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其格看得很認真，垂下的發梢從秦政眼前拂過，但饒是她聰明機敏，也看不太懂，忍不住問：“這臺子修成了，真的就能修仙？”

“那……倒也不一定。”秦政微微思忖，然后認真道。

“呃……”

阿其格呆了一會兒，道：“那花這么多銀兩不是浪費么？”

“所以朕要親自甄選。”秦政目光炯炯，凝視著眼前，看得一絲不茍。

阿其格也睜圓了眼睛，想要記住圖紙上的細節。若是能將這圖傳回草原，也依樣建起高臺，豈非就可以竊得修仙之術。

但她不識大晏文字，越看越迷糊，就感覺一個個圓圈往腦袋里鉆，不知不覺，已經依偎在秦政身邊睡了過去。

夜深人靜，美人在側。

秦政也打了聲哈欠，漸漸趴在龍書案上睡了過去。

金角和銀角不敢打擾他，只是小心翼翼在他身上蓋了一件狐貍皮的褥子。

秦政重又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再次被黑霧包圍，又憑著直覺往前走了一陣，重又來到黑墻之下。

已經來過不止一次，早已是輕車熟路，沒說的，繼續砸墻吧。

咚咚咚。

秦政的動作猛地一滯，眼中滿是驚愕。

只見那黑墻上，緩緩浮現出一道道藍白色的線條，這些線條如同靈動的游蛇，相互交織、纏繞，逐漸勾勒出一幅圖案。

咦？

這不就是云霄聚靈臺的圖紙嘛，難道是自己思考得過于入迷，把這幅圖帶到夢中來了。

他定睛再看，只見那線條又開始發生變化，就好像有一雙無形卻充滿力量的大手，正在精心地對圖紙進行調整、優化。

美，是無須多言的。

原先的圖紙看上去普普通通，現在這么一變，瞬間顯得圓潤流暢、自然和諧。

似乎有某些東西藏在圖中，已是呼之欲出。

呼！

秦政忽然醒來，發現自己還坐在龍書案前，此時天色尚未破曉，殿內一片昏暗，金角和銀角在交替打盹兒。

“陛下……”金角察覺到動靜，輕聲喚道。

“噓！”

秦政抄起案上的兔毫筆，起身站在圖紙前，趁著記憶還新鮮，自己得趕緊記下來。

夜靜無聲，只有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響。

秦政時而在這里添上幾筆，時而在那里補上兩劃，全神貫注，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一幅嶄新的圖紙已然成型。

他俯身看了一眼，紙上圖案清晰，幾乎與夢中無異。

沒想到自己的記憶力竟如此驚人，能將夢中的細節完美復刻。

秦政又看了一眼，修改過后的圖紙變得和諧許多，他似乎已看到一座高臺拔地而起，自己已站在臺上，靈氣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涌來。

“拿去交給工部，立刻準備施工，端午節前，朕要看到它拔地而起。”

金角立刻收起圖紙，秦政還不忘囑咐一句：“小心些，莫要讓墨浸了。”

他扭頭往旁邊看了一眼，阿其格依舊沉在睡夢中，偶爾眉頭皺起，似乎正沉浸在痛苦當中。

這樣的美人，誰又忍心欺負。

秦政俯下身來，環腰將其抱起。瞬時，淡淡的怡人的清香撲么而來。

阿其格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紅潤的雙唇呵氣如蘭：“天，天亮了嗎？”

“天沒亮呢，該練功了。”

“啊，還練功吶。”阿其格帶著幾分慵懶與不情愿，小聲嘟囔著。

……

天光大亮，秦政懶散地坐在龍書案后。

昨夜他又補了一覺，現在精神很好。

倒是大殿中孔方、王懷樸、葉靖康、周善德、宋金書，范陽等人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書上總是說與民同樂，朕愛惜民生，不出皇宮，咱們先君臣同樂。”秦政道，“你們急急忙忙過來，大概早飯都沒有吃，御膳房熬了荷葉粥，等下你們都吃一些。”

他又轉過身，看向周善德，道：“朕昨夜送過去的圖紙，你看到了嘛？”

“啟稟陛下，已經看到了，經陛下之手點撥，頗有畫龍點睛，妙手回春之功。”周善德道，“現在工部正在研究，用不了多久，就能拿出施工方案。”

“好好好，三個月，朕只給你三個月，三個月后，朕能不能見到云霄臺？”

“陛下旨意，臣等自當一體同心，全力以赴。屆時定不會讓陛下失望。”周善德躬身行禮，言辭懇切。

范陽在一旁滿臉堆笑：“等云霄臺筑成之時，便是陛下登仙之日。先祝陛下早登仙梯，福壽綿長。”

“也不僅僅是為了朕，主要為了百姓，為了大晏。”秦政坐在龍書案后，也是唏噓感慨頗多，“做了一陣子皇帝，朕也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

“陛下！”

葉靖康終于忍不住了，他往前跨出一步，大聲道：“不可，修筑云霄臺勞民傷財，如今國庫虧空，百姓困苦不堪，實在不宜行這逆天之舉。”

“你不懂。”秦政轉向宋金書，“戶部拿不出銀錢嗎？”

宋金書雙手環于小腹，慢慢道：“朝廷家大業大，花錢的地方多，來錢的地方也多，這里省一省，那里攢一攢，總能湊出一些銀兩。”

孔方和葉靖康大驚，同時看向宋金書。

宋金書老神在在，宛若未聞。

“好你個……”

葉靖康怒目圓睜，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破口大罵，“好狗！”

話音剛落，他只覺胸中氣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兩眼一黑，直直地昏了過去。

“葉大人，葉大人……”

大殿上手忙腳亂，急忙喚了御醫來，將葉靖康抬下去。

“等一等。”

秦政親自從自己的菜園子里薅了一顆白蘿卜，大步流星的跑了過去。

“陛下，不能修，不能修吶，朝廷沒有銀子，難民，難民……”葉靖康還在做最后的努力。

“葉大人，你回去慢點吃，先養好身體。”秦政把蘿卜塞過去，道，“難民怎么了？”

葉靖康抱著懷里冰涼的白蘿卜，兩眼一翻，直接又昏了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大殿內才安靜下來。

秦政嘆道：“葉大人也是一片忠心吶，只是不理解朕的苦心。”

范陽低著頭，試探道：“陛下，草民這就下去，著手施工。”

“下去吧，要快。”

“草民遵旨。”

范陽喜出望外，倒退著離開大殿。

秦政又轉身看向孔方，道：“剛才葉大人提到難民，現在京城是不是來了難民？”

“呃，是有一些，倒不是很嚴重，朝廷還應付得來。”

“一定要好生安置，莫要負了天下臣民的心。”秦政揮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在朝天宮外，孔方將王懷樸拽到一邊，道：“王大人，剛才你為何不說話，大家說好了，要一起攔住陛下，絕不能開工。”

“依你看陛下剛才的態度，我們攔得住嘛？”王懷樸問。

孔方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忽然發現，王懷樸鬢角多了幾縷銀絲，好似瞬間老了幾歲。

“我累了。”

王懷樸悠悠嘆道：“老父病重，說不得哪一日，就該向陛下遞折子回鄉丁憂。”

孔方一驚：“王大人，萬萬不可，這朝廷沒有你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