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寧遠侯切莫動怒,若是再次急火攻心,那就神仙難救了?!?
趙宗熠走過去替顧偃開把脈,好言相勸道。
顧偃開冷哼道:“國公爺說得冠冕堂皇,不也是在為我這孽障籌謀侯府爵位?”
趙宗熠給了顧廷燁一個放心的眼神,示意顧偃開沒事,然后又回看顧偃開,面露譏諷之意。
“寧遠侯,本國公還真看不上你這爵位,顧兄才高八斗,他日必定高中,自有一番天地,爵位對他來說……”
顧偃開沉聲道:“國公爺難道不知?我這孽障遭官家厭棄,此生已經不能再考了?!?
趙宗熠有些意外了,顧廷燁居然沒把自己已經得了恩典的事情告訴顧偃開?
“寧遠侯難道不知?你這孽障……已經得了官家的恩典,準許其參加下次的春闈?”
顧偃開難以置信的問道,“官家怎會輕易松口?”
顧廷燁解釋道:“父親,是國公爺求來的恩典?!?
顧偃開一時語塞,百思不得其解,這逆子時來運轉了?居然能得景國公這般青睞?
“國公爺竟如此看重我這孽障?”
趙宗熠微微笑道:“顧兄才學斐然,本國公自是看重,難道在寧遠侯的眼里,顧兄還是那個不學無術,流連秦樓楚館的紈绔子弟?”
顧偃開沉默不語。
趙宗熠救顧偃開一命,是為了顧廷燁不受牽連,此時已經不想再與他廢話了。
“寧遠侯,你這三個嫡子,唯有顧兄最為出眾,你如果沒有讓他襲爵之心,不如早早放他出府獨住,遠離這場內宅爭斗,好讓他能全心全意的為本國公辦事?!?
顧偃開神情冷漠地開口說道:“國公爺難道不知,《宋刑統》有載,父母在而別籍異財者,論死。”
趙宗熠直截了當的問道,“所以,寧遠侯到底是何想法?”
顧偃開卻反問:“國公爺,有何賜教?”
趙宗熠不徐不慢地說道:“寧遠侯,想必清楚自己三個兒子的品性,長子心胸狹隘又體弱病多,難成氣候,三子雖然純善,卻有個精于算計的母親,他們二人若是得了爵位,顧家恐怕會在分崩離析之后,然后迅速敗落下去。”
顧偃開審視著顧廷燁,然后回看趙宗熠,“國公爺莫非覺得,只有二郎才能振興顧家?”
趙宗熠也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顧偃開點點頭,不可否認二郎確實聰慧過人,但這個兒子生性頑劣,現在又得了景國公的勢,還不知道無法無天到什么地步。
可是,真讓顧廷燁出府另立,他也有些不甘心,大兒子和三兒子將來未必能頂事,萬一出現什么變故……
他的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我可以立下遺囑,將爵位傳給二郎,但他必須先處理了那個外室,然后好好迎娶余家嫡女過門?!?
趙宗熠倒是不意外,有了他作為后盾,顧廷燁對比其他二人的優勢太大,顧偃開如果是為家族著想,肯定會選擇顧廷燁作為爵位的承襲人。
“外室之事不難,只是余家嫡女之事……”
涉及到朱曼娘,顧廷燁還想要說些什么,卻被趙宗熠用眼神制止。
隨后,趙宗熠好心提醒顧偃開,“寧遠侯應當知道,這余家三姑娘有些嬌生慣養,脾氣可是不太好啊。”
顧偃開不為所動,“刁蠻正好!就該有人好好管管這孽障?!?
趙宗熠又勸道:“寧遠侯,不再考慮考慮?都說娶妻娶賢,這余家三姑娘當真是一點也不賢惠?!?
顧偃開也聽余家夫人提及到了景國公與余家大姑娘之事,好奇地問道:“聽聞國公爺也在求娶余家的大姑娘,怎么這般看不起未來的妻妹?”
趙宗熠只當顧偃開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冷笑道:“這個余家三姑娘和她那繼室母親,這些年沒少欺負余家大姑娘,我不找她們算賬已經是心善,還想當本國公的妻妹?”
顧偃開已經知道了景國公的態度,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余老太師雖然有告老的想法,但他畢竟身居高位多年,門生故吏遍布朝野,若是二郎與他攀上親,對他今后的仕途亦有助力。”
顧廷燁這時躬身道:“我愿娶余家女,不想父親為難?!?
