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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3

天地被黃沙煮沸。

崖壁在風蝕中扭曲如巨獸獠牙,嗚咽的風卷著砂礫,抽打在禿魯花三千黑甲精騎的鐵葉甲上,發出冰雹砸銅鑼般的碎響。為首的副將緊攥令旗,狼盔下的眼死死盯著本該由他們鎮守的邊界升起的滾滾黑煙——那是響馬輕騎焚燒糧倉的狼煙。

第三回天勝

幾個時辰前,狼蛇主地北線的斥候來報:響馬主地使者回去不過幾個時辰,響馬騎兵就悍然襲來!由禿魯花鎮守的前線軍營恐怕不保!

西胡尚武,但除非有大型戰事,不然常備軍力少得可憐,連狼蛇主地這等強大主地,在耕種期也只有不過三萬人,駐守在與響馬接壤的邊界有精銳五千,已經是大手筆。

胡人大多是上馬作戰下馬耕田的人,所以非戰時人人種田,只是因為能種的田本就不多,水源則更為稀少,所以才爆發了一系列主地之間的戰爭,這也是胡人不像中原一般常常統一的原因。

此次金陽清得了郎木新默許,與大首領哈辛共同進攻狼蛇的四百里土地,本來存著疑心,可等到哈辛率領一千精銳長驅直入的時候,他們才放下心來:禿魯花果真帶走了三千騎兵,駐守的兩千步兵沒有馬,本就不擅長作戰,加之哈辛殺字境一馬當先,狼蛇軍隊幾乎一觸即潰。

而等到了約定的四百里,哈辛決定開始著手布防,畢竟哪怕真是那老狐貍默許,只怕也得做做樣子,派兵來戰。

此時金陽清卻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用兵之人,最好不去做那些敵人讓你做的,哪怕,看似對我們有利。”金陽清嗓音清澈無比。

哈辛歪頭看了眼這個與自己并稱胡人雙星的“西胡第一謀士”,道:“金陽先生的意思,我們搶了糧食,直接走?”

金陽清聽出了哈辛的不舍,笑道:“撤退是出乎狼蛇的意料,讓他們白跑一場,”轉眼間金陽清魅惑一笑,“可若是不退反進,卻沒準,有意外之喜。”

哈辛一笑,暗道自己力排眾議將這個年輕的陰陽人提拔上來,果然沒錯,道:“金陽先生說到我心坎上了,那便……傳令,全軍再前進百里,而后設伏!”

不過一個時辰,響馬軍有序的進入伏擊狀態,而毫不知情的狼蛇精騎,已然要沖進包圍圈。

“全速!碾碎那些該死的響馬耗子!”禿魯花副將的咆哮混在風吼中,戰馬粗壯的四肢刨起沙浪,鐵甲洪流沖向狹道。

崖頂,哈辛的熊皮大氅在狂風中紋絲不動,仿佛與嶙峋的巖石熔鑄一體。他俯瞰著下方如黑色激流般涌入的狼蛇精騎,唇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腰間鑲著二十七顆熊臼齒的彎刀并未出鞘,只將殺字境巔峰的威壓如無形潮水般彌漫開來。正嘶吼沖鋒的戰狼突然哀鳴,前蹄發軟跪倒,將背上的騎兵狠狠摜入沙中。恐慌如瘟疫蔓延,沖鋒陣型瞬間潰亂。

“起!”金陽清清越的嗓音穿透風沙。埋伏在巖縫中的響馬力士猛拉絞索。

“轟——!”

看似堅實的沙地驟然塌陷,化作擇人而噬的流沙巨口。沖在最前的三百狼騎連人帶狼瞬間下沉。副將的戰馬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悲鳴,冰冷的流沙便已漫過鐵甲,淹至胸口。他徒勞地揮舞令旗,指尖能清晰感受到沙粒鉆進甲胄縫隙的刺癢,隨即是皮肉被粗糙砂石摩擦灼燒的劇痛,最后徹底被粘稠如尸泥的流沙包裹,只剩那桿指向四百里方向的令旗,孤零零地插在吞噬了他的漩渦邊緣,旗角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曲無聲的挽歌。

然而,就在中段騎兵因沙陷驚恐勒韁時,異變陡生!

“嗤——!”

一道赤紅令箭尖嘯著撕裂黃沙,從大軍后方激射升空!那是最高級別的撤退焰號!

