處境來看,又何必多言呢!”宇文憲說:“生死有命,我難道還想活嗎?只是家中還有老母親,未能侍奉終老,感到遺憾罷了。”于是把朝笏扔在地上。宇文憲被絞死。宣帝召集宇文憲的僚屬,讓他們證實宇文憲的罪行。參軍、勃海人李綱以死起誓,始終沒有作偽證。有關部門用敞篷車載著宇文憲的尸體走出皇宮,宇文憲的舊屬官吏全都散逃,唯獨李綱撫著宇文憲的棺木號啕大哭,親自將他埋葬,哭拜之后,離別而去。
宣帝還殺了上大將軍王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獨孤熊、開府儀同大將軍豆盧紹,他們向來和宇文憲親近友善。宣帝殺了宇文憲卻沒有罪名,便說宇文憲和王興等陰謀反叛,當時的人稱之為“伴死”。宣帝任命于智為柱國,封齊公,以表示獎賞。
閏月乙亥,周宣帝冊封太子妃楊氏為皇后。秋季七月壬戌(二十七日),任命亳州總管楊堅為上柱國、大司馬。
十一年(519)春季正月癸巳(初一),北周宣帝在露門接受百官的朝拜,并開始和群臣一起穿用漢、魏時期的服飾。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大成。設置四名輔佐皇帝的官職:任命大冢宰、越王宇文盛為大前疑,相州總管、蜀公尉遲迥為大右弼,申公李穆為大左輔,大司馬、隨公楊堅為大后承。
宣帝剛剛繼位時,認為高祖時的《刑書要制》量刑太重而將它廢除,并幾次發布赦免令。京兆郡丞樂運上書,認為:“《虞書》中所說的‘眚災肆赦’,意思是說,凡偶然犯下過失而造成危害的人可以寬恕赦免。《呂刑》中所說‘五刑之疑有赦’,意思是說,對判刑有懷疑時可改為處罰,對處罰有懷疑時可改為免罪。臣謹慎認真地查閱了經典,沒有發現不按罪行輕重而進行全國性大赦的記載。作為天子,怎能數次施行非同尋常的恩惠,而助長奸人歹徒的罪惡呢?”宣帝不加采納。過后,百姓對觸犯刑律已不害怕,而宣帝自己也因奢侈糜爛,多有過失,痛恨臣下規勸,打算用威勢和殘暴使臣下感到畏縮恐懼。于是,宣帝下令另行制訂《刑經圣制》,采用更加嚴厲的刑法,并在正武殿設壇祈禱,稟告上天施行此刑法。宣帝暗中吩咐左右親近觀察監視朝廷百官,一旦發現小小的過失,便進行誅殺或譴責。
又宣帝居喪才滿一年,便耽溺音樂歌舞之中,常在殿前欣賞魔術、雜技,日夜不斷,不知休息。又挑選了許多美女充實后宮,增添名位稱號,多得無法詳細記錄。有時一連十天不出后宮,成日游玩、宴飲、酗酒,遇有群臣奏報事情,都通過太監轉奏。于是,樂運用車拉了棺木,來到議事朝堂,指陳宣帝的八大過失:第一,“皇上近來處理朝政,經常獨斷專行,不和宰相輔臣一同商議”;第二,“挑選美女充實后宮,儀同以上官員的女兒不準出嫁,招致世人的埋怨”;第三,“皇上一進后宮,就數日不出來,必須處理的奏章文書,大多委付給太監”;第四,“下詔放寬刑罰,不到半年,卻實行更加嚴厲的刑罰”;第五,“高祖摒棄雕飾,主張簡樸,駕崩不到一年,皇上就又極盡奢侈華麗”;第六,“加重百姓的賦稅、徭役,用來供養雜耍、角力的藝人”;第七,“官員上奏的文書中有觸諱的字眼便加以治罪,堵絕了上書言事的途徑”;第八,“上天顯示災異來告誡天子,天子卻不征詢為善的辦法,修整實行德政”。樂運斷定“如果不革除這八大弊端,臣將看到,在周朝的宗廟上,不再會有殺牲取血的祭祀了”。宣帝大怒,打算殺死樂運,而朝臣無不恐懼,沒有人敢出面救他。這時,內史中大夫、洛陽人元巖嘆息道:“和臧洪一同赴死,都會有人愿意,更何況和比干一同赴死呢?如果樂運難逃一死,我將和他同歸于盡。”于是到閤前求見宣帝,說:“樂運不顧自己的性命,是想得到名聲。陛下不如對他加以慰勞,然后放他走,以顯示陛下的寬宏大量。”宣帝倒很有些感悟。次日,宣帝召見樂運,對他說:“朕昨天晚上審閱了你的奏章,認為你真是一位忠臣。”賜給他御用食物,然后將他罷免。
癸卯(十一日),北周立皇子宇文闡為魯王。戊午(二十六日),北周宣帝到洛陽,立魯王宇文闡為皇太子。
二月,北周的徐州總管王軌聽說鄭譯在朝廷執掌大權,知道自己的災禍就要來臨,于是對親近的人說:“我過去在先帝當政時,如實陳述了有關國家前程的大計。今天的事情,結果如何可想而知。這個州控制著淮南地區,和強國為鄰,想替自己打算,真是易如反掌。只是那忠義的節操,是不可違背的。況且,我蒙受先帝的厚恩,怎么能因為在當今皇上這里獲了罪,便忘記了曾經蒙受的厚恩呢?我正可以在這里等死,希望在千年之后,會有人了解我的忠心!”
