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宋金書姍姍來遲。

他已上了年紀，走路慢悠悠地，挪著腿跨過了大殿的門檻。

“宋大人，您可算來了。”

孔方弓著腰，滿臉堆笑地迎了過去：“陛下等你已經有一會了，就等你了，你快同陛下說說，這云霄臺能不能建成？”

宋金書清了清那因年邁而略顯沙啞的嗓子，“若是朝廷可以全力支持，當然是建得成。”

咦？

孔方吃了一驚，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這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他咳嗽一聲，友善地提醒一聲：“按照陛下的計劃，這云霄臺若是建起來，花費估計會很大。”

工部尚書周善德看著宋金書，宋金書依舊是老神在在的模樣，道：“所以需要朝廷支持。”

“這件事利國利民，朝廷當然是支持的。”秦政坐在雕花龍椅上，緩緩道，“工部和戶部聯合起來，盡快拿出詳細的計劃來。這云霄臺究竟該如何建、具體怎么操作，以及所需的銀兩數目，都要仔仔細細地報到朕這里，朕要親自過目。

“微臣遵旨。”

周善德與宋金書同時行禮。

秦政從龍書案后走下來，腳步輕快，用飛揚的語氣道：“快，一定要盡快推進此事。朕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這云霄臺建成的那一天了。”

“陛下，那老奴就先帶兩位大人下去了。”孔方在一旁道。

“快，一定要快。”臨走時，秦政還不忘鼓勵二人。

孔方帶著二人離開朝天宮，剛跨過朱門，便伸手攔住了二人，黑著臉道：“你們是什么意思，陛下不知，你們也不知嘛。如今國庫虧空，西北又有難民紛紛涌來，拿什么蓋這座云霄臺。”

“內相息怒。”周善德道，“工部乃是聽差辦事，陛下有旨意，戶部拿錢，工部按圣旨辦事也就是了。”

孔方聽后，又將目光轉向宋金書，質問道：“宋大人，您又作何解釋？”

“內相，剛剛陛下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我們做臣子的，若不奉旨，豈非是不忠不孝，何以置身朝堂百官之中。”

孔方有些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既然如此，那么我們就先告退了。”

二人慢悠悠離開，只留孔方一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如今難民不斷涌來，朝廷拿不出賑災的銀兩。哪有什么錢去蓋霄云臺？

他們明明知道這個，今日卻閉口不言。

不對，這里面肯定有事，自己先去查個明白。

孔方回到司禮監，傳令下去，將白羽衛的指揮使葉隱風叫到了自己面前。

“最近京城，可有什么動靜？”

“老祖宗是問哪方面的？”葉隱風弓著身子道。

“比如工部、戶部，這兩個衙門最近可有什么不尋常的舉動？”孔方追問道。

“老祖宗果然明察秋毫，最近他們兩家，的確有些動靜。”

葉隱風從袖籠中取出一封秘折，緩緩念道，“去年臘月十八，國子監李正去了周善德府上，送上了重禮。

臘月二十二，又讓人去了一趟宋金書府上，同樣備有重禮。

此外，京城其他一些大人的府邸，李正也都派人去了。

最近，他在京城走動得很頻繁。”

葉隱風繼續稟報：“明王的封地在西北，坐鎮金沙關。如今這位李正李大人的親姐姐，便嫁給了明王。”

“原來如此。”

孔方已想明白了一些東西，微微睜開眼睛，眼中殺意森森。

“老祖宗，番王結交朝中大臣，可是砍頭的死罪，要不要先把這位李正拿下。”

“拿下什么，怎么拿下？”孔方挑了挑眉目，“這一切可以全都推給李正，一個小舅子有什么要緊的，更何況，他在西北可是有十萬大軍，我們把李正打入大牢，正好給他出兵的借口。”

“依老祖宗之見，咱們該怎么辦？”葉隱風問道。

“繼續盯著，有什么異常再報我。”

孔方心中明白，如今朝綱不振，陛下又沉迷于修仙問道，對朝政日益懈怠。在這大晏的天下，心懷不軌、覬覦皇位的人不在少數。

如今結交大臣，也不過是為將來買路。而那幫可惡的大臣，都是屬墻頭草的，最喜歡兩頭下注。

他娘咧，完全不像我這樣忠心耿耿。

孔方深吸一口氣，如今的當務之急，便是阻攔陛下，不能修云霄臺。

反正這件事肯定是要上內閣議的，自己先聯合王大人，讓她不通過也就是了。

想到此處，孔方信心大振，王大人和葉大人，那可都是大大的忠臣。

……

孔方再見到王懷樸時，見他滿臉疲憊，頭發上的白發似乎又多了幾根。

“王大人，你最近可是太辛苦了，一定要注意身體吶？”

王懷樸擺擺手：“為了朝廷而已，談不上辛苦。”

“我正有一件事，便是那云霄臺……”

“內相不必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王大人知道，那事情也就好辦了。”孔方道，“咱們一定要攔著他們……”

“我縱然知道了，事情也不好辦，這件事若是拿到內閣去議，很有可能會通過。”

“怎么會呢？”孔方滿臉疑惑，說道，“誰都清楚，修建云霄臺乃是勞民傷財之舉。如今朝廷的處境如此艱難，國庫空虛，百姓困苦，他們怎么會同意呢？”

王懷樸擺擺手，道：“內相說得不錯，勞民傷財，可勞的是百姓之力，傷的是朝廷之財，與百官有什么干系。

他們肯定會極力促成這件事，陛下要修筑云霄臺，他們就樂意挖一座山，添一條河，花費越多越好。

花得越多，各個環節才有油水，才能撈得盆滿缽滿。”

孔方也是在宦海摸爬滾打，此時已經是豁然開朗。

“按王大人的意思，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內閣我會想辦法，但內相別抱太大希望。關鍵是讓陛下收回旨意，這才是重中之重。”

“王大人放心，我會想辦法的……”孔方忽然想起秦政的態度，頓了頓道，“王大人也別抱太大希望。”

……

時間只隔了兩三天，工部的圖紙已經送到秦政面前。

秦政將其攤開在龍書案上，由金角和銀角舉著宮燈，一寸一寸地瀏覽。

一陣暗香襲來。

阿其格輕聲問道，“這些要花很多銀兩吧。”

“要一百五十萬兩。”

“這么多！”阿其格吃了一驚，“我在草原上就沒有聽過這么多銀子。”

“朕初開始聽到的時候，也覺得蠻多。但仔細想想，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關鍵時刻，不能小家子氣，還是要舍得投資吶。”

阿其格心中暗驚，果然不愧是南人的皇帝，開口便有如此氣魄。

自己得認真把圖紙記下來，想辦法傳回草原，讓蠻人也建一座這樣的高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