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結束。
盛維親自送知府大人與其它縣城的縣令上了馬車,然后又和宥陽縣令在偏廳商談了許久,間接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趙宗熠拿著幾封書信,匆匆回了房間,他先前到了宥陽之后,就給京城的華蘭、魏幼娘和石水分別寫了書信,這是她們送來的回信到了。
三份信件。
華蘭和魏幼娘除了在字里行間寄托了相思,還將國公府與京城的近況一一寫下,邕王與兗王之爭日漸激烈,每天都會有官員被罷職,景國公府除了后院的工坊,幾乎沒有什么異常,不過盛紘倒是因禍得福,還補缺升官了,現在是從四品。
石水的心里還沒那么多的噓寒問暖,只寫了工坊的現狀。
專門制造火器的三個工坊閑置后,她及時將存量不多的鋼材、火藥和鉛彈全都轉移到了田莊進行封存。
燧發槍的木件全部焚毀,高爐也砸了,清理得干干凈凈,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余下的酒坊和琉璃坊進行擴建,占了原先火器三大坊的位置,不過好景不長,邕王很快就攛掇官家,收繳了酒坊的一切設備與釀酒之法。
幸好,琉璃坊還沒有做出成品,皇城司的人還以為燒琉璃的爐子是煉鐵所用,只是記錄了一下,就輕輕揭過了。
信上還說,趙宗熠離開京城的一個多月后,開封府的焦翔被罷職了,并且遭到了邕王的追殺,石水已經安排他與袁明軒一起躲進了長公主殿下的大舟,正在往揚州府而來。
顧廷燁也被邕王派人針對,汴京城內的多家店鋪都被同行擠兌,生意一落千丈,但是景國公府的店鋪無事發生,應該是邕王有所顧忌,擔心在官家即將立儲的關鍵時間上出現問題,所以只敢對付顧廷燁這個沒什么實力的侯爵之子。
寧遠侯想讓顧廷燁出京避禍,給景國公府送了消息,這封信件送達之時,估計顧廷燁已經到了揚州的白氏祖宅。
趙宗熠將石水的信件燒毀,里面有太多秘事,留著容易泄密。
他自言自語,“顧廷燁來揚州了?我正好缺人,這家伙是個將才,說不定能以他為將,另起一支傳統重步兵……”
“咚咚。”
“進來。”
盛維推開了門,躬身道:“國公爺,都送走了,宥陽縣令留草民說了會兒話,現在也乘轎走了。”
趙宗熠折好兩封家書,放入書冊,“他和你說了什么?”
盛維走進屋,關好門,來到趙宗熠的跟前,“他說,江寧府已經被反賊攻下,我們揚州就是首當其沖,所以知府大人決定在朝廷的禁軍趕來平叛之前,先組建一支過萬人的鄉兵,交給國公爺操練,協防揚州府。”
“哦,對了,他還與草民商量了一下,應該在宥陽縣的何處練兵,我給他的建議是西南邊的野林,因為那兒的地勢相對寬闊,也沒有什么田地,正合適。”
趙宗熠站起身,為盛維倒了一杯茶,“大伯父,你有江寧府的商路嗎?”
盛維彎下腰,雙手接茶,“原先是有,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怕是這條商路已經斷了。”
趙宗熠斟酌半晌,說道:“派人去江寧府,想辦法找上賊首王修,我要與他做筆交易。”
盛維差點端不住茶杯,驚駭道:“國公爺,要與反賊做生意?萬萬不可,這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啊。”
他勸道:“國公爺需要的那些違禁之物,憑借盛家的諸多商路都能弄到,何必與反賊交易?難道是最近的供應有所不足?”
趙宗熠笑著說道:“盛家供應的鐵料、焰硝和硫磺等原料都很充足,但我還想要一批東西,是盛家絕對弄不來的。只有攻占了江寧府的反賊,有膽子將此物賣給你我。”
“何物?”
盛維疑惑的問道。
趙宗熠言簡意賅的說出兩個字,“戰馬。”
……
偏廳。
大房的老太太握著盛淑蘭的手,祖孫二人眼淚婆娑。
“我知道,你孝順,不想我與你娘擔心,所以向來是報喜不報憂,從未在我們跟前說過孫家的半句不是。可我這老太婆的眼睛也不瞎,看得出來你在孫家并不好過,你今天就老老實實說,孫家待你究竟如何?”
盛淑蘭抹淚不語。
大房老太太哀其不爭,“今天不說?難道要等你被折磨死了,再托夢告訴老婆子?”
盛淑蘭這才開了口,“婆婆讓我不要打擾官人讀書,要我留在她的房內伺候,每月不能與官人同房一次,卻又說我不能傳宗接代,是為大不孝,我便為官人納妾。可他嫌那些良妾沒有滋味,非要納一個風塵女子入門,說是已經懷了他的孩兒……”
盛維的父親曾經寵妾滅妻,因此大房老太太立下祖訓,她們這一房的子孫絕不與娼妓同一屋檐。
盛淑蘭哽咽道:“我說了家中的祖訓,不準納娼妓入門,官人……他就……他就打我。”
大房老太太拉起盛淑蘭的衣袖,看著孫女滿是淤青的手臂,心疼落淚。
大房夫人李氏氣急,“不行!我要去找他們說理!”
大房老太太攔住李氏,“別去自取其辱了,他們占著理呢,成親三年才有這么一胎,能不當寶貝一樣供著?”
她問盛淑蘭,“孩子,你愿不愿意撫養那個女人的孩子?將其視如己出?”