周宣帝不慌不忙地詢問鄭譯說:“我腳上的杖痕,是由誰干的?”鄭譯回答說:“事情的起因是王軌、宇文孝伯。”隨后向宣帝講述了王軌捋武帝胡須的事情。宣帝派遣內史杜慶信到徐州殺王軌,元巖不肯在詔書上簽名。御正中大夫顏之儀也極力勸阻,宣帝不聽,元巖隨即進見宣帝,脫下頭巾叩拜,一連往返三次。宣帝說:“你是要袒護王軌嗎?”元巖說:“臣不是袒護王軌,而是擔心陛下濫殺大臣會失去天下人的期望。”宣帝發怒,叫太監打元巖的臉。王軌最終被殺死,元巖也被免職回家。遠近各地的人,無論知不知道王軌,都為他流淚。顏之儀,是顏之推的弟弟。
北周宣帝做皇太子時,上柱國尉遲運擔任宮正,數次向太子進言規勸,都不被采納。尉遲運又和王軌、宇文孝伯、宇文神舉都被高祖親近善待,太子便懷疑尉遲運和王軌等人一起誹謗自己。王軌死后,尉遲運心中害怕,私下對宇文孝伯說:“我們這些人必定難逃災禍,怎么辦呢?”宇文孝伯說:“我如今家中有老母親,九泉之下又有武帝,作為臣子和兒子,怎么知道去哪里?況且,既然委身侍奉君主,本應遵從名節和道義,勸諫君主而不被采納,又怎能避免一死?足下如果為自己打算,應該暫時到遠方去。”于是,尉遲運請求離開朝廷擔任秦州總管。另一天,宣帝借齊王宇文憲的事情責備宇文孝伯說:“你知道齊王謀反,為什么不報告?”宇文孝伯回答說:“臣知道齊王忠于國家,被一群小人所陷害,我說話也不會被陛下采納,所以也就不說。況且,先帝囑咐微臣,只讓我輔佐教導陛下。如今我規勸陛下而又不被陛下聽從,實在是辜負了先帝的期望和囑托。如果把這一點來當作我的罪名,我心甘情愿承受。”宣帝十分慚愧,低頭不語,命令放他出去,賜他在家自盡。
當時宇文神舉擔任并州刺史,宣帝派遣使者到并州用毒藥毒死他。尉遲運抵達秦州,也因為憂愁而死。
辛巳(二十日),北周宣帝傳位給太子宇文闡,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大象,宣帝自稱天元皇帝,居所稱為“天臺”,皇冠前后懸垂二十四條玉串,車駕、服飾、旗號、鼓吹都比先帝增加一倍。新皇帝居所則稱為正陽宮,設置納言、御正、諸衛等官職,都仿效天臺的設置。尊奉皇太后為天元皇太后。
天元皇帝傳位之后,更加驕奢淫逸,妄自尊大,肆無忌憚,對國家的典章制度隨心所欲地加以更改。每次和臣下說話,都自稱為天,只用樽、彝、珪、瓚等金玉器皿盛食物。命令大臣在前往天臺朝拜之前,都要先齋戒三天,潔身一天。他自比為上帝,不喜歡群臣和他有相同之處,常常穿配有綬帶的衣服,戴著通天冠,冠上綴飾金蟬,如看見群臣的帽上飾有金蟬或王公衣服上飾有綬帶,便命令他們全部摘除。不許其他人有“天”“高”“上”“大”的稱呼,官員姓名中帶有這些字的,一律改掉。把“高”姓改為“姜”姓,九族中的“高祖”改稱“長祖”。又命令全國所有的車輛都用劣質木材制作車輪。禁止全國的婦女涂脂抹粉,除了宮女之外,都一律涂黃眉化黑妝。
天元皇帝每次召集群臣議論政事,只談論宮室的興建改裝,從來不涉及朝廷政事。隨意游玩戲鬧,出入沒有節制,儀仗隊隨同出入,早出晚歸,連隨身侍奉的官員,也都難以忍受疲累。公卿以下的官員,常常遭到天元皇帝的毒打。每次拷打都以一百二十下為準,稱為“天杖”,后來又加到二百四十下。宮女和內廷官員也都同樣對待,皇后、嬪妃即使受到寵幸,也大多被杖打過脊背。于是,朝廷內外的人都心中害怕,人人自危,茍且求生,沒有牢固的意念,恐懼得并腳站立,不敢出氣,直到死去為止。
夏季五月辛亥這天,天元皇帝改襄國郡為趙國,濟南郡為陳國,武當、安富二郡為越國,上黨郡為代國,新野郡為滕國,分別食邑一萬戶。命令趙王宇文招、陳王宇文純、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達,滕王宇文逌都到自己的封國去。
隨公楊堅私下對大將軍、汝南公宇文慶說:“天元皇上實在沒有德行,看他的相貌,壽命也不會很長。而且各個藩王勢力都很弱小,卻各自讓他們到封國,可見天元皇上沒有什么鞏固國家的大計。羽毛剪去后,怎么能飛得遠呢?”秋季七月庚寅(初一),北周任命楊堅為大前疑。
己酉(二十日),北周尊奉天元帝太后李氏為天皇太后。壬子(二十三日),改稱天元皇后朱氏為天皇后,冊封妃子元氏為天右皇后,陳氏為天左皇后,一共有四個皇后。
十二年(580)春季二月乙丑(初九),北周天元皇帝將自己所下的制書改稱為天制,敕書改稱為天敕。壬午(二十六日),尊奉天元皇太后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為天元圣皇太后。癸未(二十七日),下詔讓楊皇后和其他三位皇后都稱為太皇后,司馬皇后直接稱為皇后。
行軍總管、杞公宇文亮,是天元皇帝的從祖堂兄,其子西陽公宇文溫的妻子尉遲氏,是蜀公尉遲迥的孫女,貌美,以皇族婦人身份入朝,天元皇帝讓她陪酒,強行奸污了她。宇文亮知道后,心中恐懼。三月,宇文亮的軍隊回到豫州,密謀襲擊韋孝寬并且兼并他的軍隊,然后推舉父輩中的人為皇帝,大張旗鼓地西征。宇文亮的國官茹寬知道他的圖謀后,事先報告給韋孝寬,韋孝寬暗中做了部署。宇文亮率數百名騎兵,趁夜襲擊韋孝寬的軍營,沒能得手,敗退而逃。戊子(初三),韋孝寬追上宇文亮并處死他,宇文溫也牽連被殺。于是天元皇帝把他的妻子召進宮中,封為長貴妃。當時北周軍隊正進攻淮南,韋孝寬擔任行軍元帥。
