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熠也來不及觀察手里的燧發(fā)槍了,出聲打斷了對方。
“等會兒,石師叔是這么跟你們說的?步槍來自海外?”
那名青年點頭,“嗯,石師傅是這么說的,我們都聽到了。”
趙宗熠也不好解釋現(xiàn)代步槍的來源,順著這個話頭,說道:“呃,東西呢,確實來自海外,但那是一個比大宋強盛百倍的超級大帝國,我們大宋想要造出這種步槍,至少需要十幾代人的努力,光憑你們這些人是不夠的。”
隨后,他掃視在場的所有工匠,大聲說道。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你們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就是先給本國公造燧發(fā)槍,一個月的時間,任務(wù)是兩百支,有沒有問題?”
眾工匠一片嘩然。
“一個月兩百支?這根本不可能。”
趙宗熠皺眉,“你們能造多少?”
幾個老工匠一合計,給了個具體數(shù)字。
“最多十支。”
趙宗熠氣笑了,很是不滿的說道:“一個月十支?你們一百多號人,平均三天才能造一支?”
幾個老工匠解釋道:“國公爺,你有所不知,戊型火槍太復(fù)雜了……”
青年忽然意識到了趙宗熠或許是另一個意思,“等一下,國公爺剛剛說的兩百支火槍,是指乙型火槍?還是戊型火槍?”
趙宗熠沒聽明白,“什么型火槍?”
青年指著木桌上的燧發(fā)槍,順著數(shù)道:“甲、乙、丙、丁……”
最后指著趙宗熠手里的燧發(fā)槍,“戊。”
趙宗熠聽得頭疼,也順著數(shù)了一遍,“一、二、三、四……”
然后拍拍手里的新式燧發(fā)槍,“五,對吧?”
他指著那支完全照著設(shè)計圖制造出來的燧發(fā)槍,“我要這里面的二號,也就是燧發(fā)槍,一個月兩百支。”
幾個老工匠相視一眼,估摸了一下,覺得也不是不可完成的任務(wù)。
“時間有點趕。”
趙宗熠深知一個道理,要想馬兒跑,得給馬兒吃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下個月,本國公要出京剿匪,就靠著這批火槍了。這樣,一百支燧發(fā)槍為準,每超過一支,獎勵十兩銀子。但你們不能急躁,本國公每天都會來監(jiān)督,也會試用每一支燧發(fā)槍,每做出一支失敗品,倒扣五兩銀子!”
工匠們的積極性一下子就被調(diào)動起來了,這下子,完成兩百支燧發(fā)槍的任務(wù)就可以獲得一千兩的賞金,每人都可以分到七八兩銀子,那得是兩三個月的月錢了。
“遵命!”
趙宗熠繼續(xù)觀察著手中的這支特別的燧發(fā)槍,沒看到外置的燧石,難道是燧石內(nèi)置了?
“你過來,給本國公說說,這個五型火槍有什么不一樣?復(fù)雜在何處?”
青年從趙宗熠的手里接過新式燧發(fā)槍,“國公爺,這還是個半成品,從這兒打開蓋板,里面是裝載子彈的彈倉。擊發(fā)方式是一根細針,子彈是用油紙定裝火藥,內(nèi)置燧石在其中。擊發(fā)的時候,扳機會帶動細針,刺入油紙,打燃燧石……”
趙宗熠抬頭看向那名青年,這家伙不會是個穿越者吧?他說的不就是燧發(fā)槍這種前膛槍的后一代,定裝彈藥的后膛槍嗎?
這種后膛槍就是現(xiàn)代半自動步槍的雛形。
“后膛槍?刺針擊發(fā)?紙殼彈藥?槍是何人造出來的?又是誰的想法?”
眾工匠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名青年,“國公爺,圖紙是硂哥兒畫的,都是他的主意。”
趙宗熠側(cè)頭看向那青年,“你叫什么?”
青年恭敬地回答道:“小人叫梁硂,但小人不敢居功,此槍是那支海外步槍的拙劣模仿,算不得什么本事。”
說來也合理,他如果弄清楚了半自動步槍的擊發(fā)原理,倒是不難反推出這支后膛槍。
趙宗熠心驚此人的才華,也不禁對這個人的來歷產(chǎn)生了懷疑。
“以你的手藝,應(yīng)該是匠人之家出身?為何會與國公府簽訂死契?”
