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倒是吃飽了。”

潘此刻身處數十米的高空，隨著重力飛速下落，狂風拂亂了他的發，展開的斗篷獵獵作響，宛如黑色羽翼，他清亮的黑瞳凝視著手中的劍，四尺長的血紅色劍身熠熠生輝，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蒼白面孔，劍身隱隱流轉著玄奧的藍色符文。

他能感受到飲血劍的意志，近似于人類的愉悅，像是飽食了一頓美味。

他準備找個時間慢慢研究這股神秘力量的本質，眼下先去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安全降落才行。

潘反手將飲血劍插回劍鞘，注視著迅速逼近的地面，他的心里全無墜落的恐懼。

就在這時，他倏然感到腳下生風，拖住他的身軀，輕盈落地，宛如落葉墜入平靜的水面，完全無視了重力的存在。

潘暗自驚疑，他準備硬抗墜落的沖擊，但風卻自行助他一臂之力。

他很快放下疑惑，抬頭瞥了一眼跳下來的位置，那兩個人應該不會追來。

他一邊朝著夜色中燈火明亮處走著，一邊取出夾在腋下的實驗筆記，信手翻了幾頁，發現文字竟然能讀懂，再配合那些繁復的設計構圖，理解起來竟然毫無滯澀。

“怪了，難道我的智商很高嗎？”

潘不自覺地喃喃自語，因為這的確很奇怪。

俗話說，人一旦被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得出來，除了數學題。

這本筆記記載的都是和?？怂箍萍枷嚓P的艱深理論，作為地地道道的門外漢，潘即便認得字，應該也無法領會其內容才對，但他切實地打破了常規，理解起來非常順暢，仿佛這些知識都是些淺顯易懂的小兒科。

但事實明顯不是這樣的。

潘看了幾頁后，暫且把筆記收了起來，自己身上不合邏輯的事情層出不窮，再多一件好像也沒什么。

他需要轉變的是自身的認知。

“也許，我不能把自己視作普通人?！鞭D過此念，他隱約想通了什么。

這本筆記具有相當重要的價值，尤其是在合適的人手里。

如果兩城之間爆發沖突，上城最大的倚仗便是?？怂箍萍贾谱鞒龅膹姶笪淦?；而底城主要依賴的便是微光，如今后者大部分已經被銷毀，工廠也被破壞，存量所剩無幾，不足以應付戰爭所需。

比起戰爭的陰霾，潘今夜倒是發現了另一個感興趣的目標。

“維克托……”

那個與?？怂购诵娜诤系募一锟峙乱呀洆碛辛顺跸胂蟮牧α浚B潘也在接觸的剎那間感受到了威脅，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即便被人拿槍指著，或是從極高處墜落，他的心情也能保持波瀾不驚。

“難道這便是恐懼嗎？”因為太過陌生，潘甚至說不清那份感覺到底是什么，他清楚的只是自己有一種拔劍的強烈沖動。

……

塞維卡的小屋被金克斯當成了臨時的實驗室，她忙碌了大半夜，看著手中粗略成型的簡陋槍管，知道這玩意兒根本派不上用場，可眼下一時又尋不到合適的材料，而且還缺少了最關鍵的海克斯寶石，少了這些關鍵物品，她短時間根本打造不出值得信賴的武器。

身后的塞維卡早就睡下了，屋子里一片寂靜，金克斯仰頭枕在靠椅上，隨手摘下護目鏡丟在一邊，沮喪地輕嘆了口氣。

“看來你的工作遇到了麻煩?！?

身后突然冒出的聲音，嚇得金克斯險些蹦起來，等她反應過來那是潘的聲音，心頭猛然冒出一股無名火。

“不要突然出現在我身后！”

“抱歉，我沒想嚇你的?！迸艘荒樚拐\地說，“是你剛才太專注了，我有敲門，但是你沒聽到?！?

金克斯一時氣結，知道他說得沒錯，這時潘走到她身旁，將一個袋子擱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什么？”

“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你應該肚子餓了吧。”

金克斯張了張嘴巴，心里為剛才無故向他發火感到過意不去，但她什么也沒說，揭開袋子后，看到里面是一盒造型精致的蛋糕，還細心地加了一瓶果汁飲料。

“你從哪兒弄來的？”

潘沒有立刻回答，但金克斯端詳著他的表情，很快便瞧出了端倪。

“你去上城了？”

潘知道瞞不過去，只得點了點頭。

金克斯沒再問其他問題，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想嘗嘗嗎？”潘試著問道。

“謝了，我現在沒什么胃口?！?

潘看到她擺在桌上的各式零件，顯然制作武器的過程并不順利，而造成此刻局面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若不是意外砸毀了她的家，現在也就不必費這般功夫了。

“如果是制作武器的話，興許這本筆記能提供點幫助?！迸四厝〕鼋芩沟墓P記，放到金克斯面前。

“這又是從哪兒弄來的？”金克斯翻開一看，情不自禁地再次拋出相同的疑問。

“在路上撿的。”潘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謅，“我看里面的圖挺有趣的，能派上用場嗎？”

金克斯仔細閱覽著筆記上的內容，不覺蹙起眉頭，過了片刻，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抬頭狐疑地打量著潘。

“你沒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吧？”

潘立刻搖頭。這時，躺在沙發角落里的塞維卡被他們吵醒了，朝他們投去一瞥，注意到桌上多了一盒點心，塞維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望著二人。

“不行。”金克斯合上了筆記，“這些設計思路雖然精巧，但都是在海克斯科技的基礎上研發的，沒有?？怂箤毷鳛閯幽?，根本無法發揮作用?！?

