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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是這樣開場的

學年成績公布不久的一個下午,初中二年級的兩個學生李大成和王有道在教員休息室門口站著談話。

李:“真危險,這次的算學平均只有59.5分,要不是四舍五入,就不及格了,還得補考。你的算學真好,總有九十幾分、一百分。”

王:“我的地理不及格,下學期一開學就得補考,這個暑假玩也玩不痛快了。”

李:“地理?很容易!”

王:“你自然覺得容易呀,我真不行。看起地理來,總覺得死板板的,一點兒趣味沒有,無論勉強看多少次,總還是記不完全。”

李:“你的悟性好,但記憶力不行,我死記東西倒還容易,要想解算學題,那真難極了,簡直不知道從哪里想起。”

王:“所以,我主張文科和理科一定要分開,喜歡哪一科就專注于那一科,既能專心,也免得白費力氣去學些毫無趣味、不相干的東西。”

李大成沒有回答,好像默認了這個意見。坐在教員休息室里,懶洋洋地看著報紙的算學教師馬先生聽見了他們談話的內容。他們在班上都算是用功的,馬先生對他們也有相當的好感。因此,馬先生想對他們的意見加以糾正,便叫他們到休息室里,帶著微笑問李大成:“你對王有道的主張有什么意見?”

馬先生這一問,李大成直覺馬先生一定不贊同王有道的意見,但他并沒有領會到什么理由,因而躊躇了一陣回答道:“我覺得這樣更便當些。”

馬先生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便當?也許你們這時年輕,在學校里的時候覺得便當,要是照你們的意見去做,將來就會感到大大地不便當了。你們要知道,初中課程這樣規定,是經過若干年經驗和若干專家研究的。各科所教的都是做一個現代人不可缺少的常識,不但是人人必需,也是人人能領受的……”

雖然李大成和王有道平日對馬先生的學識和耐心教導很是敬仰,但對他說的“人人必需”和“人人能領受”卻很懷疑。不過兩人的懷疑略有不同,王有道認為地理就不是人人必需,而李大成則認為算學不是人人能領受的。他們聽了馬先生的話后,各自的臉上都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氣。

馬先生接著對他們說:“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的話。王有道,是不是?你一定以為地理就不是人人必需的。”

王有道望一望馬先生,不回答。

“但是你只要問李大成,他就不這么想。按照你對地理的看法,李大成就可說算學不是人人必需的。你說說為什么人人必須要學算學?”

王有道不假思索地回答:“一來我們日常生活離不開計算,二來它可以訓練我們,使我們變得更聰明。”

馬先生點頭微笑說:“這話有一半對,有一半不對。第一點,你說因為日常生活離不開計算,所以算學是必需的。這話自然很對,但看法也有深淺不同。從深處說,恐怕不但是對于算學沒有興趣的人不肯承認,就是你也不能完全認識,我們姑且丟開。就淺處說,自然買油、買米都用得到它,不過中國人靠一個算盤,懂得‘小九九’,就生存了幾千年,何必要學代數呢?平日買油、買米哪里用得到解方程式?我承認你的話是對的,不過同樣的看法,地理也是人人必需的。從深處說,我們姑且也丟開,就只從淺處說。你總承認做現代的人,每天都要讀新聞,倘若你沒有充足的地理知識,你讀了新聞,能夠真懂得嗎?阿比西尼亞(今埃塞俄比亞,下同)在什么地方?為什么意大利一定要征服它?為什么意大利起初打阿比西尼亞的時候,許多國家要對它施以經濟制裁,到它居然征服了阿比西尼亞的時候,大家又把制裁取消?再說,對于中國的處境,你們平日都很關切,但是所謂國難的構成,與地理的關系也不小,所以真要深切地認識中國處境的危迫,沒有地理知識是不行的。

“至于第二點,‘算學可以訓練我們,使我們變得更聰明’,這話只有前一半是對的,后一半卻是一種誤解。所謂訓練我們,只是使我們養成一些做學問和事業的良好習慣,比如注意力要集中,要始終如一,要不茍且,要有耐性,要有秩序,等等。這些習慣,本來人人都可以養成,不過需要有訓練的機會,學算學就是把這種機會給了我們。但切不可誤解了,以為只是學算學有這樣的機會。學地理又何嘗沒有這樣的機會呢?各種科學都是建立在科學方法上的,只是探索的對象不同。算學是科學,地理也是科學,只要把它們當成一件事做,認認真真地學,上面所說的各種習慣都可以養成。說到使人變得聰明,一般人確實有這樣的誤解,以為只有學算學能夠做到。其實,學算學也不能夠使人變得聰明。一個人初學算學的時候,思索一個題目的解法非常困難,學得越多,思索起來越容易,這固然是事實,一般人便以為這是更聰明了,其實只是表面的看法,這不過是逐漸熟練的結果,并不是什么聰明。學地理的人,看地圖和描地圖的次數多了,提起筆來畫一個中國地圖的輪廓,形狀大致可觀,這不是初學地理的人能夠做到的,但也不是什么變得更聰明了。