趙宗熠頓感無奈,“你這……”
顧偃開欣慰地點頭,也很心驚顧廷燁的變化,仿佛一夜之間就洗去了浮躁,整個人沉穩了不少。
“二郎終是長大了?!?
趙宗熠嘆氣,父子二人都已和解,他也不好做惡人,“也罷,顧兄的婚姻大事,自然是寧遠侯做主,只是這遺囑,何時能立?”
顧偃開承諾道:“待二郎處理了那外室,我即刻召集家中族老,寫下遺囑。”
“父親,曼娘……”
顧廷燁又想替朱曼娘說話,依然被趙宗熠打斷。
趙宗熠笑道:“那就請寧遠侯備好筆墨吧,只需顧兄今夜隨本國公去開封府大牢走上一遭,那外室自會離開?!?
顧偃開不滿地瞪了顧廷燁一眼,“哼!孽障,色令智昏,連國公爺都能看出你那個外室不是什么好東西,你還一直護著。”
顧廷燁不敢與顧偃開爭論,心有余悸地搖頭道:“我不能離開,若是我走了,萬一有人要害父親……”
顧偃開斥道:“現在我都醒了,府中何人敢害我啊?速去!莫要國公爺久等!”
“那兒子與國公爺解釋清楚曼娘之事,再回來伺候父親。”
直到現在,顧廷燁依然堅信朱曼娘的性格與余嫣然差不太多,都是惹人心疼的可憐女子,弱不禁風,根本沒有害人之心。
二人離開后,顧偃開喚來了門外的丫鬟,吩咐道:“讓廷煒過來侍疾,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出?!?
“是?!?
丫鬟小跑著出去報喜,老爺醒過來了,精神頭兒可好了。
……
開封府衙。
趙宗熠除了剛開始的幾天,會來府衙走個過場,之后就再也沒有來過府衙,但衙役們都還認識他這位推官大人。
原因無它,景國公的名頭實在太大了,不僅是棍打邕王和兗王的官家寵臣,還是一劍擊敗步帥的武林高手,更有火遍京城的《蓮花樓》話本給他又添上了幾分神秘色彩。
今夜剛好是焦翔當值,他在得知消息之后,連忙過來拜見。
“國公爺?!?
趙宗熠轉身指著顧廷燁,吩咐道:“給顧二郎換一身受過刑的帶血囚衣,再給他挑一間沒人的牢房,然后派人去一趟甜水巷的小院子知會一聲?!?
“明白?!?
焦翔抱拳。
趙宗熠先前已經與焦翔說過,讓他派人暗中盯著朱曼娘,只要她出了甜水巷的院子,就要秘密尾隨,查出她都去了什么地方,見了哪些人。
他低聲道:“繼續盯緊那個女人,若是她想跑……便讓她跑,但是孩子不容有失,知道嗎?”
焦翔躬身道:“卑職領命。”
“去吧?!?
趙宗熠擺了擺手。
等焦翔走后,顧廷燁并沒有第一時間跟上,而是詢問趙宗熠,“國公爺這是何意?難道以為我那外室會因我落了難,就會攜財而逃?”
趙宗熠也不多做解釋,只道:“明日自見分曉。”
一個時辰后,深夜。
甜水巷小院。
“咚咚咚!”
“誰啊?”
屋里的常嬤嬤大喊道。
門外之人回答:“開封府差役!開門!”
常嬤嬤白天也聽說了顧偃開被顧廷燁氣得吐了血,再加上顧廷燁一夜未歸,現在又有差役登門,只怕是禍事了。
“不知……”
差役問道:“你家主子是顧家二郎吧?”
常嬤嬤還算鎮定,點頭道:“正是。”
差役大聲說道:“他被顧家人狀告弒父,已經打入了開封府大牢,顧家已經將他除籍,不日就會流放……”
常嬤嬤聽到此處,兩眼一翻,差點沒昏過去。
差役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常嬤嬤,改口道:“不過,景國公為他求情,已然改判,現在需要銀錢打理,你們速速備齊五萬兩,明早送去府衙,知道了嗎?”
常嬤嬤聽到顧廷燁無事,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
“知道知道?!?
