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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奧爾伯特博士

從1991年起,我開始北極考察,對我幫助最大的人就是湯姆·奧爾伯特博士。

人和人的交往是要有緣分的。有些人相處幾十年,卻沒有生出深厚的感情。而有些人,也許只見過幾次面,卻能結下深厚的友情。

那年我第一次來北極時,湯姆并不想幫助我。那時,許多人來北極轉一圈,住幾個星期,回去寫篇文章獵奇,就交差了。這樣的人,他是不想幫助的。后來,他見我賴著不走,便想,這個家伙也許真想干點事兒,這才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如果沒有他的相助,我也只能轉一圈之后,回去寫幾篇文章,此后所有的北極考察都不可能順利開展了。后來,除了1995年中國遠征北極點那次考察,其他幾次都是湯姆邀請我到巴羅,并給我提供吃住和一切工作條件。2001年我七進北極,這一次,他知道我沒有經費,連機票都幫我買好,真是令我感動不已。

當然,湯姆并不是幫助我一個人,很多來巴羅考察的人,都得到過湯姆的熱心相助。我常常問他一個問題,為什么他總是幫助別人。湯姆總是回答:“因為我得到過別人的幫助,所以我也應該幫助別人。”

我說:“不一定人人都像你一樣,有些人雖然接受過別人的幫助,但并不想幫助別人;有些人接受了別人的幫助,轉身就忘了;還有一些人,接受了別人的幫助,還會坑害幫助過他的人。”

“是的!”湯姆同意我的看法,他也遇到過這樣的人,但是他說,“即使這樣,還是應該去幫助別人。”

殊途同歸

湯姆和我,不僅僅是合作者的關系,我們已經是非常好的朋友,甚至像兄弟。湯姆雖然是首席科學家,但他沒有任何架子,每天早晨八點,準時到達辦公室,在別人還沒有來之前,他已經坐在那里開始處理文件了。而其他工作人員大都八點半以后才到,有的甚至要到九點才露面。我覺得他工作得太辛苦了,有時候就故意到他的辦公室坐一會兒,有事說事,沒有事就東拉西扯,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而湯姆也很愿意跟我聊天,每逢我來了,不管有多忙,總是放下手里的活,說上幾句笑話。他最愛開的玩笑是美國中央情報局(CIA)。他說,他把我每天的情況,一舉一動,都向CIA匯報,所以在CIA的檔案里,我的資料可能已經堆積如山了。

有一天,已經下班了,大樓里幾乎沒人了,湯姆還在那里埋頭工作。我敲了敲門,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愣愣地望著我,半天才醒悟過來,趕快招了招手說:“進來!請坐!”

“你剛才在想什么?”我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笑著問他,“而且想得那么投入!”

“我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兒,”湯姆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現在我快退休了,常常會想起過去。”

“很好啊!”我說,“我建議你退休以后,把你的一生詳詳細細地寫出來,肯定是一本很好的書。”

“啊!我可沒有那個本事!”湯姆搖著頭,裝出為難的樣子,“讓我寫篇論文還可以,要寫一本書,那實在太難啦!”

“其實一點兒也不難!”我鼓勵他說,“我認為,每個人都可以當作家,每個人都可以寫書,就看他想不想干。你在愛斯基摩人中生活了二十多年,把一生中最寶貴的年華都獻給了北極。像你這樣的經歷,在美國人當中能有幾個呢?我建議你,退休以后,寫寫你自己。”

“是啊!”他一本正經地說,“我可以寫,但這本書出來以后,大概可以賣出一本,就是我自己買一本作紀念。”

“不會!”我聽了忍不住大笑,“至少可以賣出兩本,我也要一本!”

“哎!”湯姆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望著我說,“你本來是搞地球物理的,怎么會寫起書了?而且一下子就寫了那么多書?”

“說來話長!”我告訴他說,“你知道我的名字,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嗎?”

湯姆笑瞇瞇地搖了搖頭。

“在中文里,我的名字本來是‘孟華’,這是按我們族譜的順序排下來的,但因為我喜歡做夢,所以就改成了‘夢華’。‘夢’即‘dream’。‘華’在這里有兩種含義:一是‘中華’即中國,所以,‘夢華’就是‘夢想著中華’,特別是在國外,我天天夢想著自己的國家;二是‘榮華’,即‘glory and weaith’,也就是說,‘夢華’即夢想著‘榮華富貴’。對我來說,卻只是做夢而已,永遠也富不了。”

“有意思!”湯姆聽完,哈哈地笑了,接著問道:“不過,這與你寫書有什么關系?”