北周天元皇帝前往同州,增置負責出行的候正、前驅、式道等官職多達三百六十重,從皇宮應門到赤岸澤,幾十里的地帶,幡旗相連,互相遮蓋,音樂大作,響徹云霄。又命令虎賁武士騎馬執戟,沿路戒嚴。乙未(初十),把同州宮改稱為成天宮。庚子(十五日),返回長安。下詔命令天臺的侍衛官員,都身穿五彩和紅色、紫色、綠色的服裝,邊緣飾以雜色,稱為“品色衣”,遇到朝廷重要活動時,可以和公服輪換穿戴。壬寅(十七日),下詔命令宮廷內外的誥命夫人上朝時都要手執笏板,并且在宗廟祭祀或到天臺朝圣時,都要和男子一樣俯身跪拜。
天元皇帝準備冊立五位皇后,因此征詢小宗伯、狄道人辛彥之的意見。辛彥之回答說:“皇后和天子是同樣的尊貴,陛下不應該冊立五位皇后。”太學博士、西城人何妥則說:“從前帝嚳有四個妃子,虞舜有兩個妃子,可見先代在皇后的數目上,并沒有什么統一規定。”天元皇帝聽了何妥的話,十分高興,而把辛彥之的官職免去。甲辰(十九日),下詔說:“婦人取法大地,土行配數目是五,所以,在四位太皇后之外,可以增設一名天中太皇后。”于是冊封陳氏為天中太皇后,尉遲妃為天左太皇后。又下令營造五處臨時帷帳,讓五位皇后各住一處,并將宗廟里的祭禮用具布置在帳前,親自捧著祝版宣讀祝文,祭告祖先。天元皇帝還用五種輅車載著宮女,而自己領著左右隨從步行跟從。又喜歡在車上倒掛活雞,或者向車上投擲瓦片,看她們驚呼亂叫而取樂。
夏季五月,北周楊皇后性情柔順溫婉,從不嫉妒,其馀四位皇后和各位嬪妃都十分敬重她。天元皇帝越來越昏憒暴虐,喜怒無常,曾經責備楊皇后,還打算加她罪名。楊皇后卻仍然舉止安詳賢淑,言辭神色也毫不服軟,天元皇帝十分憤怒,于是將楊皇后賜死,逼迫她自殺。楊皇后的母親獨孤氏趕進宮中,為皇后求情,叩頭至流血,楊皇后這才免于一死。
楊皇后的父親、大前疑楊堅,位高望重,天元皇帝忌恨他,曾在發怒時對楊皇后說:“我一定滅掉你們全族!”于是召見楊堅,對左右侍臣說:“如果他的神色稍有變化,便將他殺死。”楊堅來到后,神色自如,才沒有被殺。內史上大夫鄭譯早年和楊堅是同學,對楊堅的相貌感到驚奇,和他誠心交往。楊堅既被宣帝所忌恨,心中總是不安,曾在宮中的長巷中悄悄對鄭譯說:“我一直都想外出鎮守一方,你是清楚的,希望你對我的事稍稍留意一下。”鄭譯說:“憑您的德行和威望,天下人都會歸附您。我也希望有很多福佑,怎敢忘記您的托付!我很快就跟皇上提起。”
天元皇帝打算派鄭譯率軍進攻陳國,鄭譯請求任命一名元帥。天元皇帝說:“你認為派誰合適?”鄭譯回答說:“若要平定江東,自然是要派一位貴戚重臣當元帥,否則難以成事。可讓隨公前往,擔任壽陽總管,負責軍事。”天元皇帝采納了他的意見。己丑(初五),任命楊堅為揚州總管,并命令鄭譯調遣軍隊,到壽陽和楊堅會合。將要出發時,楊堅突然腳部生病,最終沒能赴任。
甲午(初十)的晚上,天元皇帝駕幸天興宮。乙未(十一日),因病返回。小御正、博陵人劉昉一向以狡黠和奉承而得到天元皇帝的寵愛,同御正中大夫顏之儀一同被天元皇帝視為親信。天元皇帝召劉昉、顏之儀到寢宮,打算向他們囑托后事,但因嗓子變啞,不能再說話。劉昉看到靜帝年紀幼小,而楊堅是皇后的父親,并且名聲顯赫,于是和領內史鄭譯、御飾大夫柳裘、內史大夫杜陵人韋謩、御正下士朝那人皇甫績商議,請楊堅出來輔佐靜帝處理朝政,楊堅堅決推辭,不敢接受。劉昉說:“您如果想干,就趕快上任;如果不想干,我就自己干了。”于是楊堅答應了他們,對外宣稱是接受了天元皇帝的詔命住進宮中照看天元皇帝的疾病。柳裘,是柳惔的孫子。
當天,天元皇帝駕崩,對外保密,沒有發喪。劉昉、鄭譯假傳皇帝遺詔,命令楊堅統管朝廷內外的軍事。顏之儀知道這不是天元皇帝的旨意,拒不服從。劉昉等人擬好詔書并署上自己的名字,逼迫顏之儀簽名,顏之儀厲聲說:“皇上駕崩,繼位的皇帝年幼,總管朝廷的重任,應該讓皇家宗室中有才能的人擔任。現今趙王宇文招最為年長,憑他的血統和德行,理當受此重任。你們各位備受朝廷的恩惠,本當考慮盡忠報國,怎么能一下子把國家的權柄授予外姓之人呢?我只有一死罷了,不能欺騙先帝。”劉昉等知道顏之儀不會屈服,干脆代替他署名,然后頒行。皇宮禁軍和京師的戍衛軍隊接到敕令后,全都接受楊堅的指揮。
楊堅擔心外地的宗室諸王發動變亂,借口千金公主將遠嫁突厥,將趙王、陳王、越王、代王、滕王召回朝廷。楊堅索要天元皇帝的兵符和璽印,顏之儀嚴厲地拒絕道:“這是天子的御物,自然會有它的主人,宰相為什么要拿去?”楊堅大怒,命令將顏之儀拉出宮去,準備處死他,但考慮到顏之儀的威望,只好將他貶為西部邊疆的太守。
丁未(二十三日),北周為天元皇帝發布喪訊。靜帝入住天臺,罷廢正陽宮。大赦天下,并下令停止修建洛陽宮。庚戌(二十六日),下詔尊奉阿史那太后為太皇太后,李太后為太帝太后,楊皇后為皇太后,朱皇后為帝太后,廢黜陳皇后、元皇后、尉遲皇后,令她們出家為尼。任命漢王宇文贊為上柱國、右大丞相,但只是給他掛著一個虛名,沒有任何實權。任命楊堅為假黃鉞、左大丞相,秦王宇文贄為上柱國。朝中百官各奉其職,都服從左大丞相的命令。
