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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理解暴力

權力就是贏家通吃。

——剛果諺語

事情通常是這樣的:我會照著筆記本上的名單,給其中的一個人打電話,告訴他我正在寫一本關于剛果戰爭的書,想聽他講述自己的故事。大多數人都喜歡談論自己的生活,而且幾乎所有人——剛果政府的部長們、軍隊指揮官們、以前的娃娃兵們、外交官們——都會接受我的采訪請求。我們通常會選一個公共場所見面(因為他們不習慣在家中或辦公室里談論一些敏感話題),他們會把我打量一番:一個三十歲的美國白人。許多人問我,“為什么你要寫這本書?”我告訴他們,我想了解這場自1966年爆發以來已經吞噬了整個國家的暴力,它的根源是什么,他們通常會反問我:“你憑什么認為自己能理解我要跟你講述的東西?”

被采訪者經常會流露出迷惑的眼神。一位軍隊指揮官在接受采訪時,大部分時間都在問我怎么看待剛果,似乎想在講述他的故事之前,先窺探我內心深處的偏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問我說,“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我還采訪過一位目不識丁的地方軍閥,他脖子上戴著一條貝殼、殖民時期的硬幣和猴子頭骨做成的避邪項鏈,當我給他拍照時,他朝我搖了搖頭,要求我把照片刪掉:“你會把我的照片拿到歐洲去給別的白人看。他們對我的生活又知道什么?”他告訴我說他害怕那些白人會嘲笑他,把他當作叢林里的猴子看待。

他有充分的理由心存疑慮。脫離現實情景斷章取義地理解非洲的故事和照片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1904年,美國的一個傳教士將剛果中部一個名叫奧塔·本加(Ota Benga)的俾格米(pygmy)小矮人帶到了美國。奧塔·本加被關在紐約布朗克斯動物園的猴山里,憑著一嘴壞牙、比例異常的四肢和滑稽的行為,每天能吸引超過四萬名游客來看熱鬧。人們把他跟紅毛猩猩放在一起展覽,讓他跟猩猩一起做游戲表演,為的就是要突出表現非洲人和猿猴的相似之處?!都~約時報》(New York Times)發表了一篇評論文章,反駁要求將他釋放的訴求,文章說:“俾格米人是一種低等人類……那種認為人類大多相同,只是有些人有機會接受書本教育,有些人沒有的觀點,早就已經過時了?!?/p>

從剛果發回來的報道盡管并沒有這樣驚人的種族歧視色彩,但通常還是將那里的沖突簡化成臉譜化的戲劇。故事中的角色通常都是這樣的:腐敗分子、殘暴的非洲軍閥和野蠻的士兵,他們在這個國家胡作非為、燒殺搶掠。吸食安非他命和大麻的士兵的照片——有些人來自離剛果一千英里以外的利比里亞和塞拉利昂??蓱z的黑人難民:孩子們臉上粘著一條條風干的鼻涕,身邊蒼蠅飛舞,他們通常是在難民營或者國內的安置所容身。在這些殺人兇手和受害者的形象之間,并沒有留下什么空間可以挑戰這種老掉牙的刻板印象,更不用說合理地解釋一場實際上錯綜復雜的暴力沖突了。

剛果戰爭不是通過這些刻板印象就可以解釋的故事。這些故事是一段深邃的歷史造就的產物,這段歷史往往鮮為外界的觀察者們知曉。故事的主角絕不僅僅是野蠻人,不是無腦地殺人就是被殺,而是會思考、會呼吸的人類,他們的行為無論有多么可憎,背后都有著政治上的考量和動機。

* * *

剛果民主共和國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國土面積和西歐相當,有六千萬人口。幾十年來,這里以豐富的地貌聞名,有儲量巨大的鈷礦、銅礦和鉆石礦,同樣著名的還有獨裁者蒙博托·塞塞·塞科(Mobutu Sese Seko)窮奢極欲的個人生活,但它并不因暴力和墮落而知名。

之后,1996年,一場沖突爆發了,總共有超過五百萬人喪生。

剛果戰爭得和我們這個時代中幾場重大的人類災難放在一起:兩次世界大戰、盧旺達和柬埔寨的種族滅絕屠殺。然而,盡管這場戰爭規模巨大,卻沒有在世界其他地區引起持續的關注。它造成的死亡人數龐大到了荒謬的地步,幾乎失去了意義。在外界看來,似乎沒有什么首要的敘事或者意識形態可以解釋這場戰爭,沒有簡單的部落沖突或者意識形態革命可供新聞抓住做文章。在柬埔寨,有殘暴的紅色高棉;在盧旺達,人們可以給實施種族滅絕的胡圖族武裝扣上邪惡的帽子。而在剛果,這些角色很難找到對應的人。這里沒有希特勒或墨索里尼。它是一場普通人的戰爭,許多參戰人員都是無名之輩,他們戰斗的原因很復雜,沒法用一兩句話說清——對國際媒體而言就更是頭疼了。你如何報道一場至少有二十個不同的叛軍集團和來自九個國家的軍隊參與,卻似乎連明確的原因或者目的都沒有的混戰?你怎么給“四百萬”——其中絕大多數遇難者死得并不轟動,他們是病死的,沒有出現在電視上的鏡頭里——這樣的數字安上一張臉譜?

