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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偶店,陳不諱

陳老頭一早就出了門。

臨走前吩咐許平安,趁著今天難得放晴,把衣服被子拿出去晾曬。

可惜,還沒等他收拾好被褥,天又陰了。

不知是否工業污染的緣由,三十年前臨峽市的天,總是比三十年后更陰沉,鉛云深厚,埋葬了朝陽,壅塞晨光,讓陰天更陰,秋風更寒。

周棒了無音訊,恐怕一時半會洗不脫嫌疑。

許平安想不通,周棒也是臨時工,為什么陳老頭看起來對他尤其上心。

難道就因為他命硬,是死不了的小強,所以要培養他作為接班人?

“等老頭回來,旁擊側敲一下……”

當然,就算他直截了當地問,老頭回答也會真假參半,不如套他的話,再借助一言半語進行推測。

許平安一邊思忖,一邊清理走廊。

從休息室掃到一樓。

興許是白天,無論焚尸間,廁所,甚或停尸柜,都風平浪靜。

好像從前這里發生的任何異常,全是他的幻覺。

打掃到神龕附近。

掃把一拐,打翻了什么東西。

他湊近一看,是個木盒,蒙了厚厚一層灰土,以至于上面紋路都模糊不清了。

里面的雜物撒了一地,多半是上個世紀的老物件。

等許平安拾好東西,蒙塵的地面上卻多了一張名片。

這個年代,名片并不常見。

只有某些大廠,或者外商,才會用這東西。

許平安撿起名片,吹開塵土。

名片背后一片空白,只有正面印著幾個掉色的字:新鄉人偶。

下方是店主姓名——

陳不諱。

沒有地址。

“奇怪,為什么火葬場的雜物里,會有這種東西?”

同樣姓陳,此人莫非是陳老頭親戚?

況且要是名片,大多應該署上地址,妍聲音像店那種店鋪另說,人家就不是奔著掙錢去的。

但這張名片,似乎簡約過頭了。

火葬場里光線昏暗,看不清其余細節。

許平安正想拿到外面去看,不料門口響起莊北極的聲音。

循聲走向門口。

莊北極雙手插兜,站在門檻外,撇著眼鬼鬼祟祟往里瞅。

“裝小偷呢?”許平安沒好氣道。

看見他出來,莊北極松了口氣,卸下渾身勁,“我還以為你不在呢……”

“門也沒關吶,”許平安放好掃帚,拍了拍手,“進去里面聊?”

“不,不了,還是算了。”

莊北極往他身后瞅了一眼,瞬間又縮回脖子,“還是在外面說吧,我就不進去了……”

“話說,你們這昨天是不是抓了個殺人犯?”

許平安拿了兩瓶水,扔一瓶給他,一屁股坐在門檻上,“你消息還挺靈通啊,報紙都沒登出來。”

“呃,還好吧。”

莊北極又往火葬場里一覷,很快收回目光。

“你探聽到什么信息了?”許平安喝了幾口水,余光卻一直在莊北極身上。

莊北極突然壓低嗓門,湊到他耳畔。

“你知道,那個死者的身份嘛?”

“難不成是修正者?”

“還真是。”

看著莊北極一臉正色,許平安喝水的動作一頓。

“真是修正者?”

“的確是,我所飾演的身份,曾和他有過接觸……準確的說,是和他演繹的“記者”,有過接觸。”

“他的身份是記者?”許平安重復一遍,腦海里浮出一個想法。

莊北極接下來的話,與他想法不謀而合:“沒錯,曾經報道過皮革廠滅門案,隸屬本市某個小報社,為了爭奪頭條,全程追蹤皮革廠案情。”

“之所以被殺,也是因為前夜他冒著坐牢的風險,剪斷警戒帶,想要潛進案發現場……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許平安蹙眉道:“據我所知,兇手和死者毫無關聯。”

“沒錯,這也是我所納悶的。”莊北極同樣一臉疑惑,“前幾天,我剛和他見過面,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們互通了身份,他也是個新手。”

“我還記得他的模樣。”

“一個平平無奇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長相幾乎沒有辨識性,厚重的鍋蓋頭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氣沉沉,哪怕丟在人群里,不仔細看都認不出。”

“這種人怎么會和一個火葬場的員工扯上關系,甚至結仇?”