楊堅剛剛受命輔佐朝政時,派邗國公楊惠對御正下大夫李德林說:“朝廷賜命我總領朝廷文武事務,治理國家的責任十分重大。現在想請您出來一起承擔,請一定不要推辭。”李德林說:“我愿意追隨您,雖死不辭。”楊堅十分高興。起初,劉昉、鄭譯商量擁戴楊堅為大冢宰,鄭譯自己代理大司馬,劉昉說他想當小冢宰。楊堅私下問李德林說:“您認為我應當怎么辦?”李德林說:“您應當擔任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否則,就不能鎮服人心。”等到為天元皇帝發喪后,楊堅便依照李德林的建議行事,同時,又將正陽宮改為丞相府。
當時,北周朝廷文武大臣都還未歸心于楊堅,楊堅把司武上士盧賁選置在自己身邊。楊堅準備去東宮,文武百官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楊堅密令盧賁部署宿衛禁兵,然后召集公卿大臣,對他們說:“想大富大貴的人請追隨我。”大臣們紛紛耳語,有的想離開,有的表示愿意追隨,這時盧賁率領全副武裝的宿衛禁兵出現,公卿百官都不敢再移動。楊堅率領朝廷百官出了崇陽門,來到東宮,看守宮門的侍衛拒絕放他們進去,盧賁向他們說明情況,侍衛仍不肯放行,盧賁瞪起雙眼叱罵他們,守門侍衛這才退下,楊堅便進入東宮。于是盧賁從此負責掌管丞相府的宿衛。盧賁,是盧辯的侄子。楊堅任命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昉為司馬,李德林為府屬。劉昉、鄭譯二人因此怨恨李德林。
內史下大夫、勃海人高颎,聰明機敏,有度量,通曉軍事,足智多謀,楊堅打算請他到丞相府任職,派遣楊惠去轉達邀請之意。高颎接受了邀請,很高興地說:“我愿意聽從大丞相的差遣。縱使大事不能成功,我也不怕遭到滅族之禍。”于是楊堅任命他為丞相府的司錄。
當時,漢王宇文贊住在宮中,常常和靜帝坐在同一個帷帳下。劉昉挑選一些美貌的歌女,將她們加以打扮,然后進獻給宇文贊,宇文贊十分喜歡她們,劉昉便趁機對宇文贊說:“大王您是先帝的弟弟,眾人的愿望都寄托在您身上。皇帝還十分年幼,怎能擔負起天下的大任!如今先帝剛剛去世,人心不穩,請您暫且回到自己的府中,等待事情安定之后,便迎立您為天子,這是萬全之計。”宇文贊年紀不大,見識短淺,以為真會如此,于是聽從了劉昉的建議,回到漢王府去。
楊堅廢除了宣帝苛刻殘暴的政令,改用寬松的政令,并刪改舊的刑律,制訂《刑書要制》,上奏靜帝后頒行天下。又提倡節儉,身體力行,朝野上下都稱贊楊堅。
夜里,楊堅召見太史中大夫庾季才,問他:“我這樣平庸無才,卻承擔了輔佐朝政的重任。從天時和人事來看,你認為會怎么樣?”庾季才說:“天道精微奧妙,難以觀察。我只能從人事方面來預料,征兆已經顯露無遺了。我即使對你說不可以,難道您會再像許由一樣逃到箕山,在潁水邊洗耳朵,而讓出天下嗎?”楊堅沉默了許久,才說:“事情確如你所說的那樣。”獨孤夫人也對丈夫楊堅說:“大事已成定局,就好像騎上了虎背,勢必難以下來,還是努力去做吧!”
楊堅因為相州總管尉遲迥一向位高望重,擔心他有異常企圖,派尉遲迥的兒子魏安公尉遲惇帶著詔書召他回朝參加天元皇帝的葬禮。壬子(二十八日),楊堅任命上柱國韋孝寬為相州總管,又任命小司徒叱列長義為相州刺史,并命令叱列長義先趕赴鄴城,韋孝寬隨后再去。
陳王宇文純當時鎮守齊州,楊堅派門正上士崔彭征召他回朝。崔彭帶著兩名騎兵住在招待使者的傳舍里,派人去叫宇文純。宇文純來到,崔彭說有機密相告,請他屏退左右隨從,然后將他逮捕并戴上枷鎖,隨即大聲對門外說:“陳王犯有罪行,皇上下詔征他入朝,隨從侍衛不得妄動!”宇文純的隨從驚愕地離開傳舍。崔彭,是崔楷的孫子。六月,五位皇室藩王都到達長安。
北周尉遲迥知道丞相楊堅將會篡奪朝廷政權,密謀起兵征討楊堅。韋孝寬走到朝歌,尉遲迥派遣部下大都督賀蘭貴帶上他的親筆信等候韋孝寬。韋孝寬留下賀蘭貴,通過交談來審察,懷疑尉遲迥要發動變亂,于是借口有病,放慢了赴任的行程。并且派人到相州尋醫買藥,暗中觀察尉遲迥的動靜。韋孝寬的侄子韋藝擔任魏郡太守,尉遲迥派韋藝前去迎接韋孝寬,韋孝寬向韋藝詢問尉遲迥在相州的舉動,韋藝是尉遲迥的同黨,所以沒有把真實情況告訴韋孝寬。韋孝寬大怒,要處死韋藝,韋藝十分恐懼,便把尉遲迥的密謀全部告訴了韋孝寬。于是,韋孝寬帶上韋藝往西逃,每到一處驛站,就把驛馬全都趕走,并對驛司說:“蜀公尉遲迥很快就要到達,你們快準備酒宴招待。”稍后,尉遲迥派遣儀同大將軍梁子康率領數百名騎兵追趕韋孝寬,每次追到驛站,都碰上豐盛的酒宴,而且又沒有驛馬可供替換,也就耽擱下來。韋孝寬和韋藝因此得以逃回。
楊堅又命令候正破六韓裒前往相州向尉遲迥申訴自己并無異圖,同時帶上親筆信秘密交給總管府長史晉昶等人,命令他們防備尉遲迥起兵叛亂。尉遲迥得知后,處死了晉昶和破六韓裒,召集文武官吏和百姓,登上城門北樓對他們說:“楊堅憑著皇后父親的地位,挾持年幼的天子,作威作福,他不甘做臣子的行跡,早已路人皆知。我和太祖是舅甥,在朝廷上是輔相,在外面是將軍,先帝讓我鎮守相州,本來就是把國家的安危寄托在我身上。現在,我將和你們一起召集忠義勇敢之士,以匡扶國家,保護百姓,你們同意嗎?”眾人都表示聽從命令。于是,尉遲迥自稱大總管,依照天子授予的特權,設置官署,任命官員。當時趙王宇文招正在朝廷,把小兒子留在封國,尉遲迥尊奉他為首腦,以此號令天下。