“這都是做夢的緣故哇!”我看到湯姆困惑的樣子,便耐心地解釋說,“我從小就喜歡想入非非,不肯安分守己,不僅夜里夢魘連連,就連白天也浮想聯翩,常常做‘白日夢’。小時候,我曾想去隱居,希望約幾個同伴,到長白山的深山老林里搭個窩棚,夏天種地,冬天打獵,去過與世無爭的生活。后來稍大一點兒,我又想去當兵,馳騁沙場,沖鋒陷陣。但是,我想得最認真的,還是想當‘作家’‘詩人’,這一度成為我追求的目標,當然也是一場‘白日夢’罷了。”

“我和你不一樣!”湯姆笑著說,“我雖然從小就夢想來北極,但是想來打獵,我猜想這個地方獵物一定很多。我從來沒有想過寫書,小時候,我很發愁寫文章。”

“我也一樣。”我回憶說,“上小學的時候,我最害怕寫作文。記得第一次作文,老師出的題目是‘小貓死了’,我連一個字也寫不出來。老師問我為什么,我說我們家沒有養過貓,也沒有‘小貓死了’的事。小學畢業以后,我回家種了三年地,閑暇時看了幾本小說,印象最深的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自那之后,忽然有所頓悟,覺得寫東西不再發愁了。后來上了初中,班主任是教文學的。第一篇作文沒有題目,讓自己寫一個故事。我寫了一個在報紙上看到的報道:一個孤兒,看到一輛嶄新的自行車,便用手去摸,被一個美國兵開槍打死了。我的作文得了高分,受到了老師的表揚。于是我信心倍增,對文學特別感興趣。老師也鼓勵我,希望我樹立雄心壯志,將來當作家。”

“哦,原來是這樣啊!”湯姆饒有興趣地聽完我的故事,感慨地說,“你成功了!實現了你的夢想。看來,一個人小時候的興趣和愛好是非常重要的。”

“不!”我搖了搖頭說,“我并沒有成功,而是放棄了,走上了另一條路。”

“為什么?”湯姆又不明白了,皺起眉頭望著我,“你現在不是成了作家嗎?”

“這不過是最近十幾年的事兒。”我笑著說,“1959年,我懷著要馳騁文壇的遠大抱負,進入了高中,但是很快就發現,學習好的同學都想考理工,沒有人愿意攻讀文史。我的信念也產生了動搖,經過一番痛苦的思想斗爭之后,我終于決定棄文而從理,開始猛攻數理化,考入了原北京地質學院物探系,從此步入了‘上山背饅頭,下山背石頭’的地質工作者行列,當作家、詩人的夢想,便被徹底地拋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1981年,中國開始改革開放,我作為訪問學者第一次來到美國,忽然萌發了寫點東西的念頭,便把所見所聞,所感所想,隨時記下。1982年,我又從美國去了南極,寫作的欲望就更加強烈了,記下了許多在南極遇到的人和事。后來,我把這些素材加以整理,便出版了《南極歷險》。我之所以重新拿起筆,是因為在美國的經歷。所以,我應該感謝你們美國,改變了我的生活軌跡。”說完,我們兩個哈哈大笑起來。

突然,電話鈴響了,湯姆把免提按鈕一按,說了聲:“Yes!”電話里傳來了瑪尼的聲音:“湯姆!早就下班了,你怎么還不回來?”

“我正和位博士談論寫書的事兒!”湯姆對我做了個鬼臉,開了句玩笑,“你要不要來參加?”

“算了吧!”電話里傳來瑪尼的笑聲,“你們繼續談論吧!我不想去打擾你們!”說著,咔嚓一聲,放下了電話。

湯姆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認真地問:“你真的認為寫書那么簡單嗎?”

“是的!”我也嚴肅地點了點頭,“一點兒也不難,就看你有沒有決心!”

“好吧!”湯姆下了決心似的,站起來說,“等我退休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看一看你寫的《最偉大的獵手》的英文稿,如果還可以,我們先把它出版,然后再合作寫點別的。”

“那太好啦!”我也站了起來,高興地說,“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寫出好書來!”

