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謹跑了幾家藥局，發現自己把這件事想簡單了。很多家藥坊都告訴她，方子上的虎杖，青蒿都好說，但是川貝母是西域的罕見藥材，價格奇高，平日藥坊沒有存貨，都是每隔一段時間由往來西境的商隊販來奉年，也只有大藥坊會進一些。最近倒是聽說西域最大的藥材商楚家帶了一大批藥材來，只是藥材流通慢，像川貝母，蓯蓉這樣的珍貴藥材還沒有鋪到市面上，西關有一處莊子叫漠園，是楚家在皇城的產業，楚家的主人還是有名的神醫，每次來奉年都會開堂坐診，與其跑藥坊抓藥，不如直接去漠園問問看。

鈺謹想到了朗月清風一般的楚慕云，他應該就是藥鋪老板說的，藥材商楚家的當家，漠園的主人，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見到他？

鈺謹來到漠園的醫堂，發現只每日卯時至辰時開放，但藥坊開著，鈺謹把方子遞給伙計，伙計噼里啪啦在算盤上算了一個數給鈺謹看。鈺謹認算盤珠子有點吃力，但也看出來自己怕是付不起，她摸摸身上扁扁的錢袋，本來是打算給巧姑做個順水人情，好拉她入伙做生意，可不光做生意的本錢還沒著落，現在怕是連做人情的錢都要不夠了。

“你可是鈺謹姑娘？”堂后突然走出一個英姿少年，和鈺謹搭話。

鈺謹記得他，這是那日楚慕云的車隊里打頭騎馬，叫她下車的那個年輕人。鈺謹笑著點點頭：“是我，我記得你。”

那人拱手道：“我叫陶謙，是楚家主的隨從。鈺謹姑娘是來問診還是抓藥？”

鈺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替朋友來抓藥，只是今日沒有帶夠錢。”

陶謙道：“鈺謹姑娘，你等一下。”說完就快步往后院走去。只片刻工夫，陶謙便回返，對著鈺謹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鈺謹姑娘，家主請你過去。”

鈺謹心中泛起淡淡的喜悅，跟上陶謙。

鈺謹也算是侯門府第長大的，在現世也逛過不少古時候的王府，高門大戶里的亭臺樓閣見慣了，但漠園的建筑和擺設仍是處處透著雅致和溫馨。她隨陶謙穿過幾折長廊，過了一個拱門，是一片青綠竹林，竹林后面是一方天井院落，院子中央栽著一株銀杏樹，正值初春，有些枝椏已開始抽了新葉。樹下擺著一張石桌，石桌上已擺好了待客的茶具。楚慕云坐在桌前，姿態滿眼的幽雅自得。初春的風吹過，晃過沙沙作響的竹林，帶下寥寥幾片樹葉落下，飄過楚慕云的面前，像是在鈺謹的眼中加了一層濾鏡。

楚慕云抬頭看見鈺謹，起身相迎，笑道：“你來了！”

鈺謹也開心地笑起來：“我們又見面了！”

陶謙行了一禮退下，楚慕云笑著給鈺謹斟茶道：“很少有人來漠園做客，這是我從西域帶來的茶，和中原口味自有不同，你嘗嘗。”

鈺謹拿起茶杯，看茶色透明微紅，又不似普洱紅濃明亮，問：“的確不像中原品種，這是什么茶？”

楚慕云微笑道：“這是金絲茶，又叫紅雪茶，是雪山上長的。”

鈺謹嚇得咋舌：“那一定很名貴了，我可要好好嘗一嘗！”

楚慕云開心地笑起來：“你多喝一些！”

鈺謹雙手捧著茶杯，抬眼偷偷看他，發現他正笑看著自己，心里一慌，趕緊仰頭用茶杯遮住自己的目光，卻也不得不一口把茶喝完。鈺謹稍感尷尬，楚慕云卻毫不介意，又笑著給她斟上一杯。

“陶謙說你來抓藥？我可以看看方子嗎？”楚慕云問。

鈺謹忙點頭，把藥方遞過去。楚慕云拿起藥方細細看了一下，道：“這位朋友是你什么人？他應是得了很重的肺病，川貝母這味藥，是西域才有的特產，我這次也有帶來一些，尚未發放到下面的藥局，的確只有漠園才能給你。”

鈺謹道：“其實，生病的不算是我的朋友，是我未來的生意伙伴巧姑的夫君，我想要和巧姑一起掙錢，可她的夫君生病了沒錢買藥，我想幫幫她，卻沒想到川貝母這么貴，我的錢也不太夠。”說著，鈺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慕云看著她問：“你想要做生意？”

鈺謹道：“是，我想要做生意，想要掙錢，有了錢，才能買自己想買的東西，做自己想做的事。”

楚慕云點點頭，又問：“做生意需要本錢，你連給你的朋友抓藥的錢都不夠，要怎么做生意？”

鈺謹咬了咬嘴唇，低下頭，轉動著手里的杯子。突然抬頭看著楚慕云道：“你愿不愿意投資我的生意，做我的東主？我想開一間繡坊，我設計衣服，巧姑來做衣服，巧姑是整個皇城里一頂一的好繡娘，目標客戶是高門大院里的夫人小姐，她們花錢很大方的。”

楚慕云笑了，接著問：“繡娘只得一個人？她是否還要照顧重病的丈夫？這樣她一月可做出幾身衣裳？”

鈺謹仍是很樂觀：“小本生意，總是起步艱難，從無到有。現在只得她一人，可等我有朝一日把牌子做起來，就會好的。”

楚慕云淡淡地笑問：“你需要多少？”

鈺謹抿了抿嘴：“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起步的話，也許不需店面，我和巧姑可以在家里做活，只需買些布啊和針線啊，紙筆什么的。”

楚慕云點點頭：“這樣的話，我不需要做你的東主，東主是要賺大頭利收的。如果你想賺錢，就要自己做東主，我可以借一筆錢給你，等你生意有起色了再還我。”

鈺謹原以為借錢是不妥的，于是提出讓楚慕云投資她的方案，可現在看來，他愿意慷慨借錢給自己，這是最好不過了。鈺謹十分感激：“謝謝你！我，我沒有什么可抵押的，我也沒有保人，只能以我自己擔保，等我掙了第一筆錢，一定來還你！”

楚慕云笑了，輕聲道：“我信你。”隨后招呼陶謙進來，把鈺謹的藥方交給陶謙，又囑咐了幾句。不一會兒，陶謙提了幾包藥回來，并一個不起眼的袖袋交給鈺謹。

楚慕云道：“這是你朋友需要的藥，你拿去。銀子太重怕你不方便攜帶，給你準備了些銀票。”

鈺謹站起來接過，問：“這么多藥，還有川貝母……”

楚慕云像是懂她擔心什么，仍是春風一般笑道：“你是我在這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你愿意幫助你的朋友，我也愿意幫幫你。不要擔心藥費，拿去吧。”

太陽剛剛要落山，夕陽的暖光打在銀杏樹上，眼前的人從容優雅，芝蘭玉樹，笑容如夢如幻，鈺謹心頭一暖，眼中一酸，怕自己失態，連忙道謝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