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公府,點翠院。
太醫給昏睡在床的魏幼娘號完脈,起身來到桌案旁寫方子。
趙宗熠安撫了幾句盛華蘭,讓她不要過于自責,然后詢問太醫,“柳太醫,如何了?”
柳太醫邊寫方子,邊說道:“因驚嚇而造成的昏厥之癥,身體并無大礙,老夫寫一個安神的方子,每日一服,再靜養幾日便可。”
隨后,趙宗熠從柳太醫的手里接過方子,轉身遞給春霞,讓她親自去抓藥。
“有勞。興叔,送送柳太醫。”
老管家劉興躬身領命,然后將太醫送出了景國公府。
趙宗熠又回到盛華蘭的身側,輕手攬住她的纖腰,低聲說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好好照看莊姐兒,這里有我在。”
盛華蘭就這么被他送到了房門外,她回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魏幼娘,欲言又止道:“那妾身先回去,等明早再來探望魏妹妹。”
“嗯,去吧。”
送走了一步三回頭的盛華蘭,趙宗熠搬來圓凳,坐在床邊,繼續用《揚州慢》的內力為魏幼娘調理。
剛剛太醫來之前,魏幼娘被夢魘所困,竟然陷入到了高燒不退的狀態。
趙宗熠給她吃了藥,然后持續用內力助其調息,這才降下了魏幼娘的體溫。
次日,清晨。
魏幼娘悠悠轉醒,轉頭看到趴在自己手邊睡著了的趙宗熠,芳心微顫,絲絲甜意涌入胸懷。
她從趙宗熠那兒抽出自己的玉手,慢慢支起身子,想要下床。
盡管動作已經十分輕盈了,卻還是驚醒了趙宗熠。
趙宗熠抬起頭,正好與魏幼娘對視上了,他用手背貼住魏幼娘的額頭,確定對方沒有再發燒。
又撫上她的臉頰,“幼娘,你醒了?感覺如何?可有什么不適?”
魏幼娘眉眼低垂,掩飾心里的雀躍,抿唇笑道:“郎君,奴家沒事的。”
說到這兒,她忽然想起了莊姐兒,擔憂的問道:“莊姐兒沒受傷吧?”
趙宗熠握住魏幼娘的兩只柔荑,“莊姐兒沒有受傷,你把她保護得很好。”
魏幼娘又想起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這件事化作噩夢,折磨了她一整夜,那就是她把趙宗實給殺了。
對方身份大得嚇人,她一個賤妾就算償命也是遠遠不夠的,甚至會給景國公府帶來塌天大禍!
“郎君,邕王嫡子……”
趙宗熠將她攬入懷,悄聲在她的耳邊說道:“忘了這件事,一切都交給我,好嗎?”
“嗯。”
魏幼娘靠在趙宗熠的懷里,仿佛無依浮萍終于找到了港灣,心中很是踏實,但她也暗暗打定了主意,一旦事發,她就立即與景國公府劃清關系,以死謝罪,不會讓郎君為難。
春霞也在門外守了一夜,聽到動靜,揉著眼睛走進房間,看到魏幼娘已經醒了,驚喜的大喊道:“姑娘,太好了……我這就去煎藥!”
