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兄弟，應早已知曉云灣之難，卻還帶人手前來拜訪，章某不知何意。”

云灣灘涂前方，相靠的兩撥船左右，各有一艘舢板載著二人劃出百步…………左邊那船上，兩人相對而坐，輕輕搖櫓，正是章麻子與甄皓仁。

如此交談，別無外人，自不用說客套話，章麻子便開門見山。

甄皓仁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章先生以為，云灣之難，癥結何在？”

“當是源自雙流。”

“雙流似乎未直接針對過云灣吧？”

“‘硬’的用不上，‘軟’的已是足夠。”

“那為何‘軟’的有效？”

章麻子眉頭微微皺起，作為上千人的首領，可以不夠聰明，但絕不會蠢，寥寥幾句，他已經明白對方所指的‘癥結’是什么——自是錢糧，雙流正是通過錢糧收入，轄制云灣。

他沉吟著緩緩道：

“孫家那被劫掠的生辰綱，其數額有兩種說法，一種是三千兩，一種是孫家宣揚的白銀萬兩，馬兄如此說，莫不是那數額不止萬兩？”

針對一萬兩以上的巨額錢財，章麻子語氣依舊平靜，其一自是生辰綱錢財越多，‘馬嘉’等人的麻煩就越大；其二自是相對云灣上千人的吃嚼花費，縱是萬兩巨款，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無法解決當下的困局。

甄皓仁搖頭，微微一笑，道：

“章先生，非也，所謂對癥下藥，我們今日前來云灣，所帶之藥，是一條財源。”

“而為何選擇云灣，一是我等需要一個安身之所，二來云灣能解當下困境；”

“其三則是，我們與云灣聯合，才有最基本的力量守住這條財源，同時云灣嘗夠了被雙流轄制的滋味，那也是我們不愿去雙流和霧隱的緣由。”

章麻子呼吸微滯，搖櫓的手幾欲抓出指印，微顫道：“當真！？”

“某何故誆騙？況且雙方若要聯合，章先生也肯定得要確認這‘財源’無誤的。”甄皓仁笑道。

如若真能獨立掌握一條財源，不說全部，云灣當下的問題，大部分都能迎刃而解。

章麻子怦然心動了，氣息微急促道：“那‘財源’，月銀可幾何？”

“若順利，少說數百兩。”

“可多費事？”

“既是找上云灣，必是以我們力量，能夠做到的。”

“那‘財源’，究竟為何？”

…

…

“幾位兄弟，慢走。”

“兩位頭領，客氣了，勿送。”

日上中天，左右兩艘舢板，再度劃回那相靠的兩撥船處，只是船上‘青面鬼’馬嘉與‘智多星’伍庸，神色不變依舊從容，倒是兩位當家章麻子與鮑康神情皆有些恍惚，瞧得云灣其他人，再度面面相覷。

章麻子與鮑康，兩人不發一言目送著客人遠去后，揮手打發了云灣其他人，同乘一船停留在水面上…………縱是知道其他人在注意著他們，兩人也是視而不見。

“大哥，與你說了嗎？”鮑康顫聲道。

“嗯。”

“那種事，當真有可能嗎？”

章麻子微吸了口氣，道：“馬嘉與甄皓仁兩師兄弟，不同凡俗，再者，也說了，接下來雙方會一同驗證，若失敗，他們亦有承諾，言明會撇清與我們的關系的。”

“嗯。”

鮑康點頭，有些微激動復雜的同時，又遲疑著道：“大哥，若是他們所說不假，那位加亮先生所提的‘入伙方式’？”

章麻子微微朗聲道：“無妨，再者，誰掌握了錢糧，誰就真正掌握了主導權，這是很難改易的…………或者說，老二你覺得，與奉孝兄弟他們一起，不如我們去任由六合寨驅使？”

鮑康露出釋懷的笑容，“是啊，再怎么樣，也比任由花承弼那狗東西拿捏，好上十倍百倍…………大哥，幸虧當初你堅持著沒早做決定，果真天無絕人之路啊。”

“現在說這個，還為時過早。先回去吧，我要緊著吩咐修文去辦。”

“嗯。”

兩人面色一肅，劃船回到了灘涂上。

云灣的人，自是一直注意著他們，不過兩位當家，什么也沒說，像是沒事發生。

唯有章五娘，細心地發現了近月以來，她父親那皺著的眉頭、微不可察舒緩了許多，她不由望了一眼那些客人早前離去的方向，心中雙手合十道：

‘青面鬼馬奉孝，雖說你長相磕磣嚇人，但還是感謝你為我爹，稍稍解了憂愁，能夠安心過一個好年。’

“過年啦！吃粽子咯！”蝎子辮漁民少女開懷笑著招呼一聲，四周嬉鬧的孩童，頓時齊刷刷湊了過去，這次的笑聲，也由衷許多。

…

…

相較云灣年三十的窘迫，曹蓋、阮氏兄弟等人短暫藏身的蘆葦蕩這邊，一眾家小為過年準備的酒菜等各種布置，倒是好上許多。

不過這橫斷山十賊，大多為粗人，都沒太在意那些。

甄皓仁六人從云灣回來，與一眾婦人孩童，歡歡喜喜吃了‘年夜飯’。

酒足飯飽，倒下幾個酒量差的以后，甄皓仁就拉著同是‘孤家寡人’的公孫盛，請教起了‘易容術’。

眼下…

無論是為眾人尋找安身之地‘入伙’云灣也好，統御雷狼鰻為商船保駕護航賺錢也罷，兩件事都已經準備了大半，剩下來的一些工作，交給其他人就可，亦還需些時間。

甄皓仁便開始著手自身的九品晉升八品一事，一為長遠計，二則為應對‘退避精怪’可能引起的明槍暗箭、盡可能提升自身實力。

九品升八品，關鍵在于搬山拳一脈的暴血秘藥。

他起初是準備自己配制的，但方子里的好些味藥，他問過雜學頗多的伍庸和公孫盛后，才知道處理起來頗為麻煩，備齊怕得要二三月時間才行。

太慢了。

索性就趁這中間的空檔，去刺桐碼頭一趟，去找馮瓚那落魄同門、看看有沒有現成的，以及，看看馮瓚的家人可還安好。

而馬嘉這個身份，又遭通緝背負懸賞，沒法上岸。

他剛被通緝時的外形與現在相差許多，‘魚人’形態的馬嘉顯眼特征又是青面獠牙，因此，現在的本體，其實上岸是無礙的。

只不過為了防止被一些相熟的人，撞見，覺得奇怪，可能為新身份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甄皓仁便尋思著，找經常云游四方的公孫盛，請教一下如何易容…

一晃…

三日而過。

已被交待了與負責云灣那邊日常聯系的阮小二，則是帶回了一個尷尬的消息——

“什么！？讓云灣那邊去找一些船運相關的大小商號，一時半會兒沒人搭理相信他們，所以可能還需幾日！？”

至元18年春，甄皓仁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無語，來得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