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賊！發生什么事了？不是讓你們注意規避周圍戰船殘骸嗎？”

渾身骨頭都快散架的曹鈞，一邊在身旁護衛的攙扶下艱難爬起身，一邊罵罵咧咧地大聲呵斥道。

聞言，身旁負責掌舵的水手一臉無辜道：

“頭領，我們沒有撞上周圍戰船殘骸！是后面的船撞上了我們？”

“什么？直娘賊，他們到底是怎么開船的！”

“呃！頭領，這可能和我們的戰船突然減速有關。”

“嗯……？該死的，那你們這些家伙還愣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快想辦法修復輪槳！”

隨著他的咒罵，一眾水匪終于反應了過來，紛紛從甲板上爬起來，慌亂地朝著底艙跑去。

可想要修復車船的輪槳，顯然不是有人就行的。

曹鈞不知道的是，陳瀚弄壞車船轉輪的方法非常簡單，這種半潛式的輪槳最脆弱的地方就是他的軸承。

后世的大型螺旋槳輪船都能被漂浮在海里的漁網纏死，更不用說這種古代社會，沒有滾珠軸承的木軸了。

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面對車船時沒有速度優勢的陳瀚，自然要早做打算。

而他的辦法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破爛漁網，只要將這些新式車船引入狹窄的水道，然后在水道中鋪設這種只對輪槳產生作用的廢棄物。

輕易就能限制住了輪槳的作用，將這種新式車船拉到和他同樣的速度水平。

再想要戰勝它，就不是什么難事了。

而想要清除這種漁網，哪怕在后世科技發達的時代，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在這種科技并不發達的古代社會，按照陳瀚的預計，想要清理干凈這些廢棄漁網，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干船塢里，卸下輪槳慢慢清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一群水匪匆匆忙忙來到底艙后，查出輪槳卡死的原因也依然束手無策。

輪槳與軸承間狹小的縫隙，不要說清理，就是伸手進去都不可能。

所以，一群人查看了好一會后，也依然是一籌莫展。

“頭領，輪槳被漁網卡死了，短時間內我們根本就無法解開。”

“什么？連個破漁網你們都搞不定，要你們還有何用？”

對于曹鈞的咒罵，一眾水匪也無可奈何，只能默默承受。

等到他親眼見到輪槳的情況后，他才不得不接受暫時失去輪槳動力的事實。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就在他望著眼前的輪槳破口大罵時，一個水匪有些小心翼翼地來到了他的面前。

見到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曹鈞沒好氣的狠狠瞪了對方一眼道：

“你這鳥廝，又有何事？”

“頭領，我們有麻煩了，剛剛的撞擊撞壞了我們的尾舵，現在戰船已經失去了方向的控制，隨時有撞上周圍戰船殘骸的風險。”

此言一出，剛剛還只是怒火中燒的曹鈞，臉上迅速出現了一抹慌亂。

“什么？該死的，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說著，又匆匆忙忙地朝著上層甲板跑去。

等他來到甲板上時，便見到船只確實正不受控制地離右側漂浮在水面上的戰艦殘骸越來近。

“該死的，你們這些蠢貨，不會調整風帆的方向，讓船只遠離那些該死的危險嗎？”

就在曹鈞為首的一眾水匪，在陳瀚故意開辟出來的水道中焦頭爛額之時。

陳瀚早已經率領麾下的船隊鑿穿水匪的一字長蛇陣，出現在了水匪船隊的正南方。

看著身后冒著熊熊烈火的水匪戰船，和一些僥幸跳船，正在冰冷的湖水里艱難求生的水匪，陳瀚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深深的嘲諷。

“哼！你有新式車船又怎樣，不懂戰術，一樣不堪一擊。”

緊隨在陳瀚身邊，親眼見證了整場戰斗的一眾官軍水兵們，此刻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崇拜眼神，熱切地望著自己的指揮官。

對于一眾水兵來說，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過夢幻。

以前的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水戰還能這么打。

就他們四艘戰船，竟然將數量龐大的水匪船隊打得倉皇逃竄，再也無法組織起任何有效的反擊。

現在的他們士氣如虹，感覺這些水匪也不過如此。

只要陳瀚一聲令下，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們絕對都能闖進去殺個七進七出。

可以說，只此一戰，陳瀚便在他們心目中樹立起了水戰無敵的至高形象。

而他們對陳瀚的擁護度，也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將軍，那些車船速度慢下來了！

接下來我們往哪邊打？”