這次來北極,我一直鼓勵湯姆退休以后寫作。今天看來,他有點兒動心了。雖然我們所走過的道路完全不同,但是對北極的興趣是一樣的。如果我們合作,一定會碩果累累,也算是殊途同歸吧!

臨別一席談

湯姆非常忙,每天早晨一進辦公室,便電話不斷,人來人往,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等待著他去處理,他總能妥善安排。記得1991年我搬進北極科學考察站后,他就派了一輛車和他手下的幾個人,包括小伙子海瑞·布洛瓦、女孩塔克麗克·奧佩和查理·布洛瓦,輪流來幫助我。我們考察了北極草原及北極的植物,觀察了旅鼠,考察了由于全球變暖和溫室效應帶來的海岸變遷和動植物的變化。海瑞還帶我去拜訪了他的父親老海瑞,他是一個有名的獵手。老海瑞講述了許多有趣的故事,還以優惠價二十五美元,賣給我一根鯨須。通過這些活動和接觸,我收集了大量有關北極的各種資料,結交了一些非常真誠的愛斯基摩朋友。

這天晚上,我從野外回來,正準備做飯,湯姆來了,一反嚴肅的常態,笑瞇瞇地說:“位博士!”他總是這樣稱呼我,“不要做飯了!今晚我請你吃飯!”

我和湯姆早已相熟,他讓我叫他湯姆,我讓他叫我夢華。但是,也許是出于尊重,他仍然叫我“Doctor Wei”。受到他的影響,巴羅幾乎所有的人都叫我位博士。我希望能和湯姆有更深入的交流,便高高興興地上了他的吉普車。

湯姆和妻子瑪尼住在一棟紫色的木房子里。瑪尼是巴羅小學的體育老師。我把大衣脫下來,掛在門廳里,跟著湯姆進到屋里。瑪尼站在客廳歡迎我。瑪尼瘦高個兒,身材很好,穿著紅格襯衣,藍色牛仔褲,長發披肩,笑容滿面。她把我讓到沙發那里,遞上一罐可口可樂,笑吟吟地說:“位博士!歡迎你!你是第一個從中國來的科學家,人們都很敬重你!”

“謝謝!”我接過可口可樂,剛想坐下,從里面跑出兩條狗,一大一小。大的是一條黑狗,又高又壯,雙眼炯炯地盯著我,不知道是歡迎還是警惕。小的又小又瘦,跟大貓差不多,雙耳耷拉著,走起路來搖搖擺擺,似乎有點兒小心翼翼。

“這是海盜杰克!”湯姆過來介紹說,“這是公主海倫!”兩條狗都湊到湯姆跟前,溫順地搖著尾巴。

“它們一大一小,差別很大。”我指著它們說。

“是啊!”湯姆摸著狗說,“這樣有個好處,它們沒有辦法交配,免得它們生孩子。”

“這種方式,”我笑著說,“似乎有點兒殘酷。”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瑪尼在旁解釋說,“因為我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照料和喂養一窩狗崽。”然后,她抱歉地說:“對不起,位博士!我失陪了,去準備晚餐,我們吃意大利牛肉面。”

“謝謝瑪尼!”我說,“添麻煩了!”

“來!”湯姆回到家里,顯得更輕松了,指著墻上的照片說,“這是我的三位老師,他們是我一生中對我影響非常大的三位老師。”

“是啊!”我望著墻上的照片,深有感觸地說,“每個人在一生當中,都會遇到幾個對自己影響非常大的老師。”

“他們三個,”湯姆指著照片介紹說,“一位培養我上了大學。一位幫助我進了研究所。那一位,”他指著一個胖胖的老頭說:“他推薦我到巴羅,決定了我一生的事業。”接著轉過身,指著平臺上的展品說:“這些都是我到世界各地開會,收集來的紀念品。”

聽到這里,我急忙說:“啊呀!湯姆,非常抱歉!我沒有帶紀念品送給你。”說著,我從口袋掏出來一塊鵝卵石,遞給他說:“這是我在北冰洋邊上撿到的一塊花崗巖,用中文寫上‘送給好朋友湯姆和瑪尼’,下面是我的簽名,送給你作紀念吧!”

