峴山。

曹沖與司馬徽佇立在北面的山巔之上。

舉目四望，周遭皆是一片銀裝素裹，寒風凜冽，曹沖不由得縮了縮腦袋，緊緊裹住身上的衣衫。

山下，便是襄陽城。

襄陽城坐落于漢水南岸，城高池厚，北面是滔滔漢水，東、西、南面護城河環(huán)繞，南面依傍著峴山，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山水相輔相成，共同構(gòu)筑起襄陽城外圍天然防線，難以逾越。

司馬徽由衷贊嘆道：“襄陽城易守難攻，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蒼舒，倘若由你來率兵進攻襄陽城，可有良策？”

曹沖憶起歷史上數(shù)次攻破襄陽的戰(zhàn)役，其中包括蒙古與南宋的襄陽大戰(zhàn)、關(guān)羽北伐、南北朝時期北魏攻擊南朝宋，以及明朝時期張獻忠攻陷襄陽等，而尤以蒙古南宋襄陽大戰(zhàn)最為典型。

他緩緩說道：“襄陽地形險要，著實難以攻取。最為適宜的戰(zhàn)術(shù)，當屬‘久圍緩攻，待其自降’?！?

這正是蒙古進攻南宋的襄陽大戰(zhàn)所采用的戰(zhàn)術(shù)。

筑起圍壘，封鎖交通，將重兵集結(jié)于襄樊之地，又分遣偏師進行牽制，截斷浮橋以斷絕襄、樊之間的聯(lián)絡(luò)，率先攻取樊城。

司馬徽陷入沉思，良久之后，驚嘆不已，此計確實可行，然而卻需要強大的兵力，且耗時頗久。

曹沖的思緒飄飛，腦海中竟是浮現(xiàn)出十一年后的景象：關(guān)羽領(lǐng)兵圍攻襄樊，水淹七軍，威震華夏。

司馬徽忽然發(fā)問：“蒼舒，你為何刻意避開曹操？你與他之間，究竟有何糾葛？”

曹沖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并無此事。”

司馬徽搖了搖頭：“你們之間，必定存在恩怨，否則，你又何須隨我躲避至此？”

曹沖愕然，想不到司馬徽洞悉力如此之強，竟能從細微之處，察覺出其中的蹊蹺。

的確，他陪其上山，而不是留在魚梁洲，有點說不過去。

從曹操看來，他是龐德公的弟子，他根本無需躲避。

何況，早早派人在宛城打探曹操的行蹤，分明就是為了避開不見。

他遲疑片刻，說道：“我在許都，與曹操曾有過幾次碰面，我尚未確定日后追隨何人，故而暫且避開他罷了。”

司馬徽目光凝視著他，徐徐而言：“既已決意避開，又何苦展露自身才能？賈詡已然追隨于他，你身為賈府之婿，緣何仍舊這般猶豫不決？”

曹沖一時語塞，此事無法明言，只得轉(zhuǎn)換話題，問道：“先生，你可認識曹操？”

“雖素未謀面，但分析時勢，必須深入了解此人。”

曹沖道：“先生覺得此人如何？”

司馬徽道：“此人生性多疑，手段狠辣，但卻愛惜人才，以你的才華，定當受到他的重用?！?

曹沖沉默不語，他不禁想起自己的處境，忽然靈機一動，道：“此人雄才大略，確為明主。然而，他已五十多歲，不知還有多少壽命？我年僅十三，萬一站錯隊，豈不是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司馬徽凝神細思，隨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是謀定而后動，欲看清誰能繼承世子之位，再決定投靠何人。果然有賈詡之風！”

曹沖道：“可以這么說。曹操之后，誰能繼任，尚不明朗，我無需過早現(xiàn)身，以免卷入其中，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而且，我可以四處游歷，看清楚誰才是真正的明主，再做決定也不遲?！?

司馬徽思忖片刻，指著山下的襄陽城，道：“你與曹操之間，就如同這襄陽城一般。當下，你有機會可一舉將其‘攻陷’，但你卻輕易放棄了這個機會。日后若四門緊閉，你將要付出極為巨大的代價，且未必能夠成功?！?