關于這場戰爭的概念十分混亂,不可能簡單地給它下定義,眾多敘述相互交織,千頭萬緒?!都~約時報》是為數不多的對這場戰爭進行廣泛報道的美國媒體之一,但在報道達爾富爾(Darfur)沖突時,它使用的篇幅是2006年報道剛果戰爭時的四倍,而因戰爭死亡的剛果人是達爾富爾的近十倍。[1]就連為人道主義危機努力奔走的《紐約時報》專欄作家紀思道(Nicholas Kristof),一開始也用剛果的混亂作為借口來為關于它的報道數量偏少辯解——由于它意識形態色彩不強,因此不是那么邪惡。他這樣寫道:

達爾富爾是一場種族滅絕,而剛果是一場戰爭和貧窮的悲劇……武裝分子們互相殘殺,但這里的情況并非是政府里的某個族群利用它的軍隊屠殺其他的族群。這是達爾富爾發生的事:蘇丹首都喀土穆(Khartoum)的阿拉伯政府把阿拉伯人武裝起來屠殺當地的非洲黑人部落。我們每個人內心都有一根道德準繩,這根準繩為人類遭受苦難的程度所左右。我承認剛果經歷的苦難要更深重。但我們的道德準繩也受人性的惡所左右,而這種惡在達爾富爾要更嚴重。沒有比種族滅絕更加嚴重的罪行,這就是蘇丹的特殊之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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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剛果的惡又是什么?我們怎樣才能解釋這場有數百萬人遇難的慘劇呢?

1961年,哲學家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前往耶路撒冷旁聽對納粹戰犯阿道夫·艾希曼(Adolph Eichmann)的審判,艾希曼被指控謀殺了數十萬猶太人。阿倫特自己就是猶太大屠殺的幸存者,她最為關心的是惡的本質。在她看來,針對猶太人的大規模屠殺之所以能夠實施,原因在于一套龐大的官僚系統,它并不把受害者當人看,同時通過行政機器使責任得到了稀釋。艾希曼并不是一個變態殺人狂,而是一個隨大溜的人。“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彼谝啡隼涞姆ㄍド线@樣說道。阿倫特將其稱作“惡的平庸”[*]。

本書將以阿倫特的見解作為出發點。剛果顯然沒有第三帝國那樣毫無人性的政府機器。大多數殺戮和強奸都是在肉搏戰中發生的,兇手使用的往往是斧頭、刀子和砍刀。我們很難不追究殺人者和戰爭領導人的個人責任。

然而,把這種惡視作一種個人行為,認為那些參與戰爭的人多少都有常人所沒有的邪惡本性,對我們理解這場戰爭是沒有任何幫助的。更有幫助的是質問是什么樣的政治體制催生了這樣的暴力沖突。本書試圖通過戰爭參與者的視角來觀察這場沖突,理解為什么戰爭比和平更說得通,為什么地方政治精英們看起來如此熱衷于投機取巧,如此缺乏德行。

這些問題的答案就埋藏在這片土地的歷史深處。但剛果的歷史并非是一臺殘暴官僚機器的故事;事實恰恰相反,它的政府在數百年間一直遭到削弱,一旦發生戰爭,每個族群似乎都有屬于自己的武裝,為發動殘暴的起義和鎮壓起義而互相殘殺。它更像17世紀的歐洲和三十年戰爭,而不是像納粹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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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年來,外界都對剛果癡迷不已。它位于非洲大陸的心臟地帶,境內有整片大陸上最難穿越的熱帶雨林,長期與戰爭和不公相關。1885年,當殖民勢力陰謀瓜分非洲時,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二世(King Leopold II)宣布剛果是他的個人領地。他成立了一家名為“剛果自由邦”的私人企業,在19世紀90年代橡膠貿易的高速增長期,剛果成了汽車和自行車輪胎生產所需的乳膠的最關鍵產區之一。殖民政府官員們建立了一套強迫勞動的殘酷系統,其間致使數十萬勞工死亡或傷殘,并間接造成另外數百萬人忍饑挨餓或死于疾病。

