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熠翻身下馬,快步來到魏幼娘的身邊,“幼娘,沒事吧?”
魏幼娘笑著搖搖頭,但她猛地從極度緊張的情況中放松下來,頓時感到頭暈目眩,眼冒金星,竟直接倒在趙宗熠的懷里,暈厥了過去。
趙宗熠單手將她摟住,然后用另一只手接過她手里的手槍,卸彈匣和退膛彈一氣呵成,然后將手槍揣到懷里,把魏幼娘橫抱了起來。
正在檢查尸體的焦翔幾人失聲大喊:“國公爺!你快來看看!出大事了!”
趙宗熠抱著魏幼娘看了過去,只見地上雜亂無章地躺著六具尸體,除了袁文紹和四個王府護衛,還有一個人讓他很是眼熟。
“趙宗實?他怎么在這兒?不是袁文紹綁了人嗎?”
焦翔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這小爺真是膽大包天啊,前不久殺了曹家三房的嫡長子,現在又干死了邕王最寵愛的嫡子,下次是不是要殺皇子……哦,抱歉,皇帝沒有皇子,那下次是不是要殺公主了啊?
“國公爺,袁文紹死在那兒,他倒是個小問題,可邕王嫡子也死在這兒了,咱們該怎么辦?”
趙宗熠擰眉不語,轉身看向不遠處的袁明軒和莊姐兒,“軒哥兒,莊姐兒,你們過來。”
他將魏幼娘送入車廂,然后把車廂斷掉的靷繩系在自己那匹坐騎的馬鞍上面,讓名貴的照夜白臨時充當馱馬。
袁明軒牽著莊姐兒也走過來了,他全程捂著莊姐兒的眼睛,不讓她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莊姐兒也很乖,只是在聽到趙宗熠的聲音后,哭喊了一聲。
“后父!”
趙宗熠抱起莊姐兒,把她也送進了車廂,柔聲叮囑道:“莊姐兒乖乖待在里面,照顧好姨娘,不要出來,等我與軒哥兒說些事情,然后我們就回家,好嗎?”
“嗯。”
莊姐兒蹲坐在魏幼娘的身側,用力地點頭。
趙宗熠放下帷幕,笑容立刻消失,神情嚴肅地問袁明軒:“我怎么聽說,袁文紹是你領過去的?到底怎么回事?”
袁明軒愧疚地抹淚,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
焦翔也在旁聽,等他聽到關鍵之處,想要回避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什么發配出去的袁家男丁都死光了,什么邕王嫡子伙同袁文紹綁來魏幼娘是為了得到景國公的釀酒秘方,什么景國公不僅私下釀酒,還偷偷造著火器。
這些秘辛,是他能聽的?景國公不會滅口吧?
趙宗熠陷入沉思,府中的各路探子都已經被清完了,除了皇城司還有幾個暗探留在前院,后院諸事都有石水親自盯著,他本人也制定了嚴格的出入檢查,工匠們不可能接觸到外人。
如果不是后院的工匠與下人泄露了消息,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是皇城司的人將他釀酒和造火器之事,透露給了邕王。
焦翔硬著頭皮表忠心,“國公爺,這里是城外,也沒有什么目擊者,屬下幾個把這些尸體都埋了吧?”
趙宗熠搖頭道:“沒用的,趙宗實與袁文紹的密謀,邕王應該也知情。現在,袁文紹在眾目睽睽之下綁走了本國公的妾室與義女,而本國公與你們又是堂而皇之地出城追捕。”
他看著地上的那些尸體,低聲道:“如果趙宗實與袁文紹莫名‘失蹤’,邕王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本國公,到時候他為了給兒子報仇,只怕會與本國公不死不休。”
焦翔有些慌了,邕王是何許人也?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八成是下一任皇帝啊,這要是得罪了他,那還不是嫌命長?
“國公爺,那我們該怎么辦?”