莊北極說著,轉移目光。

“你別看我,我跟兇手沒什么交集。”許平安搖了搖頭,直言不諱,“說實話,這件事的兇手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你是說……”

許平安沒有解釋,朝身后晃了晃腦袋。

莊北極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往前挪了幾步。

“現在是白天。”

“白天也陰森,無心跟我說過,夢里鬼殺人是不講理的……”

“那倒也是。”

許平安不置可否。

“還有一件事。”莊北極像是又想起什么,一拍腦袋,“皮革廠又出事了,最近巡警都多了好幾個。”

“有幾個老員工瘋了,闖進廠長死前待過的綜合樓,砸斷了天臺大門的鎖,差點全部摔死。”

“差點?”

“我打聽過了,一共跳下去五個,三個重傷,兩個昏迷不醒,可能救不回來了。”

“看起來,詛咒蔓延了。”許平安眉頭鎖得更緊,目光越過火葬場的圍墻,投向天邊灰棕色的煙柱。

“差不多就是這些了。”莊北極喝干凈水,站起身,“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許平安反問道:“你現在進得去廠房?”

“借用廠長親戚的身份,應該不難。”莊北極沉吟片刻,又搖了搖頭,“不過那地方也邪門,我一個人可不敢進去。”

“那明天下午辛苦你陪我去一趟,我有些事情需要確認。”

“等會,還有一件事。”

許平安叫住迫不及待邁出步子的臨時工,有些哭笑不得:“街頭有家妍聲音像店,你幫我注意點那家老板娘的動向,如果有什么異常,勞煩通知我……”

“ok。”

許平安送他到路口,故作不經意問道:“你好像很忌諱火葬場?連我們的靈車都不愿意坐。”

臨時工嘆了口氣,道:“火葬場這種地方燒尸體,通日不見陽光,怨氣沖天,里面說不定全是鬼,能不害怕嗎……”

“走了,我最近就待在音像店附近,有什么動靜,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謝了!”

許平安目送他離開,直到他身影消失,才低下頭,若有所思。

為什么火葬場里的詭異會附在周棒身上,借他的手,殺一個修正者?

陳老頭說他命硬,自己演繹的“老趙”多舛,本不該來這種地方撈偏門財。

但目前看來,顯然詭異更鐘情他,而非短命的自己。

按照老頭所言,他應該不會這么凄慘,卻頻頻被詭異上身,糾纏不休。

除非陳老頭誤導了他,周棒才是那個命運多舛的短命鬼。

那么陳老頭為何要說那一通話?

這與周棒的遭遇又有什么干系?

沉思片刻。

突然,許平安想起黑色手機給的線索——

“注意,你與火葬場的另一位搬尸工之間,似乎存在不少秘密。”

周棒眼下的慘狀,有沒有可能與黑色手機所謂的“秘密”有關?

結合最初降臨彼岸時,周棒說的那些話,說他“也好不到哪去”。

許平安猜測,兩人之前應該狼狽為奸,一起干過什么事。

也許,“老趙”和周棒共同做過的事,很可能已經犯忌,以至于后者受到火葬場詭異的附身,甚至追殺。

“殺人”,有可能也是一種“索命”的方式。

周棒現在已經被捕。

盡管還沒死,但看樣子就差蓋棺定論。

下一個,或許就輪到他了……

“時間越來越緊了啊。”

許平安回望一眼火葬場,恰好風起。

正對大門的神龕上,符紙被風掀開,露出一張黝黑的臉。

靈官閉眼,百鬼送葬。

以往看似正常的神像,如今怎么看,怎么陰森……

看守所里,周棒精神頹靡,耷拉著腦袋不斷呻吟:“哎呀,脖子,脖子好酸啊……脖子好酸……”

張友明坐在對面,一雙眼睛微瞇,目光凝在周棒背后。

搬尸工的影子映在他眸上,瘋狂蠕動、扭曲,仿佛一團雜亂的水草,亦或無數躁動的爬蟲堆疊。

“有趣……”

他的目光越過周棒,似乎穿透了墻壁,無盡延伸。

“你究竟藏在了哪里?”