湯姆鄭重其事地接了過去,仔細地端詳了半天,連說:“謝謝!謝謝!這是珍貴的禮物!”然后小心翼翼地擺在平臺上顯眼的位置,真誠地說:“這是來自中國朋友的禮物!”接著,他自嘲地笑著說:“我們的家很小,這是個蝸居,退休之后,我們還是要回內陸。”

我環顧四周,只見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客廳,或者叫起居室,有三個沙發、一個像展覽柜似的平臺。里面連著餐廳,有一張很大的桌子。再往里是廚房、洗手間和臥室,布置得緊湊而整齊。使我感到驚奇的是,就在我坐過的沙發旁邊,有一個木頭柜子,里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排槍支。我好奇地看了一眼,發現那不是愛斯基摩人普遍使用的獵槍,而是一些步槍和手槍。

湯姆看到我觀察那些步槍,走了過來,打開柜子,指點著說:“這也是我的收藏品。我從小喜歡打獵,也就喜歡各種各樣的武器。”說著,他從里面拿出了一支手槍,遞給我說:“你應該見過這種手槍吧?”

我接了過來,拿在手里,覺得沉甸甸的。“是的。”我仔細地端詳著,點點頭說,“這叫作‘匣子槍’,或者‘盒子槍’,因為是裝在一個盒子里,只有當官的才有這種武器。”

“這是一個德國女人設計的。”湯姆解釋說,“但是有個問題,就是瞄準時容易飄移,所以廣受詬病。你們中國人非常聰明,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個問題,驕傲地橫著掃射,大大地提高了射擊的命中率。”

“哎?”我驚訝地說,“這我還沒有聽說過。”接著找了一個臺階說:“因為我是外行,從來沒有摸過手槍。”

湯姆把手槍放回原處,把柜子關上,似乎不太愿意展示這些寶貝。

“是什么東西吸引你,”我隨便問道,“使你來到巴羅,而且一直留了下來?”

湯姆坐到沙發上,拿了一罐可口可樂喝了一口,皺起眉頭回憶:“因為我從小就喜歡打獵,聽說北極這里獵物很多,而且可以打獵,所以我就來了。”他顯然在開玩笑。大概知道我不會相信,他輕描淡寫地補充說:“那時候,美國海軍實驗室招人,我是研究海洋生物的,特別是鯨,就被他們錄取了。”

說到這里,我忽然想起了那個雷達站,覺得非常神秘,幾次想到那里去看看,又害怕被當作間諜抓起來,所以未敢越雷池一步。既然湯姆在海軍雷達站工作過,肯定會知道里面的情況,于是問道:“那個雷達站是干什么用的?”害怕涉及軍事秘密,接著又補了一句:“如果不保密的話。”

湯姆略有猶豫,淡淡一笑說:“其實也沒有什么可保密的,那是冷戰的產物。你知道北冰洋里都有什么嗎?”他轉過頭看著我,有點兒神秘地問道。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笑了笑說:“有魚、蝦、鯨、海象、海豹等。”

“還有核潛艇。”湯姆提高了嗓門,似乎害怕我聽不清楚。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反問道:“你是指鯨吧?”

“不!不!”湯姆往后一靠,認真而嚴肅地說,“我說的是真正的核潛艇,可以發射核導彈的核潛艇!”

“啊?”我覺得不可思議,大吃一驚,心想:北冰洋里沒有人,極其寒冷而且有很厚的浮冰,誰會把核潛艇放在那里呢?

看到我迷惑不解的表情,湯姆從書架上拿來一張北極鳥瞰地圖,攤放在地毯上,指著說:“你看!北冰洋有兩大優勢,或者說特點。第一,它是世界上唯一被冰雪覆蓋的大洋。第二,從北冰洋到北半球任何一個國家,都可以大大地縮短距離。”

“對呀!”我說,“這個我知道。這與核潛艇有什么關系?”

