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垂拱殿。
御臺之上,皇帝翻閱著殿試的考卷,今日就要定下名額,甚是忙碌,絲毫不顧臺下的趙宗熠已經站在了三個多時辰了。
宋朝的科舉不止三甲,仁宗時期是五甲,而且一甲也不定額,有時為五人,有時為十人,有時為七人,全憑官家的心意。
但一甲仍以頭三名為貴,即為狀元、榜眼和探花。
“宗熠,聽聞你這一個月都在閉關?武功可有精進啊?”
皇帝依然在查看考卷,頭也不抬的問道。
故意晾了趙宗熠這么久,他終于開口說話了,不過語氣似有詰責之意,應是怒氣未消。
趙宗熠回答道:“回官家,臣的武功確實有所精進。”
皇帝冷哼,將手里的那份考卷擱到了最旁邊,“你是故意躲起來了吧?”
“臣不敢。”
趙宗熠拜下。
皇帝抬頭看向趙宗熠,不置一詞,就這么凝視著對方良久,然后緩緩走下御臺。
“你的師叔回京了?”
趙宗熠松了口氣,“啟稟官家,師叔已經回到了京城,目前就住在景國公府。”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怒氣稍稍減少了一些,“好,朕會傳下口諭,讓她明日去侍衛親軍步軍司任職教頭,挑選天賦異稟之人,傳授武功……”
趙宗熠耐心聽完,思索了片刻,“官家,練成一身好武功絕非一朝一夕之事,想要有所造就,除了需要天賦異稟,還要在幼時筋骨尚未定型之前就要開始勤學苦練,操練筋骨,十余載之后方有小成。”
皇帝皺起眉頭,“十余載?朕看你練了不過數月就有了這般實力,難道是朕想錯了?”
趙宗熠是有命數之力的重塑筋骨和百藥神露的藥力加持,所以才會進步神速,常人如何能同日而語?
他尋了個借口,“官家,臣的情況有些特殊,之所以能短時間就習得內功,是因為……有師父醍醐灌頂,分了臣二十年的內力。旁人就算有臣這樣的天資,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皇帝有些不悅的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她就不必去步軍司了,朕另作安排。”
“是。”
趙宗熠躬身行禮。
皇帝擺手,“下去吧。”
趙宗熠能看出皇帝相當失望,對他的態度也漸漸變得冷淡,幸好他早有準備。
“官家,臣還有一事。”
皇帝轉身走上御臺,“講。”
趙宗熠醞釀了一下情緒,激動的說道:“在臣的田莊,有農戶挖到了祥瑞,特此獻給官家。”
“祥瑞?何物?”
皇帝對祥瑞不感興趣,兩個多月前,潞王也曾獻上祥瑞,一塊形似龍鳳呈祥的奇石,結果皇城司查到是潞王指使玉石匠雕刻出來的偽造之物,并非渾然天成,讓他大失所望。
此時再次聽到“祥瑞”二字,難免心生不喜。
趙宗熠回道:“是一塊琉璃石,但它的造型頗為特殊,而且還有萬年難得一見的奇異之處。”
皇帝興致不高的說道:“拿上來。”
“是。”
一個小內侍來到殿外,將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拿了進來,出人意料的是,這件祥瑞似乎并不大,只有一尺(三十三厘米)左右。
任守忠走上前,親手揭開了紅布。
皇帝好奇地看過去,卻見托盤上面放在一條半透明的五爪金龍,粒粒鱗片與根根龍髯都清晰可見,龍爪亦有掌紋,甚至兩顆龍目都是活動的,細節過于豐富,簡直巧奪天工。
“五爪金龍?世上竟有如此栩栩如生的龍形琉璃,果真是祥瑞。”
趙宗熠嘴角微微抽搐,這是他花重金在莫斯科玻璃廠定制的精品擺件,里面全是科技與狠活,放在大宋就是妥妥的神跡。
“官家,請讓他們將琉璃放到地上,在陽光的照射下,便可見第一處奇異。”
皇帝點頭,讓任守忠將龍形琉璃放到了大殿的地板上。
任守忠小心翼翼放下龍形琉璃,生怕磕著碰著。
在陽光下,這塊摻雜著亮片的玻璃金龍發出點點亮光,熠熠生輝,讓皇帝看直了眼睛。
皇帝嘖嘖稱奇,“好!日光下的龍形琉璃更有幾分神威,果真是奇異。”
趙宗熠忍笑,他也沒想到皇帝會被亮片吸引,于是直接說明道:“臣說得不是這個,官家請看地上的影子。”
皇帝扭頭看向經過龍形琉璃折射出來的那道光影,隱約可見流光溢彩的八個華夏文字:“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他拍腿高呼:“這!好!好啊!好祥瑞!”