曹沖內(nèi)心一片茫然，司馬徽以物喻人，自己放棄了這個絕佳的相認機會，日后恐怕難以再相認。

即便能夠相認，也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權(quán)衡再三，依舊難以定奪。

“先生，你認為我該如何做？”

曹沖忍不住問道。

“曹操一代梟雄，絕非心胸狹隘之人，你坦誠相告，他必尊重你的選擇。至于以后，如賈詡般，明哲保身即可。”

曹沖心中苦笑，賈詡也不是完全置身事外的，他細細品味著司馬徽的話中之意，突然頓悟。

此次的確是最好的相認機會，錯過之后，或許此生再難相認。

曹操于十二年后去世，期間大多在外統(tǒng)兵作戰(zhàn)，濡須戰(zhàn)孫權(quán)、關(guān)中攻馬超、漢中平張魯，最后便是與劉備在漢中大戰(zhàn)。

在外征戰(zhàn)期間，戒備森嚴，他不一定有機會接近，況且，曹丕司馬懿知他未死，豈會沒有防范措施？

依他從史書中對曹丕和司馬懿的了解，此二人皆非良善之輩，斷不會坐以待斃。

今次是曹操來拜會他，只會帶一兩位心腹進來，可以避開曹丕的殺招。

如他今次見到曹操，坦言相告，或許曹操真的會尊重他的做法。

若能得到曹操的支持，以后割據(jù)一方，伺機而動，無疑事半功倍。

反復權(quán)衡之下，他終于意動，今次，確是相認的最佳時機，他有信心說服曹操，可繼續(xù)以葉東的身份，在荊州游歷。

他躬身行禮：“謝先生教誨！”

他將夏侯稱喚來，與司馬徽辭別后，下山而去。

當他們二人抵達魚梁洲龐德公的宅院前時，未見車馬，亦無大批守衛(wèi)。

曹沖內(nèi)心惴惴不安，心想，曹操要么尚未到來，要么已然離去。

他剛步入草堂，龐德公便笑著說道：“蒼舒，你怎知曹操已離開？我剛想著派人通知你們下山呢?！?

曹沖心頭一緊，問道：“他何時離開的？”

龐德公見其面色有異，不禁詫異道：“昨日上午。我擔憂周圍仍有耳目，所以未急于通知你們。這是怎么了？”

曹沖無暇解釋，說道：“此事稍后再講，煩請告知先生，我要前往宛城一趟?！?

既然決定與曹操相認，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當下，他追往宛城，在孟建的幫助下，或許能有辦法會面。

曹沖與夏侯稱策馬向北疾馳，一路上，并未遇見曹操的車隊。

進入宛城后，他們直奔賈府。

賈璣一見曹沖，驚愕道：“倉舒，你怎還敢來宛城？幸虧丞相有急事，半天前離開宛城趕往許都了！”

曹沖心中嘆息，搖了搖頭，最好的相認機會，已然完美錯過。

聽聞曹沖回府，賈思帶著劉情和劉意沖了出來，大聲呼喊：“倉舒，倉舒，你回來了？”

三女圍住曹沖，又蹦又跳，歡呼雀躍。

曹沖也頗受觸動，才離開一個多月，竟也有些許掛念。

在正堂之內(nèi)，聽完曹沖的講述，賈思說道：“丞相半天前才離開，倉舒，你快馬加鞭，必定能很快追上?！?

曹沖面露失望之色，說道：“此刻他身旁護衛(wèi)眾多，其中必有曹丕的眼線，恐怕難以接近，只能下次另尋機會了?！?

若平時妄圖接近曹操，恐怕還未及靠近，就會被護衛(wèi)阻攔，曹丕黨羽眾多，極有可能早已設(shè)下殺招。

他在心中暗自盤算，自己已然從史書中知曉曹操下一步的軍事行動，下次提前去守候，應當有機會見上一面。

賈璣道：“沒錯。倉舒，孟建說過，若你回來，必須通知他。他如今升任南陽太守，正等著感謝你呢！”

曹沖笑道：“好，那我們便前往郡守府，與他好好喝上幾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