甲子(六月初十),楊堅征發關中兵馬,任命韋孝寬為行軍元帥,郕公梁士彥、樂安公元諧、化政公宇文忻、濮陽公武川人宇文述、武鄉公崔弘度、清河公楊素、隴西公李詢等都擔任行軍總管,征討尉遲迥。崔弘度,是崔楷的孫子;李詢,是李穆的侄兒。
起初,宣帝派遣計部中大夫楊尚希安撫慰問崤山以東州郡,楊尚希來到相州,聽說宣帝駕崩,便和尉遲迥在相州舉行葬禮。葬禮完畢,楊尚希出來對左右隨從說:“蜀公雖哭泣卻并不哀傷,并且神色不安,一定懷有陰謀。我們如果不盡早離開,恐怕會陷入禍患之中。”于是趁著夜里從近路逃出相州。等到第二天,尉遲迥才發覺,追趕不及,楊尚希才得以逃回長安。楊堅派楊尚希率領家兵三千人鎮守潼關。
雍州牧、畢剌王宇文賢和五位藩王密謀刺殺楊堅,事情敗露,楊堅殺死宇文賢和他的三個兒子,卻把五位藩王參與的事情掩飾起來,不予追查,并任命秦王宇文贄為大冢宰,杞公宇文椿為大司徒。庚子這天,任命柱國梁睿為益州總管。
北周的青州總管尉遲勤,是尉遲迥的侄子。起初,他接到尉遲迥的書信后,派人把它送往朝廷,但是不久又追隨了尉遲迥。尉遲迥所統轄的相州、衛州、黎州、洺州、貝州、趙州、冀州、瀛州、滄州,尉遲勤所統轄的青州、齊州、膠州、光州、莒州等都響應他們的叛亂,軍隊多達數十萬人。滎州刺史邵公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東楚州刺史費也利進、潼州刺史曹孝遠等人,各自據守本州,徐州總管司錄席毗羅占據兗州,前任東平郡太守畢義緒占據蘭陵,也都響應尉遲迥。懷縣永橋鎮將紇豆陵惠向尉遲迥獻城投降。尉遲迥派遣由他委任的大將軍石遜攻打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獻州投降。又派遣西道行臺韓長業攻下潞州,擒獲了刺史趙威,并任命潞州城人郭子勝為刺史。紇豆陵惠攻陷鉅鹿,然后包圍了恒州。上大將軍宇文威進攻汴州,莒州刺史烏丸尼等人率領青州、齊州的兵馬圍攻沂州。大將軍檀讓攻下曹州、亳州二州,然后把軍隊駐扎在梁郡。席毗羅統率號稱八萬的兵馬,駐扎在蕃城,并攻克昌慮、下邑兩地。李惠從申州攻打永州,將它攻克。
尉遲迥派遣使者征召大左輔、并州刺史李穆,李穆將使者鎖縛起來,封存好書信送交朝廷。李穆的兒子李士榮認為李穆所控制的并州乃是天下精兵所聚之地,暗中勸告李穆追隨尉遲迥,李穆堅決拒絕。楊堅派遣內史大夫柳裘前往并州,向李穆陳述利害關系,又派李穆的兒子、左侍上士李渾到并州向他父親轉達了楊堅的誠意。李穆派李渾送尉斗給楊堅說:“希望你執掌威勢和權柄來安定天下。”還送給楊堅十三環金帶。十三環金帶,是天子才能佩帶的飾品。楊堅十分高興,派遣李渾去向韋孝寬轉述李穆的態度。李穆的侄子李崇擔任懷州刺史,起初準備響應尉遲迥,后來得知李穆依附楊堅,慨然嘆息說:“我們全家得到富貴的共有幾十人,現在正值國家有難,卻不能匡危扶難,使皇室延續下去,還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呢?”他也不得已依附了楊堅。尉遲迥的兒子尉遲誼擔任朔州刺史,被李穆捉住,送到長安。李穆又派兵征討郭子勝,將他擒獲。
尉遲迥征召徐州總管源雄、東郡太守于仲文,這二人都沒有應召。源雄,是源賀的曾孫;于仲文,是于謹的孫子。尉遲迥派遣宇文胄從石濟、宇文威從白馬渡過黃河,兩路夾擊于仲文,于仲文只好放棄東郡,逃回長安,尉遲迥殺死了他的妻子兒女。尉遲迥派遣檀讓奪占河南道,丞相楊堅任命于仲文為河南道行軍總管,派他去洛陽調兵征討檀讓。楊堅又命令楊素討伐宇文胄。
丁未(七月二十四日),北周朝廷任命丞相楊堅都督中外諸軍事。
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也起兵響應尉遲迥。己酉(七月二十六日),北周任命柱國王誼為行軍元帥,并率兵討伐司馬消難。
廣州刺史于顗,是于仲文的哥哥,和廣州總管趙文表不和。于顗假稱得了心臟病,引誘趙文表前來探視,親手殺死他,然后對外宣稱趙文表和尉遲迥同謀。楊堅因為尉遲迥還沒有平定,只好派人慰勞和勸勉于顗,并任命他為吳州總管。