這一暴行推動了第一波國際人權運動,運動由傳教士和社會活動家牽頭,其中包括馬克·吐溫(Mark Twain)和阿瑟·柯南·道爾(Arthur Conan Doyle)等社會知名人士。迫于巨大的壓力,國王利奧波德二世做出讓步,在1908年將剛果移交給了比利時政府。盡管比利時政府建立了一套更為精細復雜的管理體系,包括覆蓋面很廣的基礎教育體系,但殖民政府依然把心思放在掠奪資源上,從不推動國家的發展。軍隊和政府的高層是清一色的白人,他們通過制定法律將剛果人擋在上層社會的居住區外,而且只有極少數的剛果人才能獲得受教育的機會。

在最終被迫交出統治權時,比利時政府已經將剛果引上了注定失敗的道路。小說家阿希爾·恩戈耶(Achille Ngoye)曾經借自己小說中的人物之口憤怒地說道:“我不喜歡這些蘸蛋黃醬吃薯條的大叔[?] [3],因為是他們給我們的國家帶來了災禍:七十五年的殖民統治;到1917年才有一個[剛果裔]牧師;到1960年,在一個滿是[剛果人做]中士和下士的軍隊里,才有五個剛果準尉;到獨立時才有五名冒牌的大學畢業生。在可疑的標準下被選出來的少數特權階層經過倉促的培訓就成了這個國家的管理者,然后把這個國家搞得一團糟?!?span id="y8ropft" class="math-super">[4]

約瑟夫·蒙博托(Joseph Mobutu)就是這些中士中的一員。他早年受訓成為一位實習打字員和隨軍記者,此后統治這個國家長達三十二年,促進了國家統一,培育了民族文化,并在1971年將國家改名為“扎伊爾”(Zaire)[5],但也讓政府機構陷入絕境。盡管蒙博托的統治一開始頗得民心,但卻為扎伊爾的崩潰埋下了禍根。到了20世紀80年代,蒙博托(那時他已改名為蒙博托·塞塞·塞科)變得越發疑神疑鬼,不信任他的政府和軍隊;由于擔心遭到來自他的一黨制政府內部的反對,他一手摧毀了自己的機構和設施。政治干預和腐敗腐蝕了司法系統、行政系統和安全保衛系統,蒙博托只能靠他在冷戰時期的盟友和雇傭軍來抵御各種軍事挑戰。隨著冷戰結束,就連這樣的支援力量也越來越難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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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導火索在1994年被點燃了:鄰國盧旺達的內戰升級,八十萬胡圖人(Hutu)和圖西人(Tutsi)死于胡圖族武裝分子和軍方主導的種族大屠殺。當權的胡圖族政府倒臺后,以保羅·卡加梅(Paul Kagame)為首的圖西族盧旺達愛國陣線(Rwandan Patriotic Front)登上了權力王座,超過一百萬胡圖人穿越國境逃到了扎伊爾,一同逃走的還有參與過大屠殺的士兵和武裝分子。潰敗的盧旺達軍隊并非唯一一個尋求避難所的群體。不擇手段的蒙博托為了成為當地的權力掮客,在他的領土上收留了十多支不同的外國武裝力量,此舉無端惹惱了幾個鄰國。到了1996年,安哥拉、烏干達和盧旺達領頭建立了一個地區同盟,要推翻蒙博托的統治。

最后,除了國家層面和區域層面的原因,這場沖突還有地方層面的原因,最終導致了一場可能史無前例的流血事件。中央政府軟弱無能,相互敵對的族群和沖突因而得以令腐敗潰爛在剛果的土地上蔓延,尤其是與盧旺達和烏干達毗鄰、人口稠密的剛果東部地區。在蒙博托當權的最后幾年,他和政府的高官們為一己之私故意煽動這些族群相互仇恨,以使國內不再專注于挑戰他們的執政合法性,并為自己招攬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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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講述了由這些區域、國家和地方原因共同造就的,自1996年以來一直持續至今的沖突。這場戰爭可以被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階段是第一次剛果戰爭,隨著蒙博托·塞塞·塞科政權在1997年5月倒臺而結束。在經過短暫的間歇期之后,新一任總統洛朗·卡比拉(Laurent Kabila)與之前的盟友盧旺達和烏干達失和,于1998年8月引發了第二次剛果戰爭,直到2003年一紙和平協議重新讓國家實現統一。然而,基伍地區(Kivu)東部的戰火直到今天都沒有熄滅,這可以被看作這場戰爭的第三個階段。

