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之地,一馬平川,除了幾百里之外黃河,再無天險。
趙宗熠想要找個沒人的地方試槍打獵,兜兜轉轉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像樣的土坡野林,平原的大部分土地都已經被開墾,實在是找不到可以打獵的地方。
難怪北宋的皇家獵場會設置在宮闈之中,原來還有這層原因。
無奈之下,趙宗熠也只能先去巡視邕王抵賣給他的萬畝良田,然后選了一塊較為偏僻的地方,以減免今年佃租為條件,暫時勸離了附近的農戶。
馬車停在田野旁邊的土路上,車夫將馬系好之后,遵從趙宗熠的命令,去往三里之外的農戶家中暫避,兩個時辰再回來。
清退了兩里之內的所有人,趙宗熠從木箱取出兩把TT-33手槍,在石水三女的面前演示裝入彈匣和上膛的全過程。
“此物名為手槍,是一種近距離防身的火器,射程五十米……也就是三十步左右。”
石水將信將疑地看著趙宗熠手里的手槍,“如此小巧之物,能將暗器射出三十步?”
宋朝的一步,差不多是一點五米左右。
趙宗熠已經提前擺好了標靶物,他指著四十幾米之外的一個瓦罐,“師叔看到那個距離我們最近的瓦罐了嗎?”
石水點頭。
魏幼娘與春霞也看了過去,相隔這么遠,那個瓦罐看上去只有指甲大小了。
趙宗熠平舉手槍,三點一線,瞄準瓦罐,果斷扣動扳機。
“砰!”
“啊!”
槍聲震耳欲聾,嚇得魏幼娘和春霞失聲尖叫,身體猛顫,差點跌坐到地上。
石水也在大熙朝見識過朝廷的火器,不管是威力還是聲響都沒這般夸張,看來趙宗熠此次夢入之地,是個比大宋和大熙更為強大的世界。
這一槍沒能打中瓦罐,倒是把瓦罐不遠處的一顆拳頭粗細的枯樹給打斷了。
趙宗熠看到魏幼娘和春霞嚇成這樣,暫時放下了手槍,過去安撫道:“幼娘別怕,你得適應槍聲,否則以后怎么用手槍防身?”
魏幼娘慘白俏臉,顫抖著朱唇,我見猶憐的說道:“郎君,奴家也要用這火器?”
趙宗熠將魏幼娘垂在臉側的青絲順到耳后,“我和師叔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你的身邊,萬一你遇到了歹人,有手槍也能反殺……咳,也能自保。”
魏幼娘咬唇,“好,奴家愿意學。”
“過來,我教你。”
趙宗熠領著魏幼娘來到剛剛站著的地方,手把手的教她裝載和拆卸彈匣,以及上膛開槍步驟與瞄準技巧。
魏幼娘雙手握緊了手槍,趙宗熠也用手托住她的雙手,幫她減緩后坐力。
“砰!砰!砰……”
余下的七顆子彈全部擊發,終于是“蒙中”了瓦罐,碎裂的陶片頓時四濺,罐體里的水也全都涌了出來。
趙宗熠隨后取下空彈匣,重新上彈。
石水看到了趙宗熠按入彈匣的一顆顆子彈,驚嘆道:“小小一顆,居然有這么大的威力?”
趙宗熠拿起一顆手槍子彈,在指間轉動,“師叔,你別小瞧這么個小東西,里面的學問大著呢。我與你說,就算大宋舉全國之力,也造不出來一顆。”
他又提起石水的老家,“不僅是大宋,就連你的大熙也不可能造出來。”
石水從趙宗熠的手里拿過那顆手槍子彈,細細查看了一番,隨后點點頭,果然是巧奪天工之物。
她身為漢人,對兩宋的屢戰屢敗亦是感到窩囊,此時看到華夏崛起之機就在手中,目光炯炯地望向趙宗熠。
“若是你當了皇帝,花多久能造出來子彈?”
魏幼娘膽戰心驚,這是什么虎狼之詞?莫非郎君胸懷大志?幸好郎君暫時遣散了周圍的農戶,附近沒有其他人,否則此言若是傳入京城,后果不堪設想。
趙宗熠長嘆。
“這是九百年后的產物,里面涉及的科技樹太龐雜了,光憑幾十個或幾百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必須動用全國之力。所以想要造出子彈,首先要解決的難題就是人才儲備。”
“如何改革全國的書院,讓他們忘掉圣人經典,改授數學、物理、化學等科,然后還要大力改革科舉,花費數十年為大宋培養出大量人才……”
“然后這群全國的頂尖人才還要攻克煉鋼、無煙火藥、各種機床等等工業問題,只有整個國家工業化到了某種程度,才有可能造出子彈。”
“就算一切順利,估計也需要三四百年的時間,我們有生之年,怕是見不到了。”
石水等人其實沒能聽懂趙宗熠的長篇大論,但最后的結論是聽懂了,就是不可能辦到唄。
趙宗熠將兩把手槍,分別交到魏幼娘和石水的手里。
“手槍每次可以裝彈八顆,你們自己試試?”