北周趙僭王宇文招密謀殺死楊堅,邀請楊堅到他的府上去做客,楊堅攜帶美酒佳殽前往赴會。宇文招把楊堅請到自己的臥室內喝酒,宇文招的兒子宇文員、宇文貫以及妻弟魯封等人都佩刀侍立在左右,并且還在席帳下面藏了匕首,又在寢室后面埋伏下壯士。楊堅的左右侍衛人員都不許進去,只帶了從祖弟開府儀同大將軍楊弘、大將軍元胄,二人坐在門邊。元胄,是元順的孫子。楊弘、元胄二人都勇力無比,是楊堅的心腹。酒酣之際,宇文招用佩刀刺著瓜接連送入楊堅口中,想趁機將他殺死。元胄上前說:“丞相府中還有事情,不可以久留。”宇文招呵斥他說:“我和丞相說話,你打算干什么!”呵斥他,讓他退下。元胄雙目怒睜,提刀上前,侍衛在楊堅身邊。宇文招賜給元胄酒喝,說:“我難道懷有什么不良企圖嗎?你為什么要如此多疑戒備!”宇文招假裝要嘔吐,想走入后閣,元胄恐怕宇文招耍花樣,扶著宇文招強推他坐下,如此多次。宇文招假裝說喉嚨很干,讓元胄到廚房取水,元胄沒有動。恰巧滕王宇文逌稍后來到,楊堅下臺階迎接他,元胄趁機對楊堅耳語說:“情況十分異常,請趕快離開這里!”楊堅說:“他又沒有兵馬,能怎么樣?”元胄說:“兵馬本來就是他們的,如果讓他先發制人,一切就晚了。我并不怕死,只怕這樣死去毫無益處。”楊堅沒有聽從,重新入座。元胄聽到寢室后面有甲胄的聲響,立即上前對楊堅說:“丞相府公事很多,您怎么能如此耽擱呢!”于是扶楊堅下床,快速離去。宇文招想追趕楊堅,元胄用身體堵住門口,宇文招無法出來。楊堅走到大門口,元胄從后面趕上。宇文招后悔自己沒有及時下手,以至于手指都彈出了血來。壬子(七月二十九日),楊堅誣告宇文招和越野王宇文盛圖謀反叛,將他們以及他們的兒子全部處死。楊堅賞賜給元胄的東西,多得無法計算。北周皇室諸王屢次找機會刺殺楊堅,由于都督、臨涇人李圓通經常保護著楊堅,所以楊堅每次都得以幸免。
北周韋孝寬的軍隊來到永橋城,諸將請求先攻下此城,韋孝寬說:“永橋城小而堅固,如果不能攻克,就挫傷了軍隊的士氣。如果我們擊潰了尉遲迥的大軍,這個小城又能有什么作為?”于是率軍到武陟,安下營寨。尉遲迥派他的兒子魏安公尉遲惇率領十萬大軍進入武德,在沁水以東駐扎。恰巧沁水暴漲,韋孝寬和尉遲迥隔水對峙,都沒有發動進攻。
韋孝寬府中的長史李詢秘密啟奏楊堅說:“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三人都接受了尉遲迥饋贈的金錢,因此軍中喧鬧,人心不穩。”楊堅為此事十分擔憂,和內史上大夫鄭譯商量派人替換這三人。李德林說:“您和各位將領都是朝廷的顯貴大臣,彼此并沒有服從的關系,如今您只是憑借著挾持天子的威勢來控制他們罷了。先前所派遣的將領,您疑心他們懷有二意,但往后所派遣的將領,您又怎能斷定他們就全是您的心腹呢?再者,這三位將領接受尉遲迥金錢的事情,是否屬實,也還不能確定。如果一旦派人替換他們,他們也許就會因害怕獲罪而逃走;如果將他們抓起來,那么鄖公韋孝寬以下的將領,就都會驚慌遲疑。況且,在面臨打仗時更換將領,這正是燕國和趙國被齊、秦打敗的原因。依我看來,您只要派遣一位心腹,通曉智謀,且又一向為眾位將領信任服從的人,立即前往軍中,去察訪事情的真偽。縱然他們懷有異心,也一定不敢妄動;萬一他們輕舉妄動,也能將他們制服。”楊堅大為醒悟,說:“如果不是你講了這些話,幾乎要敗壞了大事。”于是命令少內史崔仲方前往各軍監察,并有權調度各支軍隊。崔仲方,是崔猷的兒子,他以父親在山東為借口,推辭前往。楊堅又命令劉昉、鄭譯前往,劉昉推辭說未曾帶過軍隊,鄭譯推辭說母親年老需要事奉。楊堅很不高興。丞相府的司錄高颎請求前往,楊堅很高興,便派他赴軍。高颎接受了命令,立即出發,只是派了一個使者回家,代向母親辭行。從此,楊堅處理軍事事務時,都和李德林商量。當時,丞相府中每天都要處理上百份的軍事文書,李德林往往同時向幾個人口授批文,文意隨事而異,從不需要修改潤飾。
司馬消難率領鄖州、隨州、溫州、應州、土州、順州、沔州、儇州、岳州共九個州和魯山等八個鎮來向陳朝投降,派遣他的兒子司馬永作為人質,請求陳朝援助。八月己未(初六),陳朝下詔,任命司馬消難為大都督、總督九州八鎮諸軍事、司空,賜予隨公的爵位。庚申(初七),陳朝下詔,晉升鎮西將軍樊毅為督沔、漢諸軍事,命令南豫州刺史任忠率領軍隊向歷陽進發,命令超武將軍陳慧紀擔任前軍都督,直奔南兗州。
北周的益州總管王謙也沒有歸附丞相楊堅,并且率領巴郡、蜀郡的兵馬進攻始州。新任益州總管梁睿到達漢川以后,無法再向前挺進,楊堅于是便任命梁睿為行軍元帥,命令他率領軍隊討伐王謙。
后梁世宗蕭巋派遣中書舍人柳莊帶著書信訪問北周,丞相楊堅握著柳莊的手說:“我過去擔任開府時,曾經隨軍到過江陵,蒙受過梁朝君主的盛情款待。如今,天子年幼,國家正處于艱難時代,我承蒙先帝的信任,受命輔佐幼主。梁國數代君主都忠于朝廷,我們應當繼續共同努力,使我們兩國的友好關系萬古長青。”當時,后梁的眾位將領都競相勸告梁世宗起兵,和尉遲迥聯合起來,認為這樣“進可以對周室效忠盡節,退可以席卷據有漢水、沔水地區”。梁世宗遲疑不決。恰巧柳莊回來,將楊堅的話全盤轉告給梁世宗,并且說:“過去,袁紹、劉表、王凌、諸葛誕都是一代英雄豪杰,據守要地,擁有強兵,可是都沒能成就功名事業,反而被災禍緊緊跟隨,這都是由于魏、晉二家挾持了天子,占據了京師,倚仗師出有名的緣故。如今,尉遲迥雖說是一員老將,但畢竟已經十分年老智昏。司馬消難、王謙都是普通之人,沒有匡世奇才。而且,周朝的文武大臣,大多為自身利益考慮,競相依附楊堅。依照臣的預料,尉遲迥等人終究難逃覆滅的命運,隨公楊堅必定繼承北周的皇位。我們不如保衛好自己的國土,安撫百姓,靜靜觀察事態的變化。”梁世宗很贊同柳莊的看法,于是大臣們也就不再爭論了。
