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華蘭端莊地站在院子里，領著梧洹閣的十多個丫鬟，面朝院門之外，靜靜等待這座府邸的主君。

長柏也站在盛華蘭的身側，他是她的親弟，又找趙宗熠有事商議，也就沒有選擇回避。

院門外面很快傳來腳步聲，院內的眾人屏息以待，可出現在門口的人并不是景國公，而是一個小小的身影。

“娘親！”

盛華蘭再也端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小跑向門口，緊緊抱住孩子，“莊姐兒！”

趙宗熠就跟在莊姐兒的后面，正要讓小女孩慢點跑，就看到盛華蘭沖出了院子，半跪在廊道上，抱住了莊姐兒。

莊姐兒也很興奮，“娘親，國公爺待我可好了，不僅帶我去吃了烤鴨和決明兜子，還給我買了新衣裳。”

盛華蘭這時才注意到了趙宗熠，以及袁明軒。

袁明軒躬身行禮，張了張嘴，他一直喚“叔母”，現在好像不合適了，也知道應該稱呼什么，索性閉嘴，只顧行禮。

盛華蘭連忙側過身子，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淚痕，隨后站了起來，牽著莊姐兒的小手，福身向趙宗熠行禮，“多謝國公爺救下了莊姐兒和軒哥兒。”

趙宗熠用手虛抬，“盛姑娘免禮，只是舉手之勞，況且……”

他還不知道該怎么向盛華蘭解釋自己即將納她為妾，畢竟前幾天還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沒有覬覦對方，要送她回家，現在啪啪打臉，難免有些尷尬。

下一秒，盛長柏也從院門里走了出來，拱手行禮，“國公爺。”

“長柏兄。”

趙宗熠現在的身份不一樣，盛長柏受不起他的回禮，也就默默受了對方的禮，“長柏兄來此，嗯？莫非你已經向大姑娘說明了？”

“正是。在下這次過來，是代父傳話，父親讓國公爺盡快去盛家一趟，早早簽好納妾文書，定好姐姐的名分。”

盛長柏回答道。

趙宗熠點頭說道：“那我今天便送大姑娘回一趟盛家，讓她在正式入府之前，可以與家人再待一段時日。”

盛長柏可以感受到趙宗熠對大姐姐的重視程度，原本緊繃著的臉上有了點笑容，“在下先去府外等候，國公爺請便。”

他行完禮，在一位丫鬟的陪同下，快步離開了府邸的后院。

趙宗熠走到盛華蘭的跟前，拘謹的說道：“委屈你了。”

盛華蘭搖搖頭，玉頰微紅。

“國公爺救下了我們母女，還幫盛家免去了這么大的麻煩，于情于理，我都該報答國公爺的大恩，何來委屈？若是國公爺不嫌棄我是和離之婦……”

趙宗熠目光如炬，“自是不嫌棄。”

“那便好。”

盛華蘭被趙宗熠這么注視著，眼眉低垂，隱隱有些有幾分羞意。

趙宗熠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盛華蘭的手，居然有一種征服了角麗譙的錯覺，心結立消，似有頓悟，體內殘余的百草神露藥力在內功瘋狂自轉下，迅速被吸收殆盡，全都轉化成了最為精純的內力……

僅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洗經伐髓訣》連破兩關，從第六層直奔第八層，距離大圓滿只差最后一步。

盛華蘭沒有縮回手，就這么讓趙宗熠握著自己的柔荑，絲絲暖意從對方指尖傳遞到了自己的手心，讓她的俏臉仿佛染上了胭脂，一直延綿到了耳根，身子也逐漸燥熱。

她喃喃低語，“國公爺。”

趙宗熠如夢驚醒，放開了盛華蘭的玉手，那種宛如無骨的綿軟，讓人難以忘懷。

“咳咳，你與莊姐兒去準備吧，我與長柏兄在府門外等你。”