約莫半個時辰后。
春霞端著一碗中藥回來了,她還想伺候魏幼娘喝藥,卻被趙宗熠攔下了。
趙宗熠接過瓷碗,“我來吧。”
他用湯匙勺起一小口藥湯,放在嘴邊吹冷,然后送到魏幼娘的面前。
魏幼娘美眸泛起盈光,羞紅著俏臉,朱唇貼在湯匙邊,將藥湯含在口腔內,慢慢飲下。
她看到門外的院子里站滿了裝模作樣打掃的丫鬟,含羞低語:“郎君,奴家可以自己喝。”
這些點翠院的丫鬟都是與魏幼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看到魏幼娘受寵,她們都是無比高興。
畢竟只有魏姨娘得寵,點翠院的下人們在府里才有更好的待遇,得到更多的賞賜,也能被其他下人高看一眼。
要知道,魏姨娘入府之后就一直沒有得到主君的“恩寵”,直到現在還是云英之身,下人們沒少在私底下議論。
都說主君并不是真心喜歡魏姨娘,只是當時府中難以為繼,需要魏姨娘的銀子,所以才把她納進了府。現在府中有了新的進項,魏姨娘很快就會被掃地出門了。
趙宗熠堅持道:“還是我喂你吧。”
他有些憐惜魏幼娘,這女子前不久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樊樓花魁,受京城眾多勛貴子弟的追捧。
結果到了他的府上之后,雖有了良籍,卻沒有享受到一天的清福,還被他派去管理龐雜的賬務,現在又因他受了牽連,被迫殺了那么多人……
真是難為她了。
魏幼娘癡癡地望著趙宗熠,喃喃:“嗯。”
趙宗熠還是那么耐心,吹涼了藥湯,慢慢喂給魏幼娘。
只是不太湊巧,沒過多久,劉興快步走進點翠院,打斷了二人的溫存。
“少爺,邕王殿下親自上門拜訪。”
趙宗熠將瓷碗遞給春霞,然后叮囑魏幼娘,“我去去就來,你乖乖喝藥。”
魏幼娘聽到邕王來訪,失神地喚道:“郎君……”
“放心,沒事的。”
趙宗熠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她的情緒,然后轉身與劉興離開了點翠院。
正廳。
邕王坐在廳內,神情有些不耐。
趙宗熠走進廳堂,向邕王拱手行禮,“殿下,晚輩有失遠迎。”
邕王等趙宗熠落座之后,出聲問道:“賢侄,聽聞袁文紹逃回了京城,還綁走了你府上的妾室?沒事吧?”
趙宗熠笑著搖頭,“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邕王觀察著趙宗熠的神情,見對方好像沒有可疑之處,又問道:“賢侄啊,你的宗實族兄昨天也出了城,你可有遇到?”
趙宗熠故作錯愕,“族兄?沒有遇到。晚輩昨天出城交了贖金,便回城了,前后不到一個時辰。”
“贖金?給袁文紹的?”
邕王皺眉。
趙宗熠大聲感嘆道:“是啊,足足五萬兩。”
邕王疑信參半,趙宗實不是讓袁文紹伺機綁走盛華蘭,然后向趙宗熠索要酒方嗎?怎么變成了五萬兩銀票?
“袁文紹就沒要些別的東西?”
趙宗熠不接話茬,反問道:“殿下為何這般好奇袁文紹之事?”
邕王眼如鷹視,目光銳利,“賢侄有所不知啊,你族兄一夜未歸,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本王擔心他是出事了。”
趙宗熠驚訝地起身,“不可能吧?族兄是殿下的嫡子,在京城之地,有誰不長眼,敢綁了他?”
邕王沉聲道:“袁文紹或許與吾兒的失蹤有關,還望賢侄如實相告。”
趙宗熠連忙點頭道:“好,晚輩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邕王用手指敲打茶幾,“剛剛那個問題……”
趙宗熠回答道:“哦,袁文紹還想帶莊姐兒離開,但是被晚輩制止了,痛快給了他五萬兩銀票,又承諾不會報官,便將他打發走了。”
邕王試探道:“他就沒說,想索要你的什么方子?”
趙宗熠假意思索,然后搖搖頭。
“方子?沒有,他只要了銀票。”
邕王面露狐疑,追問道:“之后呢?”
趙宗熠無奈地說道:“之后他就跑了,向南而去。”
邕王不甘心的追問道:“再然后呢?你沒有派人跟著?”
趙宗熠搖搖頭,“晚輩的愛妾受傷昏迷,當時情況危急,晚輩也就沒有再管袁文紹的去向,趕緊回了城。”
邕王的臉色變得極差,他有種預感,愛子出事了,現在生死未卜,可又只有趙宗熠和袁文紹這一條線索,必須盯死景國公府。
“你出城的這一路上,有看到邕王府的車駕嗎?”