趙宗熠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沉思許久,一個計劃慢慢浮現在腦海中。
“先處理袁文紹的尸體,再找人假扮他,要營造一種他還“活著”的假象。”
“然后,趙宗實和四名護衛的尸體必須轉移,要在其它的地方與袁文紹的蹤跡一起被人發現,而且我們還要為他們的死因提前準備一個合理的解釋,比如他們是路遇流寇,被劫財而殺……”
袁明軒想到了一件事情,“國公爺,我前不久在糧鋪遇到了一個來自南邊的糧商,聽他說,京城南邊的潁昌府附近出現了一伙山匪,專門打劫來往的車隊。”
趙宗熠眼睛一亮,問道:“潁昌府距離這兒多遠?”
焦翔回答道:“七十多里,快馬半日能到。”
趙宗熠頓了頓,看了一眼焦翔帶來的兩個衙役,問道:“他們靠得住嗎?”
焦翔能感受到趙宗熠話語里的濃濃殺意,忙說道:“靠得住,都是跟了我十幾年的心腹。”
趙宗熠點了點頭,讓焦翔把那兩名驚魂未定的衙役也叫了過來。
“計劃很簡單。
首先,由一人假扮袁文紹,南下逃亡,沿途故意留下蹤跡,等待邕王派人查證。
其次,將趙宗實和護衛的尸體裝上馬車進行轉移,你們其他人假扮成王府護衛,護著‘趙宗實’追擊‘袁文紹’,等到了潁昌府的地界,找個距離匪窩很近的地方布置殺人現場。
最后,假扮袁文紹的人去就近的村莊宣揚此事,鼓動村民報案,順便留下袁文紹的名諱。做完這些,你們便可功成身退,立即返京。
等你們回了京,本國公重重有賞,每人一千兩。”
一千兩白銀不是后世的一千塊,換算購買力,得有小十萬了,對普通衙役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兩名衙役果然心潮澎湃,直呼:“愿為國公爺效死!”
袁明軒也自告奮勇,心里想著贖罪,“國公爺,我現在鼻青臉腫的,就算假扮二叔也不會被人發現。”
趙宗熠未置可否。
焦翔還是很不安,“國公爺,能行嗎?萬一邕王不信……”
趙宗熠倒是有些把握,“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本國公要立即回京,穩住邕王,只要本國公能順利擺脫嫌疑,你們自當無憂。”
焦翔苦惱道:“國公爺要先行回京?那咱們這兒正好少了一個人,會露餡的。你看啊,袁家小子假扮他二叔,屬下這邊才三個人,如何能假扮得了四名護衛?”
趙宗熠對袁明軒的信任已經出現了動搖,原本想著將他帶回京城審問,可是現在缺人,又不得不用他。
“無妨,讓袁明軒先走,你們在收拾完附近的血跡之后,在這兒稍等兩個時辰,本國公會派一人過來,補齊這最后一人。”
焦翔無奈地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可恰在此時,趙宗熠忽然抬手示意眾人安靜,他閉目聆聽片刻,耳朵微動,急聲說道:“是馬蹄聲,有人過來了。”
“馬蹄聲?”
其他人什么都沒有聽到,還以為趙宗熠是聽錯了。
焦翔俯身聽地,臉色一變,“快!收拾尸體,有人來了!”
趙宗熠有些頭疼,來人應該和他一樣,都是被剛剛的槍聲吸引過來的,但不管這些人是誰,他現在都必須趕走對方,以免事情暴露。
“焦翔,你們抓緊時間換衣服,清掃血跡,然后將尸體搬上馬車,我去截住那群人。”
他從馬鞍處取下少師劍,縱身躍至樹梢,站在高處發現了正在騎馬急馳的二人,隨后施展輕功,飛身而去。
兩位衙役初見如此厲害的輕功,瞠目結舌,對景國公更加敬畏了,“大人,這……這景國公難道是神仙下凡?”
焦翔的心中亦是感慨,他回頭訓斥道:“動作快點,別耽誤了國公爺的大事。”
幾十米開外。
趙宗熠落到了土路之上,嚇得那兩個人慌忙勒馬急停,雙方面面相覷。
“顧兄?石頭?”
“國公爺?你怎么在這兒?”
顧廷燁和石頭愣住了,他們怎么都沒想到攔路之人并不是劫匪,而是景國公?