趙宗熠等皇帝高興了一會兒,接著說出龍形琉璃的第二個特點。
“官家,若是龍形琉璃吸收了日之精華,夜晚就能散發出淡淡的綠色光芒,此乃第二處奇異。”
他還在玻璃里面添加了夜光粉,只需要勤照太陽,它就能保持夜光。
皇帝親手拿起龍形琉璃,愛不釋手地把玩,“可還有第三處奇異?”
趙宗熠點頭道:“當然有。此琉璃的塑料……咳咳,底座之內,藏有三顆能醫百病的仙藥。”
“仙丹?”
皇帝愣住了。
趙宗熠連忙解釋道:“官家誤會了,仙藥只能治病救人,無法讓人長生不老。”
皇帝突然冷靜了下來,狐疑的問道:“你怎知龍形琉璃的底座里面有仙藥?”
趙宗熠早有說辭,“官家有所不知,底座之內原本有四顆仙藥,臣一開始也不知道那是何物,便取出一粒,賞賜給了一位身患壞疽的下人。”
“臣的本意是讓他沾沾祥瑞的福氣,說不定可以消病除災,豈料那下人覺得此物來自祥瑞,必有大福報,就吃進了腹中,結果幾個時辰過后,那下人的重病居然奇跡好轉。”
“臣這才意識到,此乃仙藥也。”
他沒有說謊,在進宮之前,他故意找了個背上長有壞疽的下人,讓其服下了頭炮克污片,經得住皇城司去查。
“暴殄天物啊!”
皇帝讓趙宗熠打開了底座的機關,將三顆白皙如雪的藥片倒到了手心,上面似乎還有仙家銘文?
“快,守忠,取來朕存放仙丹的錦盒!”
“是!”
任守忠快步離去。
皇帝看看右手的龍形琉璃,又瞧瞧左手掌心的仙藥,笑道:“宗熠,你獻上如此至寶,朕心甚慰,必有重賞。”
趙宗熠在莫斯科的時候,特意花費一整天的時間去定做此物,又在回來的第一天就獻給皇帝,當然有所求的。
“臣不要重賞,只求官家給臣換個差事。”
皇帝還以為趙宗熠好高騖遠,看不起開封府的推官之職,“你不想去開封府?那你想去何處?三省?還是六部?”
趙宗熠干笑道:“臣,不善讀書,還是別做文官了吧?官家能否讓臣入三衙?”
皇帝愣住,然后問道:“你要入禁軍?這不可能,皇室宗親不可染指禁軍,此乃祖訓,你難道忘了?”
趙宗熠退而求其次,“如果禁軍不行,皇城司也可以。”
皇帝還是搖頭,“荒唐,皇城司乃是天子耳目,豈能交給你這么個宗親掌管?”
趙宗熠再退一步,“那廂軍呢?臣可以去州府訓練廂軍。”
皇帝總算是聽懂了,“你想要兵權?”
趙宗熠拱手拜下,“官家,臣從小的愿望就是成為一名統領萬騎的大將軍,實在不想整天坐在案牘庫里整理卷宗,還望成全。”
皇帝面露哀色,“宗熠,朕對你寄予厚望,你竟然要棄朕而去?”
趙宗熠故作惶恐,躬身道:“官家,臣從未說過此言啊。”
“那就休要再提出京外任之事。”
皇帝如此說道。
趙宗熠無奈,“遵命。”
是收禮不辦事咯?真不講究。
皇帝也察覺到了趙宗熠的小情緒,笑道:“這樣吧,你還是去開封府任職推官,朕特許你可以在府中可以私募一百府兵,如何?”
“一百府兵?”
趙宗熠心中狂喜,竟然又峰回路轉了?