緊隨在陳瀚身邊的黃押司見到幾張破爛的漁網，就讓以速度見長的車船陷入困境，心中對陳瀚的崇拜更是提升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看著湖面上依然數量龐大的水匪戰船，似乎也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爾。

心中對戰勝他們幾乎不抱任何懷疑。

可接下來陳瀚的話，卻讓他微微一愣。

“還打什么打？趕緊讓人統計一下船上石灰彈和燃燒彈的數量。

那幾艘車船只是速度慢下來而已，并沒有被我們擊沉。

以我們投放的漁網數量，能遲滯兩艘車船行進速度就不錯了，你該不會以為這些追兵就這樣被我們拋開了吧！”

一臉興奮的黃押司聞言，臉上的興奮迅速被錯愕取代。

“啊！他們還會追過來嗎？”

“不然呢？”

“好了，抓緊時間，接下來才是我們的難關！”

說著目光再次望向了寬闊的洞庭湖面，略一沉吟，便再次干脆對著舵手下令道：

“左滿舵，我們回營！”

“是，左滿舵，目標岳州大營！”

其實不用黃押司統計，陳瀚都知道船上的石灰彈和燃燒彈數量已經見底了。

現在他們又處在追兵的下風位置，一旦和水匪追兵糾纏在一起，他們就不得不使用原始的弩箭對射和跳幫作戰和水匪進行戰斗。

而這種戰斗方式，正是水匪們擅長的，到時候不要說能不能戰勝這些水匪。

估計能不能活著上岸都很難說了。

所以，明智的選擇自然是盡快和敵人脫離接觸，而脫離接觸最好的方向就是回歸大營，依托大營的人數優勢，對抗水匪追兵的糾纏。

至于，這樣會不會重新讓大營陷入水匪的包圍，陳瀚是不擔心的。

因為，現在的水匪早已不是昨天氣勢洶洶，誓要將岳州水寨徹底鏟平的水匪了。

他們的精氣神，早已在這場戰斗中被陳瀚的船隊沖的七零八落。

短時間內，不要說是鏟平岳州水寨，估計能不能重新組織起一支有戰斗力的水匪船隊，都很難說了。

“將軍，我們的船上石灰彈數量不足十枚，燃燒彈還有十五枚！

王都頭他們船上的數量應該也不多了，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說話間，黃押司目光不由凝重地望向了不遠處湖面上四處亂竄的水匪戰船。

他們成功鑿穿水匪一字長蛇陣的行為，也讓長蛇陣后方的水匪戰船徹底混亂了起來。

原先有序跟在前方戰船后方，向著西方逃竄的水匪船只，猶如天雨散花一樣，撒遍了整個湖面。

而此刻，他們船隊的正前方，正是一部分四散而逃水匪戰船們前進的方向。

這就意味著他們的戰船想要回到岳州大營，必須穿過這片混亂的湖面。

“不怎么辦！一群喪家之犬，打過去便是了！

難道沒有石灰彈和燃燒彈，你們就不會打仗了嗎？”

一聽這話，黃押司的臉上不由閃過一道羞愧之色。

俗話說‘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享受過武器技術上碾壓的他，重新回到原先的戰術戰法，心里還真是有些不太適應。

“屬下知錯，還望將軍責罰！”

“好了，接下來才是我們的硬仗，你下去將將士們都組織起來，讓大家都有個心理準備。”

“是，將軍！”

實際上陳瀚完全是多慮了，此刻的水匪就如他所說，完全是一群喪家之犬，當他們的船隊轉向朝著水匪們沖去時，水匪們的第一反應并非正面迎戰。

而是如避蛇蝎一般的遠遠躲開，根本不敢靠近。

他們的船隊就如同熱刀切黃油，毫無阻滯地從一眾混亂的水匪戰船中穿過，很快回到了岳州大營。

“將軍，那些追兵呢？怎么不見他們追過來啊！不會被我們嚇到了吧！”