死契與賣身契差不多了,既然這個梁硂這么有本事,在京城怎么樣都能過活下去,何必“賣身”給景國公府,徹底喪失自由。
梁硂躬身行禮,然后又指了指周圍的十幾伙伴,“家父是工部軍器監(jiān)的郎官,他們也都是軍器監(jiān)的官匠之后。”
趙宗熠更加疑惑了,“這么說,你們都有進工部的機會?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為什么來景國公府?”
梁硂苦笑,“工部的俸祿太少了,就算是家父是工部的小官,小人在景國公府的月錢也是他的十倍有余,而且小人是家中庶子,也沒有進工部的機會。”
趙宗熠默默將此人記在了心里,難怪這群工匠都服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造詣,原來還是名匠世家?
“你不是他們的工頭兒嗎?從現(xiàn)在開始,造銃區(qū)就交給你來負責(zé),月錢也增加到十兩。一個月后,造銃區(qū)每個月的指標是五十支燧發(fā)槍,和繼續(xù)完善這支針發(fā)后膛槍。”
眾工匠歡呼雀躍。
梁硂靦腆地點頭,“小人明白。”
趙宗熠朗聲道:“行了,別浪費時間了,都動起來。”
眾工匠有了動力,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崗位,如火如荼地干起了活兒。
梁硂等其他人離開后,似有心事,猶猶豫豫了好久,“國公爺,前些時日,造銃區(qū)有幾個工匠偷偷溜出去見家人,一直沒有回來,不知道他們……”
趙宗熠早有規(guī)定,工匠們是可以見家人的,不過需要提前預(yù)約,還有老管家劉興的全程陪同。
“如果他們真的是去見家人,那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興叔的安排下回來了,現(xiàn)在沒有回來,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們企圖泄密,被本國公的人秘密處理掉了。”
重罰之下,必有畏者。
梁硂等人在簽下死契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告知了這些保密條例,知道泄密的后果。
“可是……”
趙宗熠抬手打斷,然后咧嘴笑道:“好好替本國公做事,本國公不會虧待你們,可是你們?nèi)绻腥顺岳锱劳猓緡膊粫胚^。”
……
余府。
這幾日的大門都是敞開的狀態(tài),似乎在等待什么貴客?卻久等不至。
門口路過的行人也特別少,附近的商販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這條街道。
不久后。
一個老婆子路過余府的門口,好奇地駐足觀察,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朝著余府里面打量。
突然,從對面的小巷里面沖出一伙兇神惡煞的壯漢,他們將老婆子擋住,不讓對方進入余府,大聲吼道。
“你是什么人?好像不是余家的婆子?是不是景國公請來的媒婆?好啊,你的膽子真大,這差事也敢接?弟兄們,拿棍子來!打斷這老貨兒的腿!”
老婆子嚇了一跳,“你們是什么人?余家就是這么待客的嗎?”
余家的門子此時也從府內(nèi)探出上半身,大聲解釋道:“婆婆,他們不是余家的人,你就是報官也別告錯了人,他們都是曹家的護衛(wèi),故意在我們門口搗亂呢。”
壯漢們喝道:“少廢話!老貨兒,你要是不走,這雙腿就別要了!”
老婆子還算鎮(zhèn)定,簡單說明自己的身份,“各位誤會了,我是寧遠侯府的嬤嬤,不是景國公請來的媒婆。”
壯漢們聽說了顧廷燁和余家三姑娘也會在這個時候定親,但他們不管不顧,曹家的幾個少爺給他們下了死命令,任何有可能是媒婆的女人都不能放進余家。
“誰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快滾蛋!在我家公子發(fā)話之前,任何人不許踏入余家半步!”
等趕走了那名老婆子,這些壯漢也一哄而散,各自回了巷角的茶攤和街對面的酒樓,但他們的目光仍然死死盯著余家這邊,隨時準備再次集結(jié)。
余府里面,前廳。
余家夫婦聽到了府外的吵鬧,也是無可奈何,他們曾派人驅(qū)趕那些壯漢,可是府里的護院根本打不過那些曹家的護衛(wèi),不僅沒有趕走他們,還因此丟了大臉。
余夫人氣急敗壞,“這件事,景國公到底管不管了?我們余家何時被這么欺負過?”