差役不動聲色地塞給常嬤嬤一個紙條,然后轉身走了。
常嬤嬤關上院門,都沒有來得及查看紙條,身后就傳來了朱曼娘的聲音。
朱曼娘也聽到了差役的那些話,憂心忡忡的問道:“嬤嬤,這可如何是好啊?二郎被侯府除了籍,是不是就沒有繼承爵位的可能了?”
常嬤嬤嘆道:“不僅如此,弒父是為大不孝之罪,科舉怕是也不成了?!?
朱曼娘心中大罵顧廷燁沒用,表面還是裝出一副很擔心顧廷燁的模樣,“這這這……還有五萬兩,我們如何湊得?”
常嬤嬤故意說道:“只有先賣了這處小院,再做計較?!?
家里還有不少商鋪地契和銀票,其實并不需要賣了這處小院,之所以這么說,純粹是想看看朱曼娘的真心。
朱曼娘果然不樂意了,“可是,這處小院是二郎留給我們的棲身之處,如何能賤賣?”
常嬤嬤瞪眼,“那依你的意思,燁哥兒就不救了?”
朱曼娘暗罵常嬤嬤是老虔婆,不得好死,臉上卻是委屈巴巴的說道:“奴家也沒有這么說……”
“那就閉嘴!”
常嬤嬤怒道。
隨后,她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點燃油燈,看清了紙條上的字跡:顧廷燁無事,此舉乃是試探朱氏,嬤嬤請安心。
朱曼娘沒有讓人失望,連夜就開始翻箱倒柜,打包了不少銀票和顧廷燁亡母的首飾。
次日清晨。
常嬤嬤與朱曼娘去開封府的大牢里,見到了狼狽不堪的顧廷燁。
看到顧廷燁已然身陷囹圄,更加堅定了朱曼娘卷錢跑路的想法。
至于孩子……
留在身邊不好尋覓良人,還是扔給老虔婆照料吧,反正都是顧廷燁的孩子。
探視完了顧廷燁,二人回到小院繼續籌集銀子,又過了幾個時辰,午時左右,朱曼娘背起行囊,一個人悄悄離去。
常嬤嬤看著朱曼娘走遠,也沒有追上去,而是將兩個小孩交給丫鬟照看,自己只身前往與顧廷燁約定好的地點。
城西,外城,大巷口,常來酒肆二樓。
顧廷燁已經換上了一身干凈的錦袍,看著走進房間的常嬤嬤,拱手告罪。
“讓嬤嬤受驚了?!?
常嬤嬤喜極而泣,“燁哥兒,你無事便好?!?
隨后,她又趕緊向房間里的趙宗熠行禮道謝,“多謝國公爺施以援手,讓二郎能早些看清朱曼娘的真面目。”
趙宗熠笑道,“嬤嬤免禮,一件小事而已,就算沒有本國公的幫忙,顧兄遲早也能看清此女?!?
三人沒等多久,開封府的周二虎便上樓來了。
周二虎抱拳行禮,“國公爺?!?
趙宗熠望向窗外的街道,并沒有看到朱曼娘的身影,難道焦翔的情報有誤。
“朱氏呢?”
周二虎將身后的包裹放到了桌子上,“朱氏剛剛典賣了這些首飾,然后拿著銀票找到了一個男人……”
顧廷燁打開包裹,里面除了他給朱曼娘購置的珠寶,還有給兩個孩子打的金鎖,以及亡母的首飾。
他臉色難看地問周二虎,“她去見了一個男人?”
周二虎已經查出了對方的身份,回答道:“是朱氏的兄長。二人現在就身處酒肆對面的客棧,他們還租了一輛馬車,應該是想逃出京城。”
顧廷燁愣了愣,“曼娘的兄長?肯定是搞錯了,她的兄長早死了,我親眼看著棺材下了葬?!?
趙宗熠問道:“顧兄是否見過曼娘的兄長?”
顧廷燁的心情逐漸低落,苦笑道:“有過一面之緣?!?
趙宗熠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那就夠了,等會兒下去認人吧。”
不多時,一男一女出了客棧,顧廷燁一眼就認出了那名男人,失聲道:“真是曼娘的兄長……”
趙宗熠轉身示意周二虎下去辦事,然后自己準備避嫌了,“顧兄,此乃你的家務事,我也就只能幫到這兒了,接下來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
顧廷燁魂不守舍地抱拳行禮,“勞煩國公爺費心了。”
說完,領著小廝石頭,急步下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