“奇怪,難道是夢的緣故,為什么我找不到你了……”

張友明嘴唇翕動,漏出蚊吶似的喃聲,掩在周棒的呻吟下,無人聽聞。

火葬場。

許平安送走了莊北極,又等來了無心。

陳老頭仍未回來。

四周空蕩蕩,只有他們的交談聲。

“我剛想過去找你,想拜托你一件事來著。”

兩人坐在門檻上,一個抱著膝蓋,一個靠坐鐵門。

“什么事?”

“明天,和我去一趟老螺頭街。”

“行。”無心點頭。

就在許平安以為,兩人間又要陷入沉默。

女孩忽道:“我找到一條線索,皮革廠廠長生前性情孤僻,卻有一個意氣相投的好友,皮革廠的建立,據說也與此人有關。”

“我問了好幾個人,包括前夜那個楊姨,他們都說,廠長的確有個好友,不少老員工都知道,那人叫陳不諱。”

許平安眼睛微瞇,心里掀起狂瀾。

“這個陳不諱曾經營一家人偶店,接濟過落魄的包正,后來,人偶店失火,陳不諱妻子慘死火中,導致他一蹶不振……”

“包正感念他的一飯之恩,建立皮革廠時,特意邀請他入股,就職廠房的管理層。”

“但陳不諱似乎還深陷喪妻之痛,拒絕了包正的邀請,遠走他鄉。”

“陳不諱……”

許平安心里反復念叨這個名字。

想了想,他取出火葬場里找到的名片。

“新鄉人偶,陳,不,諱?”

無心輕聲讀出上面信息,柳眉跟著皺了起來。

“這是?”

“火葬場里翻出來的。”

“還有一件事,火葬場里那個老頭,也姓陳。”許平安揉了揉眉心,“即便我覺得兩者關系并不大。”

“難說。”

不料無心搖了搖頭,道:“你可能不清楚,這個火葬場幾經易手,陳老頭是近幾個月過來的,這地方改造成火葬場,也不足半年。”

這半年里,皮革廠暴富,張天猝死,廠長全家被剝皮滅門……

許平安心下凜然。

“算了,先不要糾結這件事,明天你還是先和我去一趟老螺頭街。”許平安長出一口氣。

“跟楊老頭有關?”

“差不多……”

許平安簡述一遍從張云燕處得到的線索。

無心歪著腦袋,若有所思。

“也就是說,張天因包正而死,并且死因很可能是詭異所為?”

“不錯,我估計楊老頭嘴里的木牌也是他自己親手雕的。”

“這樣說來,張天的情況和老頭很像。”

“怎么說?”許平安一挑眉。

“我也是昨天才問出來,楊老頭死前,有很長一段時間,神志不清,胡言亂語,夢游,怕黑……幾乎和你口中的張天一模一樣。”

無心詳實道:“據楊老頭的親戚所言,楊老頭是早年雕神刻鬼,惹了不干凈的東西,以至于樹姥爺都罩不住他,叫那些小鬼抓走了魂魄,人的三魂七魄缺一不可,一旦缺失魂魄,就會像楊老頭那樣,瘋瘋癲癲,怕黑。”

“因為鬼見不得光,只敢待在黑暗里,向他索命。”

“鬼見不得光?”

許平安咀嚼著這幾個字。

心里許多線索,慢慢串在一起。

“不管怎么說,明天去一趟老螺頭街吧,特別是楊老頭家。”

“好。”

無心點點頭,不再逗留。

許平安坐在門檻,一直等到陳老頭回來。

陳老頭是下午回來的。

回來時臉色陰翳,拿著幾份報紙,也沒有跟許平安打招呼,徑直走回房間,“砰”一聲關上門。

不一會兒。

他屋里飄出一兩聲唱片機的腔調,唱的是《釵頭鳳》中的詞:

與你一見鐘情甚。

一點根芽種得深。

富貴窮通何足論,山盟海誓也是虛文。

姻緣本是爹娘訂,不想高堂變了心。

你不比休妻漢黃允,奴不是那覆水難收的下賤人。但愿蒼天知我意,何必再向別人云……

腔調飄散,如煙似霧,緩緩遮黑了天幕。

許平安拽亮門燈。

火葬場深處,一縷陰風吹拂。

他似有所感地回頭,背后卻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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