余大人前些天問過余老太師了,“父親讓我們稍安勿躁,說是景國公已經(jīng)在想辦法了,而且嫣然的婚事也不急于一時,好事多磨嘛。”
余夫人又想起另一件糟心事,“什么好事多磨?我問你,父親是不是把景國公的聘禮退回去九成?那可是十幾萬銀子,我現(xiàn)在想著,都喘不過氣來。”
“夫人吶,聘禮太重,對咱們余家也不是什么好事,那是要送上更多嫁妝的,否則我們嫣然如何在國公府自處啊?”
余大人也很眼饞那些金銀地契,可老太師執(zhí)意要退,他沒辦法啊。
余夫人假裝抹淚,“那我們嫣紅呢?老太太把自己的嫁妝都給了嫣然,我們嫣紅的嫁妝怎么不見她添妝?”
隨后,她又指著府外,絮絮叨叨:“明明是嫣然惹來的禍事,現(xiàn)在連累嫣紅與顧家二郎也定不了親,我聽說了,寧遠侯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萬一沒等到寫下遺囑就歸天了,那嫣紅怎么辦?爵位怎么辦?”
余大人嚇到了,低聲說道:“夫人啊!慎言!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啊!”
好端端的,怎么咒起親家來了?這要是傳出去,嫣紅和顧二郎還定不定親了?
余夫人瞪了一眼余大人,撒潑道:“我不管,反正嫣然得分一些嫁妝出來給嫣紅,老太太不能這么偏心啊。”
余大人好言相勸,“這件事,咱們再慢慢合計,夫人先消消氣。”
府外。
又傳來了動靜,街道口那兒,有巡街的衙役專門清路,讓一支舉著儀伏和行幕的儀仗隊緩緩步入此街,隊伍的中間是一輛極其奢華的四馬駟車,上面有金鳳點綴,明顯是皇家車駕。
那些守在余府附近的壯漢里面,有人還算有些眼界,認出了這是公主儀仗。
公主的馬車緩緩?fù)T谟喔拇箝T口,內(nèi)侍們擺好木梯,唯一的貼身侍女托著公主的右手,將其扶下馬車,隨后宮女們跟在后面,一行人聲勢浩大地走進了余府。
府外的壯漢們傻眼了,就算他們是曹家的護衛(wèi),也不敢沖撞這樣的貴人。
“怎么辦?回去稟報吧?”
“公主儀仗?難道是長公主?”
“其他幾位公主殿下還小,應(yīng)該就是了,如果真是這位,咱們也能交差了,畢竟公子們也不敢得罪這位小祖宗。”
余府內(nèi)。
趙徽柔穿著一身華貴的青鍛揄翟衣,赤色繡金鳳紋霞披,頭戴點翠九樹花冠,如此正式的服飾,讓余家夫婦受寵若驚,躬身相迎。
余大人賠笑,將趙徽柔領(lǐng)到上座。
“公主殿下光臨寒舍,下官不勝榮幸。”
趙徽柔點點頭,又看了看余夫人那副諂媚的嘴臉,越是不順眼了。
她來之前已經(jīng)打聽過了,這個余家大姑娘在家很是艱難,生父和繼母都不待見,自幼養(yǎng)在祖父祖母的膝下。
所以,她來幫趙宗熠說親,這二人是拿不了主意的。
余大人仍然躬著身體,候在趙徽柔的身側(cè):“殿下,若有吩咐,盡管差遣,下官就算肝腦涂地,也給殿下辦成了!”
趙徽柔面無表情地問道:“老太師和老夫人在府上嗎?”
“在在在,下官這就去請父親和母親。”
余大人的笑容僵住,又連忙點頭哈腰,領(lǐng)著余夫人趕緊下去了。
過了一段時間。
余老太師和余老太太來到前廳告罪,行完禮后,二老看著趙徽柔,靜待她的來意。
趙徽柔站起身,從香櫞子那兒拿來了一式兩份的婚書,柔聲對余老太師和余老太太說道。
“老太師,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本公主此次前來,是想將此婚書交給老太師,幫吾之侄兒求娶貴府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