高颎到達軍營后,便命令在沁水上建造橋梁。尉遲惇從上游順流漂下燃燒著的木筏,高颎事先建造了被稱為“土狗”的土墩,因而阻止了火筏燒毀橋梁。尉遲惇布下二十多里寬的陣勢,并讓軍隊稍稍向后退,準備等韋孝寬的軍隊渡河到一半時突然發動攻擊。韋孝寬趁著敵軍后撤的時機,命令擂起戰鼓,全面進攻。大軍渡過沁水后,高颎下令焚毀橋梁,斷絕了士兵后退的念頭。尉遲惇的軍隊大敗,尉遲惇單槍匹馬逃走。韋孝寬乘勝追擊,一直追到鄴城。
庚午(十七日),尉遲迥、尉遲惇及尉遲惇弟弟西都公尉遲祐率領所有十三萬兵馬在鄴城的南面布下陣勢,尉遲迥親自率領一萬人,都頭戴綠巾,身穿錦襖,號稱“黃龍兵”。尉遲迥的弟弟尉遲勤率領五萬兵馬,從青州趕來增援尉遲迥,并親自率領三千騎兵先期到達。尉遲迥一向通曉軍事,雖已年老,仍然披掛上陣,他的部下都是關中人,卻愿意為他拼死力戰,韋孝寬等人作戰失利,開始后撤。當時鄴城中的士大夫和老百姓出城觀戰的有數萬人,行軍總管宇文忻說:“情況危急,我要采用奇計來擊敗叛軍。”于是,宇文忻朝觀戰的人群射箭,旁觀者全都拔腿而逃,互相跳躍踐踏,呼聲震天。這時宇文忻對士卒們高呼:“叛軍打敗了!”士兵們重新振作起來,乘著紛亂之機發起進攻,尉遲迥的軍隊大敗,只好退入鄴城據守。韋孝寬部署大軍包圍了鄴城,李詢和思安伯代郡人賀婁子幹率先攻上城頭。
崔弘度的妹妹早先嫁給尉遲迥的兒子為妻,這次鄴城被攻破后,尉遲迥走投無路,只好登上城樓,崔弘度徑直從龍尾道追趕而上。尉遲迥彎弓搭箭,準備射殺崔弘度,崔弘度摘下頭盔對尉遲迥說:“你還認識我嗎?今天我們各自都是為了國事,無法顧念私情。念在我們是親戚的份上,我已遏制了眾兵,不讓他們侵侮您。事情至此,早點替自己了斷吧,還等什么呢?”尉遲迥把弓箭扔到地上,盡情痛罵左丞相楊堅,然后自殺而死。崔弘度回頭對弟弟崔弘升說:“你把尉遲迥的首級取下。”崔弘升便斬下尉遲迥的首級。在鄴城內抵抗的尉遲迥部卒,全部都被韋孝寬下令活埋。尉遲勤、尉遲惇、尉遲祐往東逃往青州,還未到,便被開府儀同大將軍郭衍追上抓獲。丞相楊堅因為尉遲勤當初曾誠心歸順自己,特別下令不予問罪。李惠也在事先就主動向朝廷請罪,所以楊堅恢復了他的官職和爵位。
尉遲迥晚年衰老昏聵,起兵后,任命小御正崔達拏為長史。崔達拏,是崔暹的兒子,作為文士,胸無方略,舉措也多有失誤,所以尉遲迥起兵才六十八天便失敗。
于仲文的軍隊到達蓼堤,距梁郡七里。檀讓有數萬兵馬,于仲文派遣老弱士兵前往挑戰,偽裝敗北,檀讓乘勝追擊,不加防備,于是,于仲文揮師反擊,大敗檀讓,生擒五千馀人,殺死七百人。于仲文乘勝攻打梁郡,尉遲迥所委任的守將劉子寬棄城而逃。于仲文又進而攻打曹州,抓獲尉遲迥所委任的曹州刺史李仲康。檀讓收羅殘馀兵馬駐扎成武,于仲文發動襲擊,大敗檀讓,攻克成武。尉遲迥的部將席毗羅率領十萬兵馬,駐扎沛縣,準備攻打徐州。席毗羅的妻子、兒女住在金鄉,于仲文命令部下假稱是席毗羅的使者,對金鄉城主徐善凈說:“檀讓明天中午到達金鄉,傳達蜀公的命令,并賞賜守城將士。”金鄉城內的人都十分高興。于仲文挑選精兵,打著尉遲迥的旗號,兼程趕路,前往金鄉城。徐善凈看見兵馬開來,以為是檀讓來到,出城迎接并拜謁。于仲文便令人拿下徐善凈,乘勢奪取了金鄉城。眾位將領建議屠滅該城,于仲文說:“這座城是席毗羅起兵之地,應當寬赦他們的妻子兒女,那些士卒就會自動歸降。如果我們屠滅了他們的家人,他們就會因絕望而死戰。”眾人都說這是好主意。此時席毗羅仗著兵馬眾多,前來進擊朝廷大軍,于仲文設下埋伏,發動襲擊,席毗羅的軍隊大敗,士卒們爭先跳入洙水,都被淹死,以致河水被堵塞不流。于仲文俘獲檀讓,用囚車押送京師。于仲文將席毗羅斬首,首級傳往長安。
韋孝寬分兵幾路討伐關東各地的叛軍,全部將他們平定。楊堅把相州的治所遷到安陽,摧毀鄴城的城墻和民居。又將相州劃分成毛州、魏州。
后梁世宗聽到尉遲迥失敗的消息,對柳莊說:“我如果聽從眾人的話,國家也就保不住了。”
丞相楊堅剛開始掌握政權時,對黃公劉昉、沛公鄭譯十分厚待,賞賜他們無數的財物,委以心腹重任,對他們的建議無不聽從,所以朝野上下無不奉承巴結他們,被稱為“黃、沛”。這二人倚仗功勞而驕縱恣肆,貪圖錢財,不處理事務。他們推辭出任監軍之后,楊堅開始疏遠他們,對他們的恩惠和禮遇也就逐漸減淡。高颎從軍隊回到朝廷后,日益受到楊堅的寵信。當時王謙、司馬消難的叛亂還未平息,楊堅十分擔憂,寢食不安。而劉昉成日游玩縱酒,相府的公務很多被他耽誤。于是,楊堅讓高颎代替劉昉擔任司馬的職務,同時不忍心罷免鄭譯,只好暗中囑咐官吏不必向鄭譯上報公事。鄭譯只是干坐在那里等待處理事務,卻沒人請示,心中惶惶不安,向楊堅頓首謝罪,自動請求離職,楊堅仍然施以恩惠,以禮相待,以此安慰鄭譯。
北周的王誼率領四位總管到達鄖州,司馬消難率領部眾獻出魯山、甑山二鎮歸降北周。
九月庚戌(二十八日),北周朝廷任命隨公楊堅的長子楊勇擔任洛州總管、東京小冢宰,統轄原先北齊的地區。壬子(三十日),朝廷任命左丞相楊堅為大丞相,撤銷左、右丞相的官職。