“問題就在這里。”湯姆站了起來,又拿來一張世界地圖,放到擺放收藏品的平臺上。我也站了起來,走到他的旁邊。

湯姆找來一個可以伸縮的指揮棒,就像收音機上的天線,拉開來,拿在手里,像要做學術報告,或者指揮官下達戰斗指令,指著世界地圖說:“下一次世界大戰,可能是核大戰。所有核大國,特別是美國和俄羅斯,都實行‘三位一體’的戰略,即陸基導彈、遠程轟炸機和核潛艇。但是,陸基導彈和遠程轟炸機很容易被摧毀,它們的生存概率不超過10%。相對來說,核潛艇可以在大洋里游來游去,不用上來加油,很難被發現。所以,核潛艇的生存概率可以達到70%。但是,核潛艇的馬達是熱的,天上的衛星可以利用紅外探測器加以跟蹤。而且,它的馬達有聲音,還可以利用聲吶系統在水里跟蹤。所以,在其他大洋里的核潛艇,也沒有辦法絕對保密。于是,北冰洋的優勢就發揮出來了!”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看著我,仿佛等著我提問。

我一時語塞,陷入了沉思,想了一會兒,懵懵懂懂地問道:“什么優勢啊?”

湯姆看我還沒明白,就用指揮棒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圓圈,進一步解釋說:“你想想看,如果把核潛艇放到北冰洋的冰蓋下面,衛星就沒有辦法探測,而且冰蓋不斷地破裂,制造了大量的噪聲,聲吶系統也沒有辦法跟蹤。這樣,北冰洋就成了一個盲區,你把核潛艇藏在哪里,誰也不知道。如果世界大戰打起來,陸基導彈都打完了,遠程轟炸機都掉下來了,其他大洋里的核潛艇都被摧毀。哪個國家,哪怕只藏了一艘核潛艇在北冰洋,它就可能取得最后勝利!”

“原來是這樣啊!”我這才恍然大悟。

“而且,”湯姆看到我吃驚的樣子,似乎有點兒得意,又進一步解釋說,“從北極點發起進攻,要打到北半球任何一個國家,都可能做到最近。例如,如果俄羅斯要打美國,從其本土發射導彈,要把美國從西海岸到東海岸覆蓋掉,它的導彈需要飛行一萬三千到一萬五千千米。如果俄羅斯的核潛艇,從阿拉斯加北面的北冰洋里發射導彈,只需要兩千到四千千米,就可以把美國徹底摧毀。要打我們的華盛頓,不用十分鐘。這就是為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美國就在阿拉斯加、加拿大到格陵蘭的北冰洋沿岸,修筑了一道防衛墻,叫作Dulline,建起了這些雷達站,就是為了嚴密地監視著俄羅斯的動靜。”

“噢!原來如此!”我茅塞頓開,恍然大悟,但是轉念一想,又產生了懷疑,看著湯姆問道:“你說這些,有沒有泄露美國的軍事機密啊?”

“你放心好了。”湯姆淡然一笑,擺了擺手說,“這都是公開的秘密,你在報紙、雜志、書籍里都可以看到。所以,我們把阿拉斯加州稱為最后的前線。甚至有人說,誰控制了北冰洋,誰就掌握了下一次世界大戰的主導權。”

“這種說法有點兒夸張了吧?”我有點兒不以為然。

“一點兒也不夸張!”湯姆用他的指揮棒,在世界地圖上比畫著,“你想想看,現在一艘核潛艇可以攜帶一百到兩百個核彈頭。如果一百到兩百個原子彈從天上掉下來,任何國家都會被炸個稀巴爛!”

“有哪些國家的核潛艇進入了北冰洋?”我急切地問道。

“有美國、俄羅斯和加拿大的核潛艇,可能還有英國和法國的。”湯姆收起了指揮棒,把世界地圖疊了起來。我不再問,他也不再說。我們都避免提到中國。

瑪尼把意大利面煮好,擺在餐桌上,招呼道:“飯好了!費了一些時間,讓你們久等了!”

我們圍著餐桌坐下。意大利面、番茄醬、煮牛肉、奶酪,還有胡椒,非常誘人,香氣撲鼻。但是,我卻覺得味道平平,如同嚼蠟。我的心里惴惴不安,七上八下,老是琢磨:如果下一次世界大戰打起來,導彈從北冰洋飛到北京,不超過十分鐘!而他們的核潛艇已經進去了,我們對此還一無所知。

湯姆還是照樣幫助我,無微不至。他和瑪尼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在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之后,他們終于決定退休,2001年9月初即將離開這里,回到他們賓夕法尼亞的老家。而我很快也要結束第七次北極之行。我們年紀都大了,將來見面的機會恐怕不多了。想到這些,我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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