石水接過手槍,她的學習能力很強,剛剛旁觀了一遍趙宗熠與魏幼娘的射擊流程,果斷上膛,隨便在水田里找了個參照物,砰砰就是幾槍。
默默感受著手槍的后坐力,以及每一槍的射擊反饋,她的嘴角慢慢上揚,轉身瞄準十步之外一棵樹上的鳥巢。
“砰!”
樹梢上的鳥巢被打碎了,一只銜著樹枝飛來筑巢的小鳥被驚走了,嘰嘰哇哇的叫著,好似有些氣急敗壞。
石水打光了子彈,卸下空彈匣,將手槍和彈匣一起還給了趙宗熠。
接下來,就是魏幼娘,她就不一樣了,沒了趙宗熠的幫忙,后坐力差點讓她握不住槍,打完七槍之后,虎口已經被震得通紅。
魏幼娘垂頭喪氣地把手槍還給趙宗熠,沮喪的問道:“郎君,奴家是不是太沒用了?”
趙宗熠給兩支彈匣重新裝彈,隨后用手按揉著魏幼娘的虎口,悄悄用內力幫其活血化瘀。
“不要緊,既然十步沒有把握,就將歹人放到五步再開槍,他如果想要近你的身,五步之內,你至少有三到四槍的機會,而且距離越近,命中的機會越多。”
魏幼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趙宗熠這次沒有將彈匣裝入手槍,這款手槍沒有保險,所以安全起見,還是要叮囑她們,“為了避免誤觸,你們在不使用手槍的時候,要卸下彈匣和槍膛里的那顆子彈。”
說完,他將手槍和彈匣交給了二人的手里,“收好,隨身攜帶。”
魏幼娘一時間不知道該把手槍放在哪兒,既然要隨身攜帶,那就只能之后準備一個大點兒的荷包,將手槍裝入其中,藏在自己的腰腹。
石水親眼見識過了手槍的威力,這次沒有再拒絕趙宗熠的好意,直接將手槍和彈匣揣進懷里,然后問道:“你剛剛說這種……手槍是近距離的火器,如果三十步只能是近距離,那遠距離的火器能射多遠?”
趙宗熠笑道:“等我去拿。”
他轉身來到馬車后面,從箱子里取出一支SKS半自動步槍,回到三女的跟前。
“此為步槍,射程兩百五十步……”
“二百五十步?!”
石水忍不住打斷,再次確認道:“你確定是二百五十步?”
二百五十步是個什么概念,那是先發制人的絕對優勢,在戰場之上便是無往不利的存在。
聊到這里,就不得不對比這個時代的弓弩。
步弓在拋射且順風的情況下,也可以射出兩百步,但箭矢飛到這么遠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動能,完全沒有什么準頭可言。
如果僥幸命中無甲的敵人或是獵物,雖說也可以造成殺傷,但是兩宋時期的鎧甲工藝已達巔峰,他們的敵人亦是如此,倘若在戰場上面對帶甲的敵人,這種遠距離拋射的箭矢幾乎是沒有殺傷力的。
所以在宋朝,步弓的有效射程不是箭矢能飛多遠,而是在多少距離的時候可以對身穿甲胄的敵人造成有效傷害。
以宋朝禁軍的考核要求為例,禁軍弓箭手必須帶甲拉一石二斗力的硬弓,射六十步之外的標靶,十二箭中六箭就是合格。禁軍弩手帶甲,射四石力的強弩,射百步之外的標靶,十二箭中五箭即為合格。
這種考核標準,也間接反應了戰場的大部分情況,所以弓弩的有效射程分別是六十步和百步左右。
此時再看趙宗熠手里的步槍,如果這種火器能射兩百五十步,而且威力也與剛剛的手槍相仿的話,必然可以擊穿重甲,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但石水想錯了一點,那就是步槍的威力比手槍大多了。
趙宗熠指著遠方,“兩百步之外,是我們剛剛擺在那兒的水缸,師叔請看。”
他伏在地上,架槍瞄準。
“砰!”
