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瀚帶領著鼎州府水師營在臨湘縣的水師營寨厲兵秣馬之時,水匪們也沒有閑著。
趁著官軍實力受挫的時機,開始了大規擴張。
由于顧忌陳瀚水師的新式戰術,水匪們雖然暫時收斂了對岳州府的進攻,但在其他方向,卻絲毫沒有收斂。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鼎州北部的澧州、安鄉、華容、石首相繼淪陷,水匪兵鋒直逼荊湖北路治所江陵府(今湖北荊州市荊州區)。
南線同樣勢如破竹,直接殺入了荊湖南路,破益陽、克寧鄉、戰湘陰,兵鋒直指潭州(今湖南長沙)。
一時間朝廷震怒,兩路官員惶惶不可終日,在拼命向臨安禁軍求援的同時,紛紛組織本地廂軍進行抵抗。
可早已糜爛的地方廂軍先是被金軍犁了一遍,又被鐘相起義時的義軍進行了二次清理,現在剩余的廂軍大多為新募之兵。
根本就毫無戰力可言,加之水匪勢大,嚇得眾人全無戰心,一路被水匪殺得落荒而逃,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防御。
此等形勢危急之時,江陵府安撫使司衙門幾乎一日三小會,帥、漕、倉、憲四司主官,更是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這日,就在四司主官集中在安撫使司衙門商討對策之時。
一騎快馬飛快沖到了安撫使衙門外,還不等門口的衙役上前招呼,馬上的急腳鋪軍士便飛身下馬,隨手將手上的韁繩丟向了門口的衙役。
“報……!緊急軍情!十萬火急!”
看見對方身上著裝,門口衙役慌忙避讓。
聽見門口的喧嘩聲,隨時留意著外面動靜的四司衙門主官紛紛起身,三兩步站到了衙廳門口。
等見到風塵仆仆的急腳鋪軍士手中公文時,不待旁邊的師爺上前接過,安撫使大人便直接來到軍士身前,神情急切道:
“快快呈上來!”
軍士也不廢話,伸手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雙手呈上道:
“大人,前線急報!今日清晨,水匪約五千人兵圍公安縣,縣城危在旦夕!”
“什么?水匪五千人,出現在公安縣?”
“那豈不是離江陵府已不足百里。該死的,這該如何是好?”
“如此看來,水匪的目標必然是江陵府了!魯大人,我的意見還是迅速命令附近的廂軍向江陵府集結。
我們的首要目標必須是確保江陵府的安全!
否則,一旦江陵府有失,我等皆有失土之責。”
聽著幾人討論,身材頗為壯實的憲司主官提點刑獄公事閭天翊不耐煩地直接打斷道:
“屁話,什么叫江陵府有失,我等皆有失土之責?
難道澧州、鼎州、華容、安鄉、石首這些地方,就不是我荊湖北路治下了嗎?
真要治罪,吾等早就罪該萬死了!
不就是五千水匪嗎?我的意見依然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只要我們能一舉殲滅這五千水匪,打斷他們進逼江陵的意圖,水匪必定投鼠忌器,不敢繼續前行。
唯有如此,方能對得起吾等身上這身官袍!”
此言一出,在場一眾文武臉色都是非常難看起來。
有些事不挑明,大家還能裝聾作啞,但一旦挑明,再想逃避,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更何況說出這話的還是一路憲司,這個分量可是相當重的。
其實,閭天翊不是不知道在場文武官員心里的小九九,無非是想集中荊湖北路所有的廂軍,一起保護他們自己和家人。
在他們看來,周圍老百姓的死活無關緊要,唯有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聽見閭大人這么說,荊湖北路安撫使魯紀倫對著還跪在門口的急腳鋪軍士擺了擺手道:
“你先下去吧!”
聞言,如蒙大赦的軍士頭也不敢抬地,躬身退了出去。
等外人都離開后,魯紀倫才回身道:
“好了,都什么時候了,爾等還在此爭吵,也不怕下面的人笑話。
宇文大人也看看吧!”
說完,將手上的公文遞給了身旁的轉運使宇文毅。
宇文毅只是雙手接過公文,對著安撫使大人笑了笑道:
“魯大人,您是安撫使,荊湖北路的一應軍事自當由您一言而決,下官還是不要多言了吧!”