只見大軍末尾,禿魯花那鐵塔般的身影竟已勒轉馬首!面盔下傳來他炸雷般的怒吼,裹挾著殺字境威壓,震得慌亂的騎兵耳膜溢血:“有埋伏!后隊變前隊!撤——!”他竟在伏擊發動、前軍陷落的瞬間,就敏銳感知到了崖頂哈辛那刻意收斂卻依舊恐怖的殺意!沒有絲毫猶豫,這位狼蛇大統領選擇了最冷酷的決斷:拋棄陷入流沙和箭雨的前軍與中軍,保存核心戰力!

他座下的戰馬嘶鳴,載著他如一道黑色閃電,逆著混亂的兵流,向著來路狂飆!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拉出一道真空的沙浪通道!只要沖出狹道,便是海闊天空!

崖頂,哈辛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與譏誚。他沒想到這頭老狼如此果決狠辣,竟舍得斷尾求生。他微微抬手,崖頂待命的響馬神射手張開了涂抹劇毒的硬弓,箭簇鎖定了那奔逃的魁梧背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聲凄厲如孤狼泣月的長嘯,猛地從禿魯花身側的“潰兵”群中炸響!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速度竟絲毫不遜于禿魯花的坐騎,從混亂的騎隊中暴起發難!

正是偽裝成普通狼騎百夫長的耶律天勝!

耶律天勝本就只是被郎木新安排在軍中,想著日后可以在軍中有些得力助手,但這一切,都建立在狼蛇軍的首領是郎木新的基礎上。

禿魯花殺字境修為著實高深,在西胡這個二十年間沒出過天字境的武道荒漠中已是最頂尖之人,郎木新本意借同樣殺字境的哈辛與其響馬騎兵除掉這個礙事的狼蛇大統領,卻沒想到其警覺狠辣,竟然不猶豫的轉頭就撤!

眼看禿魯花要走,耶律天勝這個剛過而立之年就已入宗師境的西胡武道天才只能出手。

玄鐵雙刀出鞘,不再是銀狼嘯月,而是兩條擇人而噬的漆黑毒蟒!左刀如電,直刺禿魯花座下巨狼王的頸側動脈!右刀挾著絕字境的全部力量,帶著刺骨的陰寒,狠辣無比地撩向禿魯花因策騎疾馳而暴露的右肋甲胄縫隙!這一擊不求斃敵,只為阻其去路,將他逼回響馬的死亡陷阱!

“鼠輩敢爾?!”禿魯花驚怒交加,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精銳騎隊里竟藏著這等刺客!右肋傳來的陰毒氣讓他汗毛倒豎。他不得不猛地一勒狼韁,“巨狼王”吃痛人立而起,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刺頸的致命一劍,同時他那包裹著精鋼護臂的左拳帶著崩山裂石之勢,狠狠砸向撩向肋下的劍脊!

“鐺——!”

刺耳的金鐵爆鳴!耶律天勝如遭重錘,整個人被震得凌空倒飛,玄鐵劍險些脫手,喉頭一甜,鮮血已從嘴角溢出。然而他的目的達到了!禿魯花疾馳的身形被硬生生阻住,巨狼王落地時,已重新陷入了尚未完全脫離的混亂騎陣邊緣!

崖頂,哈辛放下了抬起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神射手的毒箭并未射出。他饒有興致地看著下方那敢于刺殺禿魯花的“小蟲子”,以及被逼停后陷入狂怒的狼蛇大統領。

無數雙眼睛,目睹了這決定生死的一幕。

那些正在流沙中掙扎下沉的前軍士兵,看到了那道讓他們絕望的撤退焰號。

那些在箭雨與沙陷中苦苦支撐的中軍騎兵,看到了他們的大統領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們,調頭狂奔。

那些緊隨禿魯花試圖逃離的后軍精銳,更是親眼看到,他們奉若神明的大統領,竟被自己隊伍中一個“不起眼”的百夫長逼停,為了自保,甚至不惜讓座下狼王踐踏擋路的普通騎兵!

怨恨、憤怒、絕望、冰冷的背叛感……如同瘟疫,瞬間侵蝕了這支曾經威震西胡的狼蛇鐵騎的脊梁。軍心,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禿魯花面盔下的雙眼因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而血紅,他死死盯著那個翻滾落地、嘴角溢血卻眼神如冰的刺客。“好!好得很!郎木新那老狗,竟在老子身邊埋了你這等毒牙!”他咆哮著,巨斧已然在手,殺字境巔峰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將周圍試圖靠近的騎兵無論敵我都狠狠推開!他已將耶律天勝視為必殺的第一目標!

“都給老子滾開!”他怒吼著,驅狼直撲耶律天勝,“先撕了你這藏頭露尾的雜碎!”