本書更多的篇幅關注的是加害者而非受害者,更關注政客和軍隊指揮官而非難民和強奸罪行的幸存者,雖然許多戰爭參與者的身份會在這些分類間變動。我不會在戰爭中的各種恐怖罪行上著墨過多,雖然這個話題是繞不開的,但我決定盡可能弄清這個體制的本質,正是這個體制讓那些主角得以手握權力,限制了他們的選擇空間,制造了這樣的混亂和苦難。

這是怎樣的一個體制呢?在我就要寫完這本書的時候,我的一位剛果議員朋友告訴我:“在剛果,為了生存,我們每個人都得腐敗一點,冷酷一點。這就是這里的體制。這就是這里的現實。如果你不行點賄,不利用人們的偏見,那些愿意這樣做的人就會取代你?!彼A苏Q劢又f,“即使是你,如果你被扔進這個體制里,你也會這么做的。你要是不這么做,下場會很凄慘?!?/p>

現實中有很多例子可以證實他的這種說法。前總理艾蒂安·齊塞克迪曾頑強地堅持政府必須尊重憲法,甚至為此短暫地退出政壇,盡管后來他又重返政壇參加選舉。本書會提到的前叛軍領袖萬巴·迪亞·萬巴(Wamba dia Wamba)對叛軍應該是什么樣子有著非常理想化的想法,致使他本人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邊緣人物。我們可以做一個有趣的設想:把年紀尚輕、還沒什么名氣的圣雄甘地(Mahatma Gandhi)丟到剛果,看看奉行非暴力不合作原則的他能否讓這個國家出現什么變化。古巴革命家切·格瓦拉(Che Guevara)在1965年花了近一整年時間在剛果東部和叛軍作戰,最后放棄了斗爭。因此營養不良、精神抑郁的他總結說,剛果人“還沒有做好革命的準備”。剛果從來都沒有理想主義者生存的土壤。

即使是洛朗·卡比拉,這位在許多人眼里是典型的強人政治家的總統,也尖銳地認識到剛果的社會危機有多么深重。作為一個愛說教的演講者,卡比拉常常把自己的演講變成道德講堂?!澳銈兡?,扎伊爾人……”他會用這句話開頭,一根手指指向天空,斥責在場的群眾竟然能容忍整個國家的道德在這么長時間內持續滑坡?!斑@個國家誰以前不是蒙博托黨人?”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他這樣問道,“我敢說全國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曾跟蒙博托同流合污!我看你們都是為虎作倀樂此不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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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皮·卡曼齊(Papy Kamanzi)[7]就是一個例子,他展示了道德墮落對一個人而言有多么容易。一個三十歲的年輕人,出身自圖西族少數族群,在軍隊做到了中層指揮官的位置,為四個不同的武裝團體效過力。我在兩年多的時間里采訪了他十幾次,試圖理解他的經歷。我們成了朋友,他曾邀請我到家里認識他年輕的妻子和兩個小孩。最終,在我們最后幾次談話中,他有一次情緒崩潰了,開始向我講述他在1997年時在剛果東部邊境城市戈馬(Goma)為一個盧旺達敢死隊效力的事情。他和另外六十名士兵一起奉命圍捕異見分子,這里所說的“異見分子”通常指一切胡圖族難民。帕皮每天最多可以殺死一百名這樣的“異見分子”,有些還是老婦人和小孩子,通常是用繩子勒斷他們的氣管,把他們活活勒死。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沒辦法。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他們就會懷疑我,”他回答說,但隨后他看著我說,“你知道,很多時候這種事情是你沒辦法解釋的。對我們士兵來說,殺人是輕而易舉的事。這已經成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在戰爭期間失去了五個家人。你必須要理解這一點。你必須要了解我們家的過去——我們是怎樣遭受迫害,然后受惠于蒙博托,我們是怎樣被拒絕授予公民身份,在學校里受過怎樣的嘲笑,他們是怎樣朝我臉上吐唾沫的。然后你才可以指責我?!钡苊黠@,在他心里我根本不可能理解他說的這些事。

不管怎樣,我寫這本書正是想要去理解:去解釋讓這樣一個顧家的男人變成殺人狂的社會、政治和體制力量??R,以及所有和他一樣的人,并非骨子里就喜歡作惡。我們需要找到其他的合理解釋。


[*]“惡的平庸”英文為banality of evil,字面意思是“惡的平庸性”,國內常譯作“平庸之惡”。這兩種中文譯法體現出的意思稍有不同。本書因結合文意的理解需要,按字面意思譯出。

[?]搭配蛋黃醬吃薯條是低地國家的飲食習慣,恩戈耶借此暗諷比利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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