說完，轉身暗罵自己不是人，明明想好了不招惹，結果還是饞人家身子，然后默默離開了后院。

等路過花園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還有一個袁明軒始終跟著自己。

趙宗熠停下腳步，嚴肅的問道：“袁明軒，讓本國公怎么安排你呢？”

袁明軒剛剛經歷抄家之禍，沒了家族的庇護，正是人生最迷茫的時候，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趙宗熠。

趙宗熠見他沉默不語，便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袁明軒答道：“回國公爺，小人今年十五。”

“十五？你看起來就十二三歲的模樣。別說謊，本國公稍后詢問盛姑娘就能得知你的真實年齡。”

趙宗熠有些不信，這小子該不會是估計說大自己的年齡，然后想留在這里尋一份差事吧？

袁明軒低頭拱手道：“小人不敢欺瞞國公爺。”

“是因為小人每天只食一頓飯，又經常被廚房的下人為難，往往吃不飽肚子，所以長得不高。”

趙宗熠沉默片刻，嘆道：“倒是可憐。”

他想了想，“這樣吧，我給你三個建議。”

領著袁明軒繼續往外走，同時說道：“其一，我派人送你回袁氏祖地，你去投奔袁氏旁支。”

袁明軒小心翼翼的問道：“國公爺，小人可不可以留在京城？小人還想攢些銀子，將家人都贖回來。”

趙宗熠不免失笑：“將人從教坊司和嶺南贖買回來？就算本國公可以幫你弄到刑部文書，你可知贖金有多少？這多人，那會是個天文數字，你如何能攢出來？”

袁明軒沮喪地點頭，怪道他被這般虐待，還想著救回袁家人，也算是有顆赤子之心了，難怪盛華蘭會私下接濟，是個好孩子。

趙宗熠又道：“也罷，本國公還有兩個建議。你已經沒有科考的資格了，入仕是不可能了，但你可以去從軍，憑借軍功贖回家人。不過，戰場九死一生，或許沒等到你掙得軍功，就已經馬革裹尸了。”

袁明軒從小營養不良，生得比同齡人都要矮小，從軍也不是一個好選擇。

“小人從未習過武，即便上了戰場，也很難掙得軍功。”

趙宗熠搖了搖手指，“最后一個建議，從商。”

他緩緩說道：“本國公很缺銀子，以后肯定需要人幫忙經商，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去顧二公子名下的商鋪學習管賬，漸漸累積經驗，等我這邊做好了準備，你會有大用。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或許用不了幾年，你就能贖回家人了。”

“小人愿意！”

袁明軒喜出望外，趕緊跪到了地上，叩首說道。

趙宗熠將他拎了起來，太瘦了，就這小身板去了戰場，怕是挨不了一刀就得嗝屁。

“嗯，隨我走吧。”

二人出了府邸，在門外不遠處尋到了顧廷燁的馬車，以及正在和盛長柏暢談人生的顧廷燁。

趙宗熠簡單說明了情況，將袁明軒交到了顧廷燁的手里。

“顧兄，麻煩你找個耐心的掌柜，教一教這孩子。若是他天分夠高，便多教一些，我日后也能讓他輔佐魏氏，經營國公府的那些商鋪。若是天分不足，教會他記賬就好，有了這門技能，他以后也不至于餓死。”

顧廷燁看不出袁明軒有什么特別之處，好奇的問道：“國公爺很看好這個孩子？”

趙宗熠點頭，“他的身上有一種很少見的韌性，這種人只有兩種結局，要么跪著輸，要么站著贏。”

顧廷燁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喚來了親信隨從，吩咐道。

“石頭，送這個孩子去居香酒樓，讓掌柜傾囊相授，不許藏私。”

“是。”

石頭應下。

袁明軒也在拜別趙宗熠后，安靜地跟著石頭離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

一輛造型精美的雙馬駢車從巷角的馬廄出來了，這是劉興專門給趙宗熠新買的馬車，今天還是第一次出行。

馬車緩緩停到了顧廷燁的小馬車旁邊，車廂比之大了一倍，梅兒拉開滑動的車窗，笑道：“國公爺，可以出發了，快上來吧。”