耶律天勝古銅色的臉上毫無波瀾,新月形的舊疤在塵沙中若隱若現。他后撤一步,靴跟重重踏在祭壇基座森白的狼髀骨上,“咔嚓”一聲脆響,幾根年代久遠的骨頭應聲碎裂。絕字境的微薄氣勁擠碎了腳下的巖層。

“第一刀。”聲音冷硬如他手中玄鐵劍的鋒刃。

刀光乍起,不再如之前那般剛猛,反而似一條貼著沙地疾竄的瘦狼,陰狠刁鉆,直噬禿魯花下盤!禿魯花嗤笑一聲,甚至懶得舉斧,只是屈起包裹在精鋼護指中的食指,迎著刀光輕描淡寫地一彈!

絕字境的一刀被他輕松化解。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炸響,火星如煙花般迸濺。恐怖的巨力順著刀身傳來,耶律天勝手臂劇震,玄鐵刀幾乎脫手,整個人被震得再次倒退,每一步都在黑巖祭臺上留下清晰的裂痕。崩裂的虎口鮮血淋漓,更多的血滲入劍柄纏繞的蛇骨環扣,那些森白的骨環仿佛活了過來,貪婪地吮吸著熱血。

“就這點能耐?”禿魯花笑聲如雷,震得祭壇邊緣懸掛的頭骨鈴鐺瘋狂搖曳。然而,他的笑聲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耶律天勝穩住身形,眼神銳利如鷹隼鎖定獵物,沒有絲毫被碾壓的頹喪,反而燃起一種近乎瘋狂的熾熱。“第二刀!”他低吼,聲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再次撲上!這一次,刀勢陡變!不再是詭譎的貼地襲殺,而是裹挾著一種斬斷山岳的決絕!玄鐵劍撕裂空氣,發出凄厲的尖嘯,刀身周圍卷起的狂沙竟隱隱凝聚成一頭三丈高的猙獰餓狼虛影,張開血盆大口,帶著埋葬萬物的死寂氣息,轟然撲向禿魯花!

禿魯花瞳孔猛縮,終于收起了輕視。他暴喝一聲,狼首巨斧帶著劈開混沌的威勢悍然迎上!殺字境巔峰的氣場毫無保留地爆發,整個祭壇都在他腳下呻吟!

“轟隆——!!!”

刀斧再次碰撞!這一次的巨響遠超之前!狂暴的氣浪以碰撞點為中心,呈環形猛然炸開!祭壇上散落的骸骨、灰燼被瞬間清空!靠近祭壇的幾匹戰狼被直接掀飛!禿魯花那柄伴隨他征戰多年、飽飲鮮血的狼首巨斧,斧刃之上,赫然崩開一道蛛網般的缺口!幾粒碎裂的金屬碎片在沖擊力下激射而出,“噗嗤”一聲,竟深深嵌入不遠處一名狼蛇騎兵的眼珠,那騎兵捂著臉發出凄厲的慘嚎,滾落狼背。

這是地字境的一刀!耶律天勝兩刀之間,境界已然上漲!

“不可能!”禿魯花驚怒交加,虎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一絲鮮血順著斧柄流淌下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斧刃的缺口,更看著眼前氣勢節節攀升的耶律天勝!對方身上逸散出的威壓,竟讓他感到了同境界的威脅!甚至…更強一絲?

“第三刀!”耶律天勝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他根本不給禿魯花喘息之機,玄鐵劍再次揚起。這一次,劍身嗡鳴,仿佛承受不住內部奔涌的恐怖力量。祭壇四周,那些在狂風中嗚咽的頭骨鈴鐺驟然靜止,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緊接著,所有鈴鐺表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禿魯花看著來自殺字境的一刀,他聽說過臨陣破境,可,兩刀破兩境,聞所未聞。

本能的恐懼催促著禿魯花揮動巨斧,勉強接下這殺字境一刀,緊接著,就聽耶律天勝喊道:“第—四—刀!”

刀光再起!不再是餓狼,而是一道撕裂昏黃天幕的銀色閃電!風沙倒卷,在他身后形成一條咆哮的沙龍!刀氣未至,那股斬滅一切的鋒銳之意已讓禿魯花遍體生寒!他狂吼著將殘斧舉過頭頂,全身罡氣毫無保留地灌注其中,斧面蒸騰起扭曲空氣的熱浪,試圖格擋這毀天滅地的一擊!

“鐺——咔嚓嚓——!”