意思很明顯了,如果盛淑蘭愿意,那盛家就會強行“去母留子”,讓那女子乖乖病逝。
盛淑蘭茫然地搖頭,“我……祖母,我不知道。”
大房老太太明白了,勸道:“淑兒,回來吧,否則你在孫家的往后幾十年,該怎么熬啊。”
李氏抱著淑蘭,搖頭道:“不行啊,母親,盛家要是多了一個被休棄的女兒,其他未出閣的姑娘怎么辦?”
品蘭此時走了出來,跪地說道:“母親,如若為了我的親事,就要姐姐一輩子待在那個虎狼窩里,那我寧愿一輩子不嫁,明天就去山上做姑子,還請母親給姐姐留一條活路吧。”
姐妹二人抱頭痛哭。
大房老太太也是發了狠,“孫家如果敢休妻,那就讓他家雞犬不寧!告訴他們,只有和離!”
……
次日。
宿醉的孫志高被他的母親喊醒了,“兒啊,出事了,盛家派了個老仆過來,說是要你與淑蘭和離。”
孫志高起身大喝:“那賤婦妄想!讓她乖乖回來叩頭認錯,說不定我還能原諒了她,否則定要讓她嘗嘗厲害!”
孫母卻很不安,“兒啊,今時不同往日,盛家如今靠上了那個國公,怕是知縣老爺都不敢得罪,萬一他們真的以權壓人,咱們也沒有辦法啊。”
孫志高想起那位住在盛宅的景國公,也沉默了,隨他又好奇地看向孫母,“母親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懂得這些道理?”
孫母指著對面的廂房,“唉,我哪有知道這些,都是雪兒說的。”
雪兒,就是孫志高迎進門的風塵女子,已經懷了四個多月的身孕。
孫志高深以為然地點頭,“雪兒確實聰慧,那她還說了什么?”
孫母說道:“雪兒讓你抓緊時間休妻,千萬不能和離。如果和離,那咱們就要把盛淑蘭的那些嫁妝都給還回去,但要是休妻,便能獲得些補償,甚至可以留下所有的嫁妝。”
孫志高拍手叫好,他早就受不了盛淑蘭這個無趣至極的女人,休了便休了。
而且在他看來,盛淑蘭犯了七出之三,不孝順婆婆、無子、善妒,只要去了縣衙,一定能順理成章的休妻。
“母親在家照顧雪兒,我這就去縣衙。”
宥陽縣衙。
縣丞得知孫志高的來意,很是意外,“你要休妻?”
誰都知道盛家現在是如日中天,有了景國公做靠山,昨日的婚宴連知府大人都親自到場祝賀,孫志高這個時候與盛家撇清關系,傻了嗎?
不過……
孫家怠慢盛淑蘭也不是什么秘密,盛淑蘭被休,雖然名聲不好聽,好像也不是件壞事。
畢竟有景國公在,想與盛家大房攀上關系的人多了去了。
“好,等著,我這就幫你改戶。”
孫志高追問道:“大人,這休妻之后,我是不是可以得到盛家女的部分嫁妝?”
縣丞笑了,“你不僅休妻,還想得到棄婦的嫁妝?此事啊,縣衙管不著,你得去找盛家商量,除非盛家大姑娘有嚴重的過錯,你們才能合法分得部分嫁妝作為補償。”
孫志高不服氣的說道:“不孝順婆婆、無子、善妒,七出犯三,難道還不是過錯?”
縣丞拿著休書去改盛淑蘭的戶籍,“你若是提告,案子是由知縣大人審理,所以這些是不是盛家大姑娘的錯過,你說了不算,知縣大人說了才算。”
孫志高這時才看出來,縣衙分明是不敢得罪盛家,所以故意偏袒。
“休書給我!我不休了!”
縣丞冷笑,“遲了!盛家大姑娘已經過戶回了盛家,你若是再敢咆哮公堂,本官要掌嘴了!”
“你……你你,簡直有辱斯文!”
孫志高拂袖而去。
縣丞將休書交給一名衙役,“送去盛家,說此事已經定了,讓他們去孫家搬回盛大姑娘的嫁妝。”
“是。”
衙役拿著那份休書,小跑出了縣衙。
片刻后。
休書送到了盛宅。
大房老太太看著手里的休書,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急忙讓盛長梧召集了家丁,打上了孫家的門,不僅順利搬走了盛淑蘭的嫁妝,還狠狠奚落了孫家母子一番。
要知道,孫家當初一貧如洗,就連現在住的這座宅院,也是盛家當年幫其置辦下來的,同樣算是盛淑蘭的嫁妝。
孫家母子就這么被盛家的家丁給掃地出了門,還有那位準備來享清福的雪兒。
雪兒不甘心地站了會兒,回頭對自己的丫鬟低語了幾句,隨后就來了一輛馬車要接走她,原來是孫志高只拿了賣身契,沒有拿籍契,青樓這時候已經補辦了新的身契,雪兒要回去了。
孫家母子痛哭狼嚎,說什么也不要雪兒帶著孩子回青樓。
雪兒被糾纏得不耐煩了,說出了實情,原來孩子不是孫志高的,是另一位房中嬌客種下了種子。
他孫志高納了這么多的通房和妾室,又有這么些年了,竟然沒有一個懷孕的女人,肯定是孫志高有問題,注定無后。
孫母氣急敗壞,當街與雪兒扭打在了一起,卻很快就被青樓的伙計們打得嗷嗷直叫。
經此一事,孫家母子在宥陽成了笑柄,沒過多久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