看似尊重魯紀倫的一番話,聽得剛剛紛紛出言的幾位要員都是臉色一變。
倒是安撫使魯紀倫哈哈一笑道:
“宇文大人太謙虛了!本官并非剛愎自用之人,諸位同僚的建議,本官肯定會認真考慮的!
還請諸位大人暢所欲言才是!”
聞言,剛剛發言的一眾大小官員才臉色稍霽!紛紛一臉笑意地回應道:
“沒錯,沒錯!
大家同殿為臣,有什么想法自當直言!”
從這里不難看出,宇文毅并非一個好相與之人,和荊湖北路一眾官員之間的關系并不融洽。
“呵呵……如此,本官倒是的確有個疑問。
據某所知,這伙悍匪一直以水戰見長,但此次卻主動放棄了水戰方面的優勢。
轉而從陸路進攻,不知道諸位大人可知其中緣由?”
此言一出,剛剛還議論紛紛的眾人都是一臉不解,不知道宇文毅到底想說什么。
有人更是直接出言道:
“這有何不解的,水匪要想通過水師攻擊江陵府,必須通過荊江口。
但前次程昌寓大人的水師雖然未能徹底戰勝水匪水師,但也將水匪水師拖在了洞庭湖地區無法動彈。
水匪在水路無法取得突破的情況下,自然要另尋出路!”
“哦!是嗎?
前次官軍水師與水匪在洞庭湖大戰的情況,本官也略有耳聞。
我聽說,此次大戰,看似水匪占盡優勢,但實際上,已是進退兩難了。可有此事?”
“沒錯,確有此事!
程昌寓大人麾下出了一個名叫陳瀚的悍將,此將只憑著四艘戰船,便解了岳州大營之圍。
端是一員猛將!”
見到終于有人將話題引導了自己想要的方向,宇文毅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既然我們已經有了如此猛將,又何必擔憂一群喪家之犬呢?
依某之見,直接將這位陳將軍調到江陵前線,負責指揮諸軍便是!
說不定水匪們聽見是陳將軍在此,便不戰自潰了呢?”
此言一出,提點刑獄公事閭天翊臉色大變,旋即起身反對道:
“不可!宇文大人有所不知,水戰與陸戰有著天壤之別。
陳將軍精通水戰不假,但這并不意味著陸戰便同樣厲害,不可盲目自信!
更重要的是,洞庭湖水匪之所以不敢順江而上,就是因為有陳將軍在荊江口壓制。
一旦,我們將陳將軍調往江陵,水匪說不定便會趁機再次對岳州大營發動攻擊了。
以岳州大營現在的實力,不可能戰勝水匪大軍。
稍有不慎便可能鑄成大禍!”
聞言,不少官員也同樣站出來出聲制止。
但也有一部分官員開始心思活泛起來,對他們來說,其他地方戰敗與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自己的安危。
要是真有一名打敗過水匪的悍將鎮守江陵的話,江陵自然無憂。
想明白這些后,這些官員也馬上站了出來。
“下官覺得宇文大人言之有理,據下官所知,陳將軍之所以能戰勝水匪,完全是憑著新戰術之利。
這段時間想必楊統制也已掌握了這種戰術,即便水匪再次來襲,也不可能戰勝官軍。
還不如將陳將軍調到江陵,想必憑借他的威名,一定能嚇退宵小!”
“沒錯,沒錯!沒道理整個岳州大營只靠陳將軍一人維持吧!就算走了陳將軍還有楊統制。
再說,陳將軍麾下也不過一營官兵,對岳州大營不會有什么影響的。”
眼見大家都支持將陳瀚調過來,提點刑獄公事閭天翊再次站出來大聲呵斥道:
“亂彈琴,陳瀚他不過是個小小水師正將,調他過來對整個江陵的形勢能有何影響!
此等亂命,豈不是擾亂軍心!”
他的話音一落,宇文毅馬上笑著開口道:
“閭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為陳瀚是水師,才更應該調他過來。
別忘了,江陵府的南面可就是長江防線,只要有陳瀚將軍的水師營在,水匪就無法過江。
如此,就算閭大人不讓陳將軍參與陸戰指揮,也可保證江陵不失矣!
有了這個底氣,魯大人自然能專心應對這伙亂匪!”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一靜。
連上首位的安撫使魯紀倫也不由眼前一亮,輕輕頷首道:
“嗯,此言有理!