天字境一擊,可憾天人。

刺耳的碎裂聲蓋過了一切!狼首巨斧如同脆弱的琉璃,在銀色閃電的斬擊下寸寸斷裂!無數碎片混合著禿魯花護體罡氣崩解的氣勁,如同鋒利的暴雨般向四周激射!禿魯花身上的精鋼重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胸甲處赫然出現一道深深的凹痕,邊緣龜裂,絲絲縷縷的鮮血從裂縫中滲出!他龐大的身軀第一次被震得踉蹌后退,面盔下傳來壓抑不住的痛哼和驚駭欲絕的嘶吼:“你…你身上有鬼!到底是什么東西?!”

“第五刀。”這回耶律天勝的聲音已經平靜不少,可隨之而來的威壓已然又上一層:天字九等了。

這一日,西胡迎來了二十年里第一位天字境高手。

五刀破五境,斬殺禿魯花。

粘稠的血腥味乘著風沙的翅膀,撞開了狼蛇軍帳厚重的氈簾。

帳內溫暖如春,金線織就的狼圖騰地毯厚實柔軟,郎木新正就著銅燈查看一卷羊皮地圖。帳外隱隱傳來的喊殺聲和震動,讓他眉頭微蹙,卻并未太過在意。雖說天勝不得不提前暴露,可仍然與他預想的沒有多大偏差。大局已定,只待收網。

突然!

“噗啦!”數道黑影撞破帳簾,裹挾著冰冷的沙塵和濃烈的殺氣涌入!為首者正是雙目赤紅、滿臉怨毒的朗格夫!他手中彎刀寒光凜冽,身后是三十名剽悍的私兵,人人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郎木新!納命來祭我父王!”朗格夫的咆哮帶著少年人變聲期的嘶啞,卻充滿了刻骨的恨意。他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機會,手中彎刀化作一道匹練,直劈郎木新脖頸!

郎木新臉色瞬間煞白如紙。他精于算計,玩弄權謀于股掌,卻唯獨不通半點武藝!此時的朗格夫應該待在王帳才對!

郎木新本以為朗格夫剛好趁他動手時先在王帳宣布繼位,不過等自己掌握軍隊,推翻一個沒什么城府的朗格夫就是輕而易舉,卻沒想到,這廝竟然沒有郎木新想的聰明,直接殺了過來!

面對這迅若奔雷的刺殺,他連閃避的念頭都來不及升起,只覺一股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攫住了心臟!

“咔嚓!”

“嗤啦——!”

“噗呲——!”

三聲截然不同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在華麗的大帳內幾乎同時炸開!

第一聲,是彎刀鋒利的刃口斬入膝蓋骨的清脆碎裂!郎木新甚至能“聽”到自己腿骨被暴力劈開的可怕聲音!

第二聲,是刀刃切斷堅韌筋腱和肌肉纖維的撕裂悶響!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釬瞬間貫穿了他的全身!

第三聲,最為恐怖!是動脈血管被徹底斬斷,滾燙的鮮血在心臟泵壓下瘋狂噴涌的爆裂聲!溫熱的血霧瞬間噴濺開來,將帳頂那描繪著狼蛇吞日圖騰的華麗氈布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紅!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啊——!”郎木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重重向前撲倒!他的雙腿,自膝蓋以下,竟被這一刀齊刷刷斬斷!斷口處血肉模糊,白骨森然,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瞬間浸透了身下昂貴的金線狼圖騰地毯。那鮮艷的金線貪婪地吸吮著血液,將原本華貴的圖案暈染成一片猙獰污濁的紫黑色。

一只穿著軟鹿皮靴的斷腳,在巨大的沖擊力下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血色的弧線。“哐當!”它撞翻了案幾上盛滿滾燙奶茶的銅壺,滾燙的奶茶混合著奶白色的漿液潑灑一地。斷腳去勢不減,最終“噗”地一聲,精準地卡在了懸掛在帳柱上作為裝飾的一顆巨大祭狼頭骨那空洞的眼窩之中!灰白的頭骨,染血的斷腳,構成一幅驚悚而荒誕的畫面。

劇痛和失血讓郎木新的意識迅速模糊,世界在他眼前旋轉、變暗。他看到朗格夫那張因仇恨和快意而扭曲的年輕臉龐,看到那把沾滿自己鮮血的彎刀再次高高揚起,刀鋒對準了他無力抬起的脖頸!冰冷的死亡觸感比斷腿的劇痛更清晰地扼住了他的喉嚨。完了…他絕望地想,所有算計,所有野心,都將終結在這侄兒的刀下…

就在彎刀即將吻上郎木新頸動脈的千鈞一發之際——

“叮鈴…嗡…”

一聲清越悠揚、仿佛能滌蕩靈魂的鈴音穿透了帳內的血腥與殺意!緊接著,是無數細密的沙沙聲!