府兵,與護衛有天壤之別。
一般宅邸的護衛只能用棍棒護宅,不可持鐵器,亦不能著半片甲衣。高官與勛貴的府邸,護衛多有武職伴身,因此可以佩刀,但依然不能著甲,至多只能偷偷在衣袍里面穿上一件內甲。
府兵就不一樣了,他們作為登記在冊的兵卒,不僅可以合法攜帶各種軍械,譬如長槍和手弩,還可以身穿盔甲,譬如赫赫有名的步人重甲。
當然啦,這些府兵是趙宗熠的私人軍隊,所以他們很難在兵部拿到這些軍械與盔甲。
皇帝見趙宗熠毫無喜色,便問道:“怎么?嫌少?”
“有點。”
趙宗熠點頭。
皇帝的心情不錯,揶揄道:“府兵是前朝之制,大宋并未沿用,朕是看在祥瑞的份上,才給你破了此例。一百之數已是極限,若是再多,此事就要經過中書省和樞密院了。”
這事兒要是發往中書省和樞密院,肯定通過不了。
趙宗熠見好就收,伏地叩首,“夠了,一百就夠了,臣叩謝皇恩。”
這時,任守忠拿著一個小巧精美的錦盒回來了。
皇帝將三顆“仙藥”放入錦盒,收進了自己的衣袖,隨后讓趙宗熠平身,又問道。
“朕聽盛紘說,你一直未讓盛家女入府,是在操辦納妾所需的禮金和筵宴?”
趙宗熠回答道:“是有這回事兒,莫非有什么不妥?
皇帝沉默,當然有所不妥,此舉不是落了曹家的面子嗎?他原本想要制止,可又看到了趙宗熠獻上的祥瑞,讓他陷入兩難。
思量了片刻,他開口道。
“沒有不妥,既然你想要大辦筵宴,那便辦吧。等盛家女入了府,你再去拜會皇后,她會替你保媒。”
“與曹家定親之后,你若是再有納妾的想法,記得提前與曹家商議,即便他們同意了,你也不能像現在這般大辦筵宴了,明白嗎?”
趙宗熠還想趁熱打鐵,“官家,臣能不能……”
官家似乎知道他要說什么,打斷道:“不能,你與曹家的親事已成定局,無需多言。”
趙宗熠表面順從,心里卻是不甘,既然說不通,就只能先斬后奏了,比如尋一位適齡女子“閃婚”。
“遵命。”
皇帝抱著龍形琉璃,嘆道:“朕知道,委屈你了,此時和曹家定親,就等于讓你十年不娶,但有失必有得,曹家可以成為你的助力,也是你躋身朝堂的階梯。”
趙宗熠假裝很懼怕曹家的模樣,“臣只怕,曹家會反客為主。”
皇帝倒是覺得沒什么,以曹家現在的權勢,就連他也要忌憚三份,更何況是毫無根基的趙宗熠呢?
“所以,你必須找到其它的助力,借此削弱曹家對你的影響。”
趙宗熠心中暗暗不屑,什么曹家?真要是惹急了他,不過是費幾顆子彈而已,土雞瓦狗罷了。
他現在有了現代槍械,只需好好利用府兵名額,成立一支精銳火槍隊,靜待一年后的兗王謀反,便已是必勝的局面,又豈會甘心與曹家分享勝利果實?
“臣明白了。”
皇帝轉身指著自己的桌案,“知道御案上面的是什么嗎?”
趙宗熠有所耳聞,明日就是殿試的放榜之日,“臣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是殿試的考卷?”
“不錯,是殿試卷。”
皇帝走上御臺,將龍形琉璃擺在御案上面,然后取了一份考卷,走回趙宗熠的跟前,問道。
“你知道這是誰的考卷嗎?”
趙宗熠簡單掃了一眼,搖頭道:“糊了名,臣不知。”
皇帝展開這份考卷,他其實對這個盛家嫡子的策問還算滿意,只是對方的出身并不顯赫,考卷被負責“初考”和“覆考”的考官排到了后面。
不過,殿試排名的定論,還是皇帝才能決定。
“這是盛長柏的考卷,若是你今天沒來,朕會把它放到二甲的那摞。既然你今天獻寶有功,他的親姐姐又是你的妾室,朕便助你這次,讓他入一甲吧。”
趙宗熠拱手問道:“不知是一甲的第幾名?”
他與盛家簽下納妾文書的那一刻,盛家就已經和他牢牢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就算盛長柏沒有像顧廷燁那般言明效忠,他這個在未來拜相的閣老也跑不出趙宗熠的手心。
皇帝笑問,“你覺得呢?”
趙宗熠隱晦地說道:“臣依稀記得,盛長柏的祖父是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