直到靠上碼頭，還沒有見到身后那伙氣勢洶洶的追兵追上來的黃押司，一臉不解地找上了陳瀚。

對此，陳瀚也是頗感意外，他早已做好了和對方好生較量一番的準備。

但現在對方就這樣輕易放棄了對他們的追擊，不要說黃押司感到意外，連他自己也是一臉疑惑。

“呵呵……怎么？他們不追你，你還不高興了啊！”

“呃！嘿嘿……將軍說笑了，這個自然是沒有的！

我的意思是，這次算他們好運，下次等我們補齊石灰彈和燃燒彈后，就該輪到我們追著他們打了。”

陳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轉向了碼頭方向。

原先可以停靠幾十艘戰船的青石板碼頭，此刻已經變成了冬日的荷塘，到處都是戰船的殘骸。

湖面上只剩些燒得焦黑的桅桿和高高翹起的船首，依然不屈地挺立，向眾人講述著戰爭的殘酷。

雙方戰士的尸體猶如水草般，漂浮在鮮紅的湖水里隨波搖曳，看得陳瀚心中一陣發緊。

喊殺聲與慘叫聲被呼嘯的寒風吹得老遠。

就在陳瀚感嘆著戰爭的殘酷之時，碼頭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渾身血污，盔甲多出破損的絡腮胡漢子，帶著一群同樣散發著弄弄血腥味的軍漢，欣喜若狂地朝著他們快步沖來。

“哈哈……三哥，三哥，真的是你嗎？”

正仔細查看著岸上情況的陳瀚，見到這個漢子的那一刻，眼前不由一亮，心中也長長松了一口氣。

“哈哈……張橫，你個鳥廝，這才多久沒見，就不認得你家哥哥了？”

“哈哈……弟兄們，看到沒有，某家沒有說錯吧！果然是三哥來救我們了！”

張橫一臉自豪的回頭對著一眾戰士們大聲呼喊了兩句，又快步跑到剛剛靠岸的船邊，對著船上的陳瀚熱切地道：

“三哥，你是怎么做到的，這實在是太厲害了。

四艘船啊！你們就只有四艘船，怎么打垮這些水匪的？”

看著雙眼放光，滿臉崇拜的張橫，陳瀚不由一陣無語。

你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糙漢子，用得著像個小女人一樣，一臉崇拜地看著我嗎？

但看到跟在他身后，同樣一臉崇拜看著自己的官軍水兵們，陳瀚不自覺地輕咳兩聲，對著一眾將士們拱了拱手道：

“這也是多虧了眾位弟兄，拼死將大部分水匪拖住，才給了我們偷襲得手的機會。”

話音一落，張橫等人背后傳來了一陣爽朗的大笑聲！

“哈哈……陳副將可不要太謙虛哦！此次大勝可全靠你力挽狂瀾，要是沒有你的話，我們這次可就交代在這了！”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陳瀚連忙抬頭望去，就見遠處的青石板路上，山文甲外罩著紅披風的水軍統制楊辰，正帶著幾位將軍，一臉笑意地大踏步走了過來。

見狀，無論是碼頭上還是戰船上的一眾水兵將士，紛紛躬身抱拳行禮。

“參見統制大人！”

同樣在行禮的陳瀚聞言，心中卻不由一突，目光不自覺地掃了一眼統制楊辰身后的幾位將領。

官軍連續吃了幾場敗仗，很多將領受到了責罰，偏偏他這個不起眼的水軍都頭連連立功。

天知道這些人心里會怎么想！

來不及過多思考，陳瀚快走兩步跳下船來到統制楊辰的身前，單膝跪拜，抱拳行禮道：

“統制大人，末將救援來遲，還請統制大人責罰！”

“哈哈……快快免禮！陳副將休要胡言，此次若非你及時趕到，只怕老夫這條老命就要交代在此了。

何況你僅憑四艘臨時調用的戰船，便擊潰了不可一世的水匪楊幺大軍，此乃潑天大功，何來過錯一說！”

不管周圍的將領們心里怎樣想，此刻聽見統制楊辰的話后，面上都是一臉笑容。

紛紛附和道：

“是啊！是啊！此次多虧了陳副將力挽狂瀾，解救吾等于水火，誰敢怪罪，某等一定和他好好說道說道。”

聞言，陳瀚連忙對著周圍一眾將領拱手抱拳道：

“眾位將軍言重了，此次擊潰水匪大軍，全靠統制大人指揮有方，眾將士用命！末將不敢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