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府,當地首富的宅邸。
賊首王修攻入江寧府后,洗劫了官府的庫房,收獲不少糧食和甲刃,但依然滿足不了日漸壯大的軍隊,所以又將城內的貴族富戶全給強取豪奪了一番,順便搬進了江寧府最是豪華的宅邸之內,自號“江寧王”。
今日,他在宅邸宴請一位特殊的來賓。
如果不是此人送來了江寧府的駐兵圖,還幫他聯系上了在江寧城內駐守的那位禁軍同鄉,他也不可能這么輕松就拿下了江寧城,割據整個江寧府。
“本王失禮,還不知道貴客的尊姓大名?”
王修親自給那人斟酒,眼底卻有一絲嘲弄,似乎已經猜到了什么。
那人泰然受之,“老夫姓曹。”
王修敬酒,“原來是曹老爺,聽你的口音,好像是汴京人?不知為何千里迢迢來了江寧府?這路上可不太平啊。”
曹老爺并沒有給王修這個面子,無視了對方的敬酒,冷漠的問道:“首領還記得自己的承諾嗎?”
王修倒是沒有生氣,放下了酒杯,笑道:“記得。本王收了曹老爺的大禮,也要幫曹老爺解決一個心腹大患。”
他承諾道:“曹老爺放心,只要這人在江寧府及其周邊,本王一定幫曹老爺把他找出來,除之而后快。”
曹老爺面無表情地點頭,“首領記得便好。”
王修再次敬酒,“這種事情,曹家老爺派人知會一聲就是了,何必親自來一趟?”
曹老爺此時終于是端起了酒杯,回敬道:“此人與老夫有血海深仇,老夫要親眼看著他死,還要拎著他的腦袋回京祭奠親人。不過,此人來頭不小,就怕首領不敢動手。”
王修大笑。
“笑話,本王殺了江寧知府,屠了滿城禁軍,就連那個領軍而來的皇宮內侍都宰了,還怕什么來頭?就是皇親國戚,也敢殺給你看。”
曹老爺冷聲說道:“好。老夫的仇人目前就在揚州府的宥陽縣,是為景國公趙宗熠,還請首領這就派兵,助老夫報仇雪恨。”
王修離開京城多年,還真沒有聽說過什么景國公。
他沒有當回事兒,反而想在曹老爺這里多要些好處,“一個國公而已?好說好說,只是……本王暫時沒有攻打揚州府的想法,冒然出兵,恐是不妥啊。”
曹老爺經商幾十年,什么人沒見過?自然看懂了王修的小心思,問道:“首領,如何才能出兵,但說無妨。”
王修嘆氣道:“曹老爺,你看本王這兒的觀景也不太好,來往的商路都斷了,什么都缺,不如曹家資助一些糧草,助本王渡過難關?”
“你要多少?”
曹老爺皺眉道。
王修笑道:“糧食十萬石。”
一石糧食的均價在七百文左右,十萬石就是七萬兩銀子,這里還要算上運送的損耗和各地糧價的浮動,少說得花費八到十萬兩。
曹老爺不缺銀子,但是調度這么多的糧食,要費不少時間。
“十萬石糧食?老夫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來湊集,等到了那個時候,只怕景國公早已回京了,屆時老夫自會動手,何需首領的幫忙?”
王修讓人取來了紙筆,微笑道:“糧食不急,本王可以先幫你殺了這個國公,只要曹三爺簽下契書,本王就不擔心你會出爾反爾。”
曹老爺不免心驚,對方居然識破了他的身份?
“你認識老夫?”
王修慢悠悠的說道:“三爺,本王也曾在京城住過幾年,在步軍司擔任過隊將,有幸見過曹家的諸位老爺。”
曹澤不可能將自己的把柄交到一個反賊的手里,搖頭道:“老夫沒法與你簽契,只能口頭承諾,你若是相信曹家的信譽,那咱們就接著談下去,如果不信,便算了吧。”
王修保持笑容,若是其他人這么說,他早就翻臉了,可是曹家不一樣,如果能繼續與曹家搭上線,對他百利而無害啊。
“三爺,你這空口白話的承諾,分量實在太低了,讓本王如何說服手底下的兄弟啊?”
曹澤還藏著一張底牌,如果將其拿出,必然能讓王修不惜一切代價出兵。
“首領胸懷大志,只是缺少時運,老夫倒是有個法子,可以讓首領擁有問鼎天下的機會。不知這樣的分量,夠是不夠?”
王修還真來了興趣,“三爺請講,本王洗耳恭聽。”
曹澤緩緩說道。
“官家最寵愛的長公主即將坐船南下,去揚州府小住一段時間,如果首領能得到她,與她成親生子,那首領的兒子就是皇室宗親……”
他繼續蠱惑道:“官家無子,按理來說,所有的皇室宗親都有繼位的可能,首領能否聽得明白?”
王修咽了咽口水,忽然激動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還望三爺告知,公主何時抵達揚州府?”
雙方立場互換,現在是王修有求于人,曹澤變得不慌不忙的說道:“首領別急,你且好好想想,與我的交易是否進行下去?”
王修忙不迭地點頭,“當然進行下去!”
曹澤仰頭喝完酒,老臉浮現陰狠。
“其實,殺國公和劫公主是同一件事情,官家派了五百禁軍步卒隨船保護,又讓景國公負責安排長公主在揚州的一切事務,所以景國公一定會親自迎接長公主,到時候我們就能一石二鳥……”
……
八月十八,揚州城外的碼頭。
趙宗熠領著四名神機營兵卒趕到碼頭的時候,揚州府的一眾官員早就在岸邊等候多時了。
“各位大人來得這么早?”