冬季十月,北周丞相楊堅處死陳惑王宇文純和他的兒子。北周梁睿率領步兵騎兵二十萬人討伐王謙,王謙命令將領據守各處要塞,進行抵抗,梁睿率領軍隊奮勇攻擊,屢屢打敗王謙,蜀地的人十分驚駭。王謙派遣部將達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人率領十萬兵馬攻打利州,筑堰攔截長江水以大水漫灌利州。利州城內的守軍不足兩千人,但利州總管、昌黎人豆盧率領守軍晝夜防守,堅持了四十天,并時常派出奇兵襲擊達奚惎等人的軍隊,獲得戰果。適逢梁睿率軍趕到,達奚惎等人率軍逃走。梁睿從劍閣進入蜀地,進逼成都。王謙命令達奚惎、乙弗虔守衛成都城,然后親自率領五萬精兵,背靠著成都城布下戰陣。梁睿向王謙的戰陣發動攻擊,王謙戰敗,正準備進城,達奚惎、乙弗虔卻獻城歸降梁睿。王謙只率領三十名騎兵逃往新都,新都縣令王寶將他捉拿。戊寅(二十六日),梁睿將王謙和高阿那肱斬殺,劍南獲得平定。
十二月甲子(十三日),北周朝廷下詔,任命大丞相楊堅為相國,統轄百官總理國家政事,免去他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冢宰的稱號,進爵位為王,以安陸等二十郡作為隨國,特許楊堅朝見天子時不必唱名,并賜予九錫殊禮。但是楊堅只接受了王爵,以及十個郡的封地,其馀的都加以辭謝。
十三年(581)春季二月甲寅(初四),隋王楊堅接受相國、總領百官和九錫的封賜詔命,建立臺省,設置官吏。丙辰(初六),朝廷下詔晉封隋王妃獨孤氏為王后,長子楊勇為太子。開府儀同大將軍庾季才勸說隋王應該在本月甲子日順應天命接受皇位,太傅李穆、開府儀同大將軍盧賁也同樣勸說隋王。于是北周靜帝發布詔令,退位遷居到別的宮殿。甲子(十四日),北周靜帝責成兼太傅、杞公宇文椿手捧冊書,大宗伯趙煚手捧皇帝璽印,禪位給隋王楊堅。隋王戴著遠游冠,接受了冊書、御璽,然后改戴白紗帽,穿上黃袍,進入臨光殿,戴上皇冠,穿上袞服,按照皇帝每年元月元日朝會文武百官的禮儀登基稱帝。隨后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開皇。命令主管部門手捧書冊前往南郊祭天。派遣少冢宰元孝矩接替太子楊勇鎮守洛陽。元孝矩,名矩,以字行世,是元天賜的孫子,女兒是太子楊勇的妃子。
少內史崔仲方勸告隋文帝廢除北周所建立的六官制度,恢復漢、魏時期的職官制度,隋文帝采納了他的意見。于是,設置三師、三公和尚書、門下、內史、秘書、內侍五省,御史、都水二臺,太常等十一寺,左衛、右衛等十二府,分別執掌朝廷政務。另設置上柱國到都督共十一等勛官,以酬賞勤勉和立功的官員。設置特進到朝散大夫共七等散官,以封授享有德行和名聲的文武官員。還把侍中改稱納言。同時,任命相國司馬高颎為尚書左仆射,兼納言,相國司錄、京兆人虞慶則為內史監,兼吏部尚書,相國內郎李德林為內史令。
乙丑(十五日),隋文帝追尊父親楊忠為武元皇帝,廟號太祖;母親呂氏為元明皇后。丙寅(十六日),詔令修建隋王室的宗廟、社廟。冊立王后獨孤氏為皇后,王太子楊勇為皇太子。丁卯(十七日),隋文帝任命大將軍趙煚為尚書右仆射。己巳(十九日),隋文帝封周靜帝為介公,北周皇室諸王的爵位全部降為公。
起初,劉昉、鄭譯假傳圣旨讓楊堅輔佐朝政,天元皇后楊氏雖沒有參加謀議,但因為靜帝尚年幼,擔心皇權落在他族手中,聽說楊堅輔政,十分高興。后來知道自己父親懷有異謀,心中憤憤不平,在言行舉止上也顯露出來,等到靜帝禪位給楊堅之后,她心中更是憤恨悲傷。隋文帝也在心中感到愧疚,于是把女兒改封為樂平公主。很久以后,隋文帝想讓女兒出嫁,樂平公主誓死不從,只好作罷。
隋文帝和原北周載下大夫、北平人榮建緒有交情,在隋文帝準備接受禪讓時,榮建緒正被任命為息州刺史,準備前往上任時,楊堅對他說:“你暫且等待等待,我們應當共享榮華富貴。”榮建緒莊重地回答說:“您的這些話,不是我所希望聽到的。”隋文帝即位之后,榮建緒來朝拜隋文帝,隋文帝對他說:“你感到后悔嗎?”榮建緒跪拜說:“臣雖然沒有處在晉、宋禪讓時候的東晉秘書監徐廣的位置,但和東漢末年的太尉楊彪情況類似。”隋文帝笑道:“朕雖然不懂得什么掌故,卻也知道你這話不夠恭敬!”
上柱國竇毅的女兒聽說隋王楊堅接受了北周靜帝的禪讓,撲倒在堂階下,撫胸嘆息說:“我恨自己不是一個男子漢,不能拯救舅舅一族的災難!”竇毅和襄陽公主連忙捂住她的嘴說:“你千萬不要亂講,這樣會招致滅族之災!”但竇毅因此覺得女兒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等女兒長大后,竇毅將她嫁給唐公李淵。李淵,是李昞的兒子。
虞慶則勸告隋文帝將宇文氏全族滅掉,高颎、楊惠也同意虞慶則的建議,李德林卻堅決反對,認為不能這么做。隋文帝變了臉色說:“你只是一個書生,沒資格討論此事!”于是,北周太祖的孫子譙公宇文乾惲、冀公宇文絢,閔帝的兒子紀公宇文湜,明帝的兒子酆公宇文貞、宋公宇文實,高祖的兒子漢公宇文贊、秦公宇文贄、曹公宇文允、道公宇文充、蔡公宇文兌、荊公宇文元,宣帝的兒子萊公宇文衍、郢公宇文術,全部都被處死。李德林也因此沒有再得到提升。
五月,隋文帝暗中害死北周靜帝,將他葬于恭陵,讓靜帝的族人宇文洛繼承他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