沒中。
“砰!”
也沒中。
“砰!”
還是沒中。
“砰!”
中了……旁邊的水田,激起了大片水花。
趙宗熠有些尷尬地笑笑,連續四槍不中,多少有點丟臉,不過也正常,他沒經歷過系統化的射擊訓練,光憑機械標尺能打得差不多已是非常難得了。
他調整呼吸,借助內力強化自己的感知,屏氣凝神,用槍膛里的最后一顆子彈瞄準了遠處的水缸。
“砰!”
子彈擊穿了水缸,飛向了更遠處的樹林。
石水看到四分五裂的水缸,心中不免驚駭。
好快!這比箭矢飛得快多了,就算是她也未必躲得開,而且步槍的威力甚至比剛才的手槍還要大上一倍有余,真乃定國安邦之神器也!
“宗熠,此物的……子彈還是不要浪費了,還是先留著吧,等日后的某些關鍵時刻再使用。”
“師叔說得有理。”
趙宗熠暗嘆,他的身體素質異于常人,尚且五槍中一,若是換成那些對槍械一無所知的大宋兵卒,怕是要消耗幾百顆子彈才能培養出一個合格的步槍手。
他起身,看著手里的SKS半自動步槍,“我打算,二十支步槍暫時封存,先讓麾下的府兵使用燧發槍,然后從中挑選有天賦之人,著重培養,勤加訓練,等他們有了一定的射擊經驗,再換裝這批步槍。”
石水疑惑,“燧發槍又是何物?”
趙宗熠扛著步槍,笑道:“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二位請聽我慢慢道來。春霞,還不快去泡茶?”
“哼!”
小丫頭脾氣還挺大,但是兩股戰戰的模樣又有些滑稽。
……
盛宅。
報喜的差人來了一波又一波,“恭喜貴公子蟾宮折桂,高中探花……”
王若弗笑得何其燦爛,不厭其煩地拿出裝有銀兩的紅色荷包,塞給每個過來報喜的差人。
除了報喜人,她還要招待上門恭喜的左鄰右舍與親朋好友,一時間忙得暈頭轉向,但她樂在其中,走起路來都飄了。
盛紘也高興壞了,在前廳陪著幾位老友與同僚敘舊,在眾人的聲聲恭維之中,漸漸迷失自我。
家里的孩子們,除了明日就要抬入國公府的華蘭在檢查著自己的陪嫁,其他三個女兒都跟著盛長楓出去了,說是要去看盛長柏跨馬游街。
王若弗瞥見盛長柏的隨行小廝獨自回來了,還以為出了什么事,連忙找了過去。
“長柏呢?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
小廝回答:“回夫人,少爺要進宮參加瓊林宴,之后還要與狀元榜眼一起跨馬游街,就讓小人先回來了。”
王若弗聽到兒子沒事,松了一口氣。
這時,盛紘來到王若弗的身邊,低聲說道:“老太太讓我們趕緊過去一趟。”
王若弗看到了盛紘身后的房嬤嬤,內心咯噔一下,壞了,忘記給老太太報喜了!
二人連忙來到了壽安堂,準備向盛家老太太報喜。
“老太太……”
盛家老太太愁眉不展,搶斷道:“你們來了?快去把客人都送走吧,然后我們盛家閉門謝客三日。”
王若弗憋紅了臉,問道:“母親,這是為什么啊?先前長柏會試高中一甲,我們為了顧及齊國公府和寧遠侯府的顏面,所以沒有大辦宴席,現在長柏好不容易考中了探花,怎能又如此啊?”
盛家老太太嘆道:“長柏的這個探花是怎么來的,難道你不清楚?那是景國公求來的!”
盛紘搖搖頭,拱手說道:“長柏也是有才學的,要不然官家也不會同意國公爺的請求,若是因此事避嫌,兒子覺得大可不必。”
盛家老太太指著坐榻旁的鳳冠霞帔,“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嗎?”
王若弗打眼一瞧,這是送去華蘭房里的鳳冠霞帔?怎么在老太太這里?
“這不是景國公府送來的鳳冠霞帔嗎?好像也是國公爺在官家那兒求來的恩賜,這是好事啊,說明國公爺很是看重華兒,難道母親不高興?”
盛家老太太憂心忡忡的說道,“華兒只是個妾室,國公爺太過看重,是禍非福啊!你們若是不趕緊閉門謝客,曹家……估計要來興師問罪了。”
話音剛落,原本留在前院負責招待客人的王嬤嬤小跑來到壽安堂的廳堂之外,“主君!魯國公夫人帶人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