不是他遲到,趙徽柔的船隊在未時才到,現在才午時三刻,是這些官員真積極,一大早就來了吧?
眾人紛紛向趙宗熠見禮。
趙宗熠來到隊伍的最前方,與揚州知府站在一起,連夜趕路而來,讓他有些困,站定之后立即開始閉目養神。
揚州知府等了一會兒,小聲問道:“國公爺,長公主殿下的居所如何安排?殿下是在揚州城暫住?還是隨國公爺一起回宥陽?”
趙宗熠心不在焉的說道,“且看吧,你我說了不算,得瞧公主殿下的意思,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總歸是出京散心,她高興就好。不過,知府還是提前備好宅邸,萬一呢。”
“國公爺說得極是,下官已經為殿下備好了宅邸,是一處風景絕佳的園林。”
揚州府知府回答道。
趙宗熠沒有搭話,隊伍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一個多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縣令們開始竊竊私語,“怎么回事?這都申時了,湖面上怎么還是不見公主殿下的船隊?”
“該不會是出事了吧?聽說景國公來的時候,也遭了水賊。”
“呸呸呸,烏鴉嘴,公主殿下有禁軍保護,怕什么水賊?”
揚州知府也聽到了官員們的議論,轉頭詢問趙宗熠,“國公爺,要不我們派人沿岸看看?”
趙宗熠睜眼眺望遠處的湖面,說道:“航船延誤半個時辰,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再等等。”
又過了半個時辰。
他皺起眉頭,不會真出事了吧?趙徽柔有五百禁軍隨行保護,還有配備了床弩的官船,就算遇到一般的水賊也是無懼,除非是遭遇了十倍于己方的賊人,才有可能被圍困。
可是,附近能派出這么多人的賊匪,就只剩下江寧府的那伙反賊了。
就在此時,一艘漁船載著幾個宮女打扮的女子來到碼頭,她們下船之后,直奔這邊而來。
“景國公?太好了,是國公爺!”
“國公爺,快去救救殿下,我們的船被水賊給圍了,好多賊人,整片湖面全都是。”
“他們是沖著公主殿下來的,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殿下的行蹤。”
揚州知府的老臉瞬間沒了血色,“禁軍呢?他們怎么沒有趕走賊人?”
一名宮女回道:“載著禁軍的幾艘船都被賊人給鑿穿了,全都沉沒了,殿下的那艘船上只有五十步卒值守,他們根本擋不住那些賊人……”
趙宗熠吹響馬哨,照夜白很快來到他的跟前,他翻身上馬,問道:“公主遇襲的地方距離這里多遠?”
幾個宮女慌了神,她們也不知道多遠,“我們上了漁船,花了半個多時辰才到了這里。”
揚州知府小跑到漁船的旁邊,沖著里面大喊道:“漁夫呢?快說,出事的地方距離這里多遠?”
漁夫顫顫巍巍的說道:“回大人,此去十八里,就能看到那艘大船,不過北上是逆流,坐船還是太慢了,小人建議諸位大人騎馬走沿岸的陸路……”
趙宗熠看到隨行的四名兵卒也上了馬,對他們擺手說道:“你們四個不用跟著,先回宥陽,讓兩位指揮使時刻警惕反賊來襲,務必守好宥陽縣。”
四名兵卒都是沒有開氣海的新兵,而且此行為了掩人耳目,也沒有攜帶燧發槍,確實幫不了趙宗熠什么忙。
他們面面相覷,“怎能讓主君只身涉險?我們這就回去調兵支援……”
“來不及了,此番一來一回需要十幾個時辰,如何耽誤得起?”
趙宗熠拍了拍綁在馬鞍一側的木匣,不容置疑的說道:“我自有打算,你們只需聽命行事。”
“是。”
四名兵卒只好領命。
而后,趙宗熠又對揚州府的官員們大聲說道:“我先行一步,你們速派廂軍馳援!”
不等官員們回話,他已是策馬而去。
十幾里外。
淮河兩岸分別守著數千賊人,再加上湖面上那些小船上的水賊和已經控制住官船的那些賊匪,總數已經過萬。
湖面上飄著很多禁軍的尸身,大部分都是不通水性,船被鑿穿之后,活活淹死的。
趙宗熠來到附近之后,在岸邊找了一處高地,飛身躍至樹梢,簡單查看了一番周圍的情況,然后用望遠鏡觀察官船之上。
甲板上,一群賊匪圍著十幾個宮女和內侍,趙徽柔也在里面,她在干嘛?好像是抱著一個死掉的內侍在哭?
官船上面至少有百名賊匪,殺掉他們倒是容易,可怎么帶著趙徽柔脫困,卻是難上加難,這是在水里,逃無可逃,稍有不慎就會困死在船上……
嗯?等等。
那人好像是曹澤?他怎么會在這里?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謀劃?
怪不得這群賊匪找到趙徽柔之后,沒有急著離開,反而守在了這里,原來是在守株待兔?想要在此截殺來援之人?
趙宗熠估算著距離,這里已經是最佳的觀察點位,如果在這里開槍,距離官船足足有七八百米,他沒有在不誤傷趙徽柔的前提下,成功擊殺曹澤的把握。
看來,只能先潛水上船,再圖救人了。
他飛身而下,將望遠鏡放回木匣,從中取出AKM自動步槍和十個備用彈匣,用油紙裹住,拿好少師劍,快步來到河邊,扎進水中,潛游向幾百米外的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