既然大家都屬意這位陳將軍,那就將他調過來負責江防吧!”
說完,也不等閭天翊再次出聲反對,便直接道:
“好了,關于陳將軍的話題到此為止,接下來我們還是將重點關注到即將到來的這五千水匪大軍上來吧!”
有了魯紀倫的一錘定音,即便閭天翊還想要再說什么,也不得不選擇閉嘴。
說到底,只有魯紀倫這個荊湖北路安撫使才是真正的馬步軍都總管。
其他人只有建議權,卻沒有決定權。
眼見木已成舟,閭天翊心中仲有萬般不滿,也不得不硬生生咽下去。
但他還是不滿地瞥了一旁老神在在的宇文毅一眼。
在他看來,這個完全不懂軍事的宇文毅,純粹就是瞎指揮。
殊不知,從始至終,宇文毅的目的都不是所謂的保護江陵。
他之所以拐彎抹角要將陳瀚這個小小水師正將調到江陵來,不過是覺得陳瀚現在是他的人。
有了這樣一個能打的自己人在身邊,到時候就算是江陵城破,也可確保他們一家人性命無憂。
大不了到時候坐上陳瀚的戰船遠遁便是。
這里發生的一切,遠在臨湘府的陳瀚自然無從得知。
現在的他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哪有閑功夫去關注,遠在江陵城的這場軍事會議。
送走從江陵府來的轉運使使者都已經近半個月的時間了,現在不止鄂州老家已經建起了一家小型紡織作坊。
第一批經過他親自參與設計的大型制帆機,也早就已經投入使用。
這種全新的大型制帆機,使用的是這個時代絕無僅有的32支紗,經緯線全是多股線,編制出來的船帆不僅寬幅大,強度高,而且耐用性非常高。
可以說直接達到了麻制帆布的天花板。
當這種帆布被送到造船廠的時候,一眾船匠都為之震驚。
有了這樣的船帆,關于三角軟帆是否能逆風航行的實驗便馬上開始了。
這種經過科學驗證的原理自然很快得到了證實,雖然航行時船只不得不常用S型航線前行,但能逆風航行的效果是實打實的。
有了這個結論后,一眾把頭們對陳瀚提出的建議馬上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除了正常按照官方要求進行車船制造外,幾乎所有的把頭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后,都會加入到實驗小組中來,希望能學到更多的新技術。
有著陳瀚繪制的新船圖紙,加上把頭們前所未有的信任,和全心全意的支持,新式戰船的實驗進度一日千里。
眼前已經完成了第一艘試驗船的龍骨鋪設。
為了配套陳瀚提出來的撞角設計,臨湘船廠還新建了一個鐵器作坊。
專門為新式戰船鑄造純鐵的撞角。
當然,鑄造撞角實際上只是這間鐵器作坊的其中一個作用而已,陳瀚建設他的真正目的,是為以后鑄造火炮做準備。
可要想鑄造火炮并非易事,前期要克服的困難還有很多。
那撞角和鋼制龍骨練練手是很有必要的,沒錯,就是鋼制龍骨。
從一開始,陳瀚想要的就不是一個普通的煉鐵工坊,在這個鹽鐵專營的時代,個人是無法經營鐵器作坊的。
但臨湘造船廠作為一家在陳瀚控制下的官營造船廠,煉造一些自用鐵器是沒人敢管的。
這就給了陳瀚實驗新技術的機會,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了解這個時代的煉鐵工藝,然后進行改進。
當他真正接觸到現在的工藝后,才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原來這時候的宋朝已經掌握了高爐和水力煤氣凈化技術,能夠冶煉出非常優質的馬口鐵。
這著實大大出乎了陳瀚的預料,當然,這也多虧了他官員身份。
否則的話,普通人還真沒有機會接觸到這個時代的煉鐵工藝。
有了這樣優良的基礎后,再想要更進一步其實就更加簡單了。
他先是拿出了焦炭煉制方法,然后讓工匠們實驗用焦炭煉制鋼鐵,一點點地對現行的煉鐵工藝進行提升。
按照他的計劃,預計一年左右,應該就能完全掌握高爐煉鋼工藝。
到時候不僅是火炮鑄造,他還準備嘗試盔甲制造。
當然,這還要悄悄進行,畢竟宋朝對這方面的管制是非常嚴格的,陳瀚也沒準備這么快觸朝廷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