大帳的地面,那厚實的羊毛氈,連同浸透鮮血的地毯,仿佛瞬間擁有了生命!無數細小的沙粒如同被無形的磁力牽引,從地面、從空氣中瘋狂匯聚!它們并非無序地懸浮,而是以驚人的速度凝聚、塑形,化作無數只指甲蓋大小、栩栩如生的微型沙狼!每一只沙狼的眼睛部位,都閃爍著一點幽綠的微光,如同鑲嵌著微縮的綠松石——正是天鹿夫人腕間灼骨念珠的光芒!

“咔!咔!咔!”

數十只沙狼精準無比地凌空咬住了朗格夫及其私兵們劈下的彎刀刀鋒!那看似微小的沙粒之軀,竟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堅固與力量,硬生生將致命的刀鋒死死鉗制在半空,再難寸進!刀身劇烈震顫,發出不甘的嗡鳴,卻無法掙脫那無數沙狼的利齒。

帳簾無聲滑開。天鹿夫人手持那根頂端鑲嵌著三目狼顱骨的法杖,雪紗覆面,身姿如神女臨塵般飄然而入。她腕間的灼骨念珠急促地碰撞著,發出細密的“咔噠”聲,幽綠的光芒流轉不息,顯然正全力催動著這神奇的磁沙秘術。

她的身后,是天鹿大軍,足有兩萬人。

“狼蛇的崽子們,爪子收得太早了!赤蛇軍還沒擺開陣勢呢!”幾乎同時,帳外傳來一聲粗獷的暴喝,如同平地驚雷!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鐵甲鏗鏘之聲如潮水般涌來。

是狼蛇西部邊軍也到了!

數百名身著黑色皮甲、手持猙獰重弩的邊軍精銳如同鐵壁般將大帳圍得水泄不通。冰冷的弩箭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藍的寒光——箭簇之上,赫然涂抹著見血封喉的狼蛇劇毒!弩箭并非直指要害,卻帶著絕對的壓迫力。

“噗嗤!”一支三棱弩箭精準地挑開了朗格夫頸間皮襖的系帶。

“咚!”沉重的弩桿帶著冰冷的鐵腥味,毫不留情地壓在他的喉結之上,巨大的力量迫使他雙膝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浸滿叔父鮮血的紫黑地毯上!

冰冷的箭羽緊貼著他因屈辱、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的嘴唇,死亡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勇氣與恨意。

“放下刀!跪地者生!”邊軍統領的吼聲如同死神的宣判。

而在五十里外,狼蛇騎兵與響馬主地的巔峰之戰,亦同時步入終章。

沙丘之上,血霧彌漫。

禿魯花那雄壯如山的身軀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下漫天飄散、泛著詭異黑紅釉光的細密血珠,在狂亂的風沙中緩緩沉降,如同為這座古老的祭壇獻上了一場血腥的祭禮。他的生命精華,正絲絲縷縷地滲入狼髀骨壘砌的基座之中。

耶律天勝以玄鐵刀拄地,支撐著身體。他臉色蒼白如金紙,額角青筋暴跳,持劍的右臂衣袖盡碎,裸露的手臂皮膚下,無數細密的血紋如同活物般蜿蜒游走、鼓脹,仿佛隨時會爆裂開來,那是強行承載超越極限力量、經脈瀕臨崩潰的恐怖征兆。他的刀鞘上,那二十七節蛇蛻骨環如同饑餓的活蟒,死死咬住震顫不休的劍身,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聲。

一滴混合著他自己與敵人鮮血的粘稠血珠,順著他破碎的袖口緩緩滴落,“嗤…”一聲輕響,竟將下方滾燙的沙地灼出一個小小的、深不見底的坑洞,騰起一縷焦臭的青煙。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響馬主地的方向,冰冷的眸光仿佛穿透了五十里的風沙,與崖頂那雙同樣冰冷的眼睛隔空交匯——那是哈辛的眼睛。

崖頂上,哈辛按在刀柄上的手緩緩松開。他看到了那驚世駭俗的五刀,看到了禿魯花的隕落,也看到了耶律天勝體內那狂暴肆虐、即將反噬的力量。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在他眼中閃過,最終化為一片沉寂的冰原。他轉身,熊皮大氅在血色月光下卷起一片暗影,無聲地消失在崖頂的亂石之后。只有他那柄插在最高處的鑲骨彎刀,刀柄上系著的紅鬃在狂風中烈烈飛舞,如同一簇在血與沙中倔強燃燒的烽火。

風,卷著祭壇的血腥、大帳的絕望。流沙嗚咽,在狼蛇主地的夜空中,奏響了一曲蒼涼而殘酷的狂歌。權力的棋盤上,棋子已動,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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