趙宗熠還是搖頭,“沒有印象。”
邕王厲聲問道:“真沒有?”
趙宗熠撓頭,拱手解釋道:“呃,殿下,晚輩那時急著救下妾室和義女,沿路的馬車并未關注,就算與族兄擦肩而過,也不會有所察覺。”
邕王面無表情地看著趙宗熠,語氣里隱約有威脅的感覺,“宗熠啊,本王待你不薄,你可不會欺騙本王。”
趙宗熠信誓旦旦的說道:“殿下忘了?晚輩也曾救過你的性命,與族兄也甚是親厚。晚輩可以發誓,族兄的無蹤與晚輩絕無干系!”
見邕王好像暫時放下了疑心,他故意這么說道:“殿下,才一夜而已,或許是族兄因為某些事情耽擱了?”
邕王想起趙宗熠的救命之恩,心中的懷疑稍減,但他沒在趙宗熠這里問出趙宗實的下落,整個人更加焦慮了。
“嗯,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有什么消息,盡快派人去邕王府知會本王。”
說罷,不等趙宗熠相送,擺手急步離去。
……
點翠院。
趙宗熠過來的路上,隔著很遠就看到了魏幼娘披著衣裳,靠在門邊,翹首以盼。
她看到趙宗熠回來了,既欣喜又擔憂地喚道。
“郎君,沒事吧?”
趙宗熠牽住魏幼娘的玉手,將她領回了房間,讓她乖乖地躺回到了床上。
“沒事,邕王已經走了,你也要小心身子,切莫受了涼。”
魏幼娘目光堅定,“郎君還是把奴家交出去吧,以免連累了景國公府。”
趙宗熠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不是讓你忘了這件事嗎?記住,以后絕口不提此事,那人發生任何事情都與你無關,明白嗎?”
魏幼娘愁腸百結,憂思縈繞,始終過不去在這個坎兒。
“此事太大了,郎君真有辦法掩蓋過去?”
趙宗熠用手撫平魏幼娘的眉頭,“嗯,都交給我,好嗎?”
魏幼娘點頭笑道:“郎君能陪奴家一起用早膳嗎?”
趙宗熠這幾日不打算出府了,邕王一定會派人盯著他,只要趙宗實被定為潁昌府的山匪所害,那他就有了不在場證據,順勢洗脫嫌疑。
他留在府里,正好陪陪魏幼娘,“這幾天,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真的嗎?那……晚上也不離開嗎?”
魏幼娘想著,自己的時日或許無多,某些心事都得盡快辦成了,否則豈不白來人世間走這一遭?
趙宗熠萬萬沒想到魏幼娘突然老司機附身,想要上高速路飆車,“咳咳,等你養好了,再談其他。”
魏幼娘嘟喃道:“郎君,奴家是文書晚了些時日,才心甘情愿的叫盛姐姐,但奴家其實比她還年長一歲呢。”
趙宗熠揉捏她的臉蛋,笑道:“怎么?想讓華蘭改口叫你姐姐么?”
魏幼娘輕輕摟住趙宗熠的脖子,嬌聲說道:“并非如此,后宅的規矩就是規矩,奴家沒有恃寵而驕的心思。奴家是想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目光變得火熱,“再耽擱下去,奴家要老了。”
……
一夜過后,魏幼娘又病了。
而且這一次病得相當嚴重,整個人如遭重創,癱軟在榻,眼神空洞,聲音嘶啞,手指頭都沒力氣動一下,好幾天無法下床行動。
這幅慘狀,把趕來探望的盛華蘭嚇了個夠嗆,她不停賠罪,相當自責,還以為是莊姐兒那件事將魏幼娘害得如此憔悴,結果又從春霞那兒得知了真相,頓時面紅耳赤,輕啐了一聲,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