趙宗熠雙手環胸,“應該是我問你吧,你不在家里好好準備親事,讓寧遠侯盡快寫好遺囑,跑到這兒來作甚?”
顧廷燁嘆氣,“國公爺,一言難盡啊。”
趙宗熠也沒有深究,朝他們二人招了招手,“正好,我有事需要你們幫忙,跟我來。”
他領著顧廷燁主仆找到了焦翔等人,向雙方說明情況,并打算讓顧廷燁的小廝石頭假扮第四名王府護衛。
顧廷燁得知邕王嫡子趙宗實死了,眼皮微微抽搐,但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點頭答應讓石頭補缺。
焦翔經過朱曼娘之事,與顧廷燁也算認識了,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小侯爺為何會在城外溜達?又恰好在附近?”
顧廷燁欲言又止,臉色很是難看。
旁邊的石頭幫忙解釋道:“國公爺,焦巡使,你們是不知道啊,那個朱曼娘抱著昌哥兒跑了,少爺與我在城內城外找了一宿,都沒有找到他們。”
朱曼娘與顧廷燁有一兒一女,便是姐姐蓉姐兒和弟弟昌哥兒。
趙宗熠語重心長的說道:“顧兄,我不是特意囑咐過你么?讓你盯著朱氏,你怎么……唉。”
他回身又斥焦翔。
“不是讓你也派人盯著朱曼娘嗎?怎么還是讓她抱著孩子跑了?”
焦翔面露古怪之色,抱拳道:“國公爺的命令,屬下不敢怠慢,這是屬下忘了稟報,顧小侯爺的公子已經被周二虎救下了,目前就在周二虎的家中。”
顧廷燁喜出望外,“當真?”
焦翔點頭,“當真。”
顧廷燁差點喜極而泣,躬身拜下,“多謝焦巡使施以援手。”
焦翔不敢托大,親手扶起顧廷燁,“都是為國公爺效力,小侯爺何需行如此大禮?”
他有心結交顧廷燁,笑道:“如果小侯爺真想謝我,不如等我辦完國公爺的這件差事,待明日回京之時,請我吃頓酒?”
顧廷燁正色道:“一定!”
趙宗熠趁著他們談話的功夫,已經借用這些護衛的佩刀,將尸體身上的傷口統統修改一番,挑出了那些子彈,將槍傷變得了刀傷。
“事不宜遲,現在就出發。”
……
兩天后。
潁昌府,知府衙門。
舞陽縣縣令拿著一份卷宗,火急火燎地跑進府衙,嚷嚷著要找知府大人。
潁昌府知府只當舞陽縣令擾了自己的清凈,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數落,然后才問起了對方的來意。
“何事啊?如此慌張?”
舞陽縣令忽然跪地,將卷宗高舉頭頂:“大人!舞陽縣北側的野林之中,盤踞著一伙山匪……”
潁昌府知府不悅地打斷道:“此事,本官已經知道了,前些時日就已經知會團練使,等到糧草備齊,就會發兵圍剿。”
舞陽縣令大喊道:“大人!這次不一樣啊,這群山匪殺人了!”
潁昌府知府不以為然,“知道了,他們劫掠沿途商隊,死幾個人不是很正常嗎?用得著這般大驚小怪?”
舞陽縣令又將手里的卷宗舉高了幾分,“可是,這次死的是皇室宗親,邕王嫡子……”
“你說什么!”
潁昌府知府雙腿發軟,整個人從椅子上滑落到了地上,臉色瞬間歘白,“邕王嫡子死在了舞陽縣?到底怎么回事?”
他手腳并用地爬過來,一把搶過卷宗,仔細查閱著上面的案情報告與驗尸報告,趙宗實和他的四個護衛皆是被亂刀砍殺,周身財物都被掠奪一空,若不是馬車掛有邕王府的木牌,衙役們還真確認不了死者的身份。
不過,也有一個疑點,“一個姓袁的公子讓桃山鄉的老劉頭報的官?這個袁公子何在啊?”
舞陽縣令回答道:“不知所蹤。”
潁昌府知府驚聞噩耗,雙手癱軟垂下,嚎啕大哭,“完了,我們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