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一陣寒顫。
現(xiàn)在師父留給我的紙條上后面兩句我已經(jīng)大概明白了，那么看來前面的“暗恨生”才是這禍事的根源。
我將前因后果解釋給范先生。
他雖然沒有像范夫人那樣被嚇暈，整個人的狀態(tài)卻也是極差的。
“好、好……”
他像突然間蒼老了一樣，連說了兩聲好，轉頭噗通給鬼貓跪下磕頭。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范晟卻已經(jīng)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是我家教子無方，殘害了許多無辜的生靈，他今天這樣，都是自作自受！”
不知怎么，明明鬼貓的雙眼已經(jīng)鮮紅看不出神色，我莫名感覺到它在微微顫抖，好像憤怒又好像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地看著范先生。
“只要能放過我兒，讓我做什么都愿意……”范晟一個勁的朝著鬼貓的方向磕頭。
鬼貓一臉猶豫，轉身看向了我，我知道，它還在恨。
“范先生。”
我輕輕出聲，他將頭埋在臂彎里，抬起看了我一眼。
“其實范致遠并非一開始就是這般惡毒。”
“什么意思？”
“范致遠最開始是真的想救助這些貓咪，只是誤入了歧途。”
我點到即止，相信范先生已經(jīng)聽出來我話外的意思，果然他一愣，緊緊皺起眉頭回身問我。
“是誰？”
“就是今天在場的人。”
我環(huán)視了一圈，將視線定格在仿佛看熱鬧的管家身上。
“你說呢，管家先生。”
在場人皆一驚，范先生還沒開口說什么，管家旁邊的一個不起眼青年倒是刻薄地向我吼叫。
“喂，你可別亂潑臟水！”
“就是啊，我們管家人這么善良怎么可能做這種事！”
旁邊幾人幫腔。
“你們一天24小時不睡覺跟管家連體嬰啊，要不你來說？”
我受不了無腦小迷弟，翻了個白眼沒理他們。
視線掠過江家人，江元德若有所思地站著，江瑤倒是一臉茫然，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
“范致遠最開始虐貓的行為就是管家教的，甚至后面的每一次，他都在后面偷偷看著，而范致遠很容易被挑起了心理的暴戾，他知道這不對，卻沒辦法再收手。”
我再看去，管家的表情漸漸變了，變得低沉，像在思索著什么。
“我說的對嗎，管家先生？”
“我沒有理由這么做。”
“是嗎？其實你不知道吧，范致遠每次施暴都有錄像，要不我們?nèi)タ纯矗看问┍┈F(xiàn)場有沒有你的身影。”
死一般的寂靜過后，管家突然暴怒似的低吼一聲。
“是，確實是我！”
話一出口，全場嘩然，包括范晟也被驚得說不出話。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平時事無巨細，帶人禮貌和善的管家為什么會做出這種事，從而導致今天的局面。
“為什么？”
范晟緊盯著管家，像是要把這些年沒看透的全部看明白。
管家忽然眼眶猩紅，怒極反笑。
“為什么？你問我？”
他的面目變得猙獰，渾身戾氣。
“先生，你有你的孩子，我也有我的孩子。”
“你還有孩子？”
“你還記得……小斌嗎？”管家一臉憎恨的瞪著范晟。
“小……你，你是！？”
范晟沉思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指著管家。
“對，那是我的孩子，我媳婦……就是秀芳，原來是您家的清潔工，您還記得八年前少爺收養(yǎng)的流浪狗嗎？那時候小斌才六歲，他跟著秀芳到家里來，是少爺說想跟他一起玩，是少爺說那條狗很乖。”
他像是沉浸在回憶里，目光溫柔地垂下，隨后變得兇狠而狂躁，緊緊盯著范晟。
“可是它追著小斌咬，小斌才六歲啊，他哪里跑得過野狗！兩條胳膊腿被咬得全是血啊，只是后來我才知道，那條狗發(fā)了狂，正是因為你的好兒子！他把那條狗眼睛蒙起來，拿棍子抽狗的屁股，他以為那是游戲，可憑什么他的游戲最后卻受傷的卻是我兒子呢！”
“那后來……”
“后來不到三個月，小斌就沒了。”
管家聲淚俱下，整個人激動得眼睛通紅，說完像支撐不住一樣癱倒在地。
“為什么這事我不知道？”
范晟震驚在原地，顫抖著問出這句話。
“那要問問你的好兒子。”
“可那個時候他才十五歲啊！”
“十五歲的孩子，心思已經(jīng)足夠歹毒了，那時候我還在鄉(xiāng)下照顧我母親，他給了秀芳一筆錢。跟她說，這就算是賠償費，遠遠超出了治療的費用，哪怕她糾纏不休鬧到法院，也得不到什么說法，反而會因為誹謗入獄。秀芳是老實人，哪里懂這些？她只能拿著錢離開，給小斌治病，可是送到醫(yī)院，哪個大夫見了都搖頭，最后沒挺過去……”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哭到喘不過氣，我就這樣看著一位中年男人就這樣伏地嚎啕大哭。
“我娘，身體本來就不好，聽到這事，心臟病發(fā)……當即死亡，秀芳得知后，承受不住這些，拿根繩子吊死在了小斌的房間。”
“……”
“我們好好一個家，就因為你兒子的一個‘游戲’，生生毀了！”
聽到這里，事情的前因后果基本都清楚了，說到底，還是范家人自己造的孽。
“后來我就看不得眼前出現(xiàn)那些畜生，我是特意來到你們家，可你知道你的好兒子嗎？他甚至還拿這事當談資！”
管家不知什么時候站了起來，低頭掃了一眼地面，若有似無的看過鬼貓，像是能看到它一樣，眼神變得的溫柔而愉悅。
“包括，這只貓，是我創(chuàng)造了它，是我攔截了它的往生路，將還沒完全死亡的生魂留在畫上。”
“你……”
范晟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話，最后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我低頭，看向地上的鬼貓，我想剛剛發(fā)生的它都知道了。
“管家的錯自有他去承擔，你呢？”
鬼貓血紅的雙瞳怨毒地盯著管家，突然發(fā)了狂般一爪子拍在地板，力度之強，竟咔嚓一聲生生拍碎了瓷磚，嘶吼著用尖銳的指甲抓著地板。
范晟嚇得往旁邊一斜，又很快反應過來，壯著膽向鬼貓磕頭，額前浮腫。
“好了。”
我斟酌一番，這事棘手，卻不能這樣僵持下去。
“我知道你的孩子已經(jīng)轉世投胎了，再多糾纏，于你也沒有好處。”
在我抓到它的時候，就看到它的記憶里，那未成形的小貓漸漸離它遠去。
“我會讓他們替你的孩子俢座祠堂，包括曾經(jīng)殘害的生靈，集香火氣，以求它們后世平安，還有……”
我看了眼管家。
“張管家的親眷。”
管家聽到，也只是冷笑地看了一眼范晟。
“你說呢，范先生？”
“沒問題、沒問題！”
我再次看向鬼貓。
它猶豫了幾秒，情緒像是漸漸平復，方才還挺立的尾巴垂了下來，向我搖了搖，最后慢慢地向那副畫走去，前蹄一抬，就進入了畫中。
只是我深深地記著，進畫里前它回頭看了我一眼，那通紅的瞳孔里像是流下一滴淚。
或許，它還沒忘記這些傷害，只是萬物有靈，皆存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