顧廷燁轉身邀請盛長柏，“則誠，坐我的馬車回去？”

盛長柏拱手，“有勞了。”

就這樣，二人一起坐進了顧家的馬車，他們剛坐好準備出發，卻沒想到趙宗熠也擠了進來。

“走，出發！”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地出發前往盛宅。

顧廷燁與盛長柏皆是一愣，“國公爺，你何必與我們擠在一起？難道是盛大姑娘將你趕下來了？”

趙宗熠也覺得擁擠，但他有一件煩心事，急需顧廷燁與盛長柏幫忙分析一二。

“咳咳，顧兄，休要胡言。我來，是有要事找你商量。”

顧廷燁正色道：“國公爺請說。”

趙宗熠斟酌片刻，雖然有關皇嗣的事情不能與人道出，但是他與曹家即將定親之事倒是可以說說。

“顧兄，官家為我選了一位正妻。”

顧廷燁深感驚喜的說道：“官家親自過問國公爺的婚事？這是好事啊。”

盛長柏也追問道：“國公爺可有問出，是哪家的姑娘？”

他的大姐姐既然成為了景國公的妾室，今后也要侍奉景國公的正妻，希望是個好相處的女子。

趙宗熠沉聲道：“曹家大房的嫡女。”

顧廷燁細細回憶了一番，遺憾的說道：“曹家大房？樞密使，魯國公曹洵？他的女兒不都嫁人了嗎？哪里還有嫡女嫁給國公爺？”

盛長柏自從春闈上榜，與文壇諸子多有交集，對曹家的情況更為了解，“曹洵的三女，今年才四歲吧？”

四歲小女，等她加入景國公府，怕是大姐姐早就為景國公誕下長子了，這對盛家來說是個好消息。

趙宗熠苦笑道：“所以我才頭疼啊，一方面是此女的年齡太小，多少有些耽誤我的婚事，另一方面，是我并不想與曹家結親。”

顧廷燁不明所以，“為何？曹家勢大，如果國公爺能與之結盟，多有助力。”

趙宗熠深深看了顧廷燁一眼，意有所指的說道：“就怕尾大難掉，到最后不成助力，反成枷鎖。”

顧廷燁想到盛長柏在場，不便明說，“國公爺是怕曹家反客為主？嘶，確實有這個可能，但國公爺如今式微，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既然選擇要幫趙宗熠奪得儲君之位，那他當然要盡心盡力，全權為趙宗熠考慮。

趙宗熠看向車廂里的二人，“總之，你們可有辦法，幫我斷了這份姻緣？”

盛長柏搖頭道：“官家肯定會讓皇后娘娘做媒，如果這門婚事已經定下了，除非曹家出現重大變故，否則很難解除。”

趙宗熠也是覺得棘手，“尚未定下，不過也快了。”

他看了看盛長柏，覺得他早晚也是自己人，于是稍稍透露道：“官家想讓曹家幫扶我，讓我可以在三年后坐上開封府府尹的位置。”

顧廷燁與盛長柏相視無言。

開封府的府尹？不是從一品，就是正二品，雖在六部尚書之下，卻已經是朝中大員了，景國公為何還不滿意？

趙宗熠也看出了他們的疑惑，低聲提醒顧廷燁。

“顧兄還記得我先前說過的那些話嗎？三年太久，來不及了。所以曹家的扶持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反而會成為掣肘。”

顧廷燁神情嚴肅的問道：“國公爺真的這么確定？三年，當真來不及了？”

趙宗熠點頭，“我很篤定。”

盛長柏聽不懂二人的啞謎，什么三年就來不及？他們尚且年輕，三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怎么就來不及了？

顧廷燁沒有面圣的機會，不清楚皇帝的身體狀況，但他知道趙宗熠經常面圣，所以也很相信對方的判斷，皇帝的壽命快到了啊。

“不如國公爺用拖字訣，以曹家女的年齡作為托詞，讓曹家年后再議。”

趙宗熠嘆道，“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