“你們總承認在初中也分什么文理科是不妥當的吧!”馬先生用這話作為結束語。

對于這些議論,王有道和李大成雖然不表示反對,但也只認為是馬先生鼓勵他們對于各科都要用功的話。因為他們覺得有些科目性質不相近,無法領受,與其白費力氣,不如索性不學。尤其是李大成,他認為算學實在不是人人所能領受的,于是他向馬先生提出這樣的質問:“算學,我也知道人人必需,只是性質不相近,一個題目往往一兩個小時做不出來,所以我覺得還是把時間留給別的書好些。”

“這自然是如此,與其費了時間毫無所得,不如做點兒別的。王有道看地理的時候,他一定覺得毫無興味,看一兩遍,時間浪費了,仍然記不住,倒不如多演算兩道算術題。但這都是偏見,學起來沒有趣味,以及得不出什么結果,不一定是科目的問題。至于性質不相近,不過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說明,人的腦細胞并沒有分成學算學的和學地理的兩種。據我看來,是因為學起來不感興趣,便常常不去親近它,以至后面越來越覺得和它不能相近。至于學著不感興趣,大概是不得其門而入的緣故,這是學習方法的問題。比如就地理說,現在是交通極發達、整個世界息息相通的時代,用新聞紙來作引導,學起來不但津津有味,而且容易記住。日本和蘇俄以及蒙古不是常常發生邊界沖突嗎?把地圖、地理教科書和這類新聞對照起來讀,就活潑有趣了。又如,中國參加世界運動會的選手的行程,不是從上海出發,每到一處都有電報和信件嗎?若是一邊讀這種電報,一邊用地圖和地理教科書作參證,那么從中國到德國的這條路線,你就可以完全明了而且容易記牢了。用現時發生的事件來作線索去讀地理,我想這和讀《西游記》一樣。你讀《西游記》不會覺得干燥、無趣,讀了以后,就知道在唐朝時從中國到印度要經過什么地方。——這只是舉例的說法。——《西游記》中有唐三藏、孫悟空、豬八戒,世運會中國代表團中有院長、鐵牛、美人魚,他們的行程記不正是一部最新改良特別版的《西游記》嗎?‘隨處留心皆學問’,這句話用到這里再確切不過了。總之,讀書不要太受教科書的束縛,這樣就不會干燥無味,就可以得到鮮活的知識了。”

王有道聽了這話,臉上露出心領神會的氣色,快活地問道:“那么,學校里教地理為什么要用一本死板的教科書呢?若是每次用一段新聞來講不是更好嗎?”

“這是理想的辦法,但事實上有許多困難。地理也是一門科學,它有它的體系,新聞所記錄的事件并不是按照這個體系發生的,所以不能用它作材料來教授。一切課程都是如此,教科書是有體系的基本知識,是經過提煉和組織的,所以是死板的,和字典、辭書一樣。求活知識要以當前所遇見的事件、現象作線索,而用教科書作參證。”

李大成原是對地理有興趣而且成績很好的,聽到馬先生這番議論,不覺心花怒發,但同時又起了一個疑問。他感到困難的算學,照馬先生的說法,自然是人人必需、無可否認的了,但怎樣才是人人能領受的呢?怎樣可以用活的事件、現象作線索去學習呢?難道碰見一個龜鶴算的題目,硬要去捉些烏龜、白鶴擺來看嗎?并且這樣的呆事,他也曾經做過,但是一無所得。他計算“大小二數的和是30,差是4,求二數”這個題目時,曾經用30個銅板放在桌上來試驗。先將4個銅板放在左手,然后兩手同時從桌上把剩下的銅板一個一個地拿到手里。到拿完時,左手是17個,右手是13個,因而他知道大數是17,小數是13。但他不能從這個試驗中總結出算式(30 - 4)÷ 2 = 13和13 + 4 = 17來。這位被同學們稱為“馬浪蕩”并且頗受尊敬的馬先生對于學習地理的意見是非常好的,他正教著他們代數,為什么沒有用同樣的方法指導他們呢?

他于是向馬先生提出了這個質問:“地理可以這樣學習,難道算學也可以這樣學嗎?”

“可以,可以!”馬先生毫不猶豫地回答,“不過內在相同,情形各異罷了。我最近正在思索這種方法,已經略有所得。好!就讓我來做第一次試驗吧!今天我們談話的時間很久了,好在你們和我一樣,暑假都不到什么地方去,以后我們每天來談一次。我覺得學算學需弄清楚算術,所以我現在關注的全是解算術問題的方法。算術的根底打得好,對于算學自然有興趣,進一步去學代數、幾何也就不難了。”

從這次談話的第二天起,王有道和李大成又約了幾個同學每天來聽馬先生講課。以下這些李大成的筆記,是經過他和王有道的斟酌而修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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