“你們在說什么？”塞維卡插口道，聽到他們談及?？怂箍萍迹睦镱H為好奇，起身走了過來。

聽聞此言，潘心中一動，忽然說：

“也許我有辦法弄來海克斯寶石?！?

金克斯和塞維卡兩個人一同把目光轉向他，還以為他在信口開河，誰知潘當場便拿出了實際行動，他忽然退了一步，從背后拔出飲血劍。

兩人都不清楚潘要做什么，交換了一個眼神后，便默不作聲地盯著他。

只見潘平舉長劍，左手兩指輕撫過劍身，一道猶如實質的血色光芒在劍身流轉，最后凝于劍尖，化作一顆晶瑩剔透的圓潤寶石，落入潘的掌心。

那寶石看上去和?？怂箤毷H為神似，唯一的區別是，這顆寶石是血紅色的。

潘拿在手中檢查了一下，隨后點了點頭，好像對初次制作的成果比較滿意。

金克斯和塞維卡瞠目結舌。

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這個應該能夠代替?？怂箤毷瘉硎褂??！迸藢毷笤谥讣庹f道。

金克斯和塞維卡良久無言，兩人過于震驚，一時都不知該說些什么。

“你們為什么露出這副表情？”潘歪著頭問。

金克斯一言不發地從他手中接過紅寶石，拿到眼前仔細檢查。

塞維卡面色復雜地抬起獨臂拍了拍他的肩，雖然有很多話想問，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有時候，心頭的疑惑太多，反而不曉得從何問起。而且如今這小子失憶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這個真相恐怕誰也說不清楚。塞維卡只得盡量說服自己，在這小子面前，別總是大驚小怪。

“怎么樣？”塞維卡緊張地盯著金克斯，“這玩意真能當做?？怂箤毷褂?？”

金克斯沉吟片刻，望向桌子角落處的機械臂，“我需要做個實驗。”

塞維卡順著她的視線，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

晨曦初露，當第一縷朝陽穿過薄霧落在祖安的街道上，也意味著這個城市迎來了新的一天。

對很多底城人來說，今天和以往沒什么不同，一樣需要天不亮便起床，準備開始日復一日的繁重工作。

砰的一聲，剛打個盹的潘猛地睜開眼睛，聽到外面一陣宛如打雷般的悶響，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從一塊散發著機油味的破毯子上起身。

片刻后，他坐在屋里悠閑地吃著蛋糕，看到金克斯和塞維卡神色興奮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塞維卡已經接上了機械臂，臉上泛起一層激動的紅光。

“有了這個，你以后就能在底城大殺四方了，塞維卡?！苯鹂怂闺S口打趣道。

塞維卡咧嘴一笑，并未反駁，反而下意識地摸了摸機械臂，仿佛在愛撫一只嬌貴的小貓。

“看來你們實驗成功了。”潘好奇地問了一句。

“嗯哼?！苯鹂怂孤愤^他時，一把從他手里奪過蛋糕，伸出小舌頭舔了一下，似乎對味道相當中意，轉而自己獨自吃了起來。

潘瞪著眼睛，心想你之前不是說不吃嗎。

他的腦袋上忽然多了一只大手，胡亂揉著他的頭發。

“夠了，塞維卡，我已經知道你恢復雙手很開心了?！?

“嘿，你這小子還真有一手。”塞維卡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異常熱情地挨著他坐下，“這海克斯紅寶石的威力比原版只強不弱，你到底是咋整出來的？”

“我不是親自演示過了嗎？”

“那把劍？”塞維卡的目光轉到他隨手擱在一旁的飲血劍上，忍不住想拿起來仔細瞧瞧。

“哎?！迸撕鋈恢棺∷?，“這把劍不能隨便亂碰，它有點危險。”

“怎么個危險法兒？它能吃了我不成？”塞維卡明顯有些不服，但也識趣地沒堅持去拿。

“你還能制作出更多那種紅寶石嗎？”金克斯突然插口問道，這么一會兒，她已經把蛋糕吃得干干凈凈，正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

“喏，應該夠用了吧。”

潘隨手從口袋里掏出十顆海克斯紅寶石，這是昨晚她們一心改裝機械臂時，潘偷偷使用飲血劍凝聚出的。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感覺有些累，一覺睡到現在。

金克斯原本只是抱著試探的想法一問，沒料到他這么爽快就拿了出來，臉上除了驚喜，更多是錯愕。

“你知道這玩意價值不菲吧？”

“沒關系，你拿去隨便用吧。制作這玩意對我來說沒什么難度?！迸松晕⒖淞司浜？?，實際上，凝聚?？怂辜t寶石相當耗費心力，而且會惹起飲血劍的不滿。

就像是一只野性未馴的小狼狗，逮著好吃的便犯起了護食的臭毛病，收拾一頓就老實了。

金克斯沒再說什么，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十顆紅寶石，塞維卡在旁吹了聲口哨。

“塞維卡，”金克斯立刻瞪了出去，“去買三份早餐回來?！?

“你不是剛吃過嗎？”塞維卡夸張地叫了出來。

“一份哪吃得飽！我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塞維卡輕哼了一聲，轉身朝外面走去，小聲發了句牢騷：

“我什么時候成保姆了?！?

等塞維卡離開，屋子里只剩他們兩個后，金克斯繼續打開筆記，假裝研究上面的設計，表情卻有些心不在焉。

“你……”

她冷不丁地開口，沒想到潘也突然開腔，兩人望著彼此都愣了一下。

“你先說吧?！苯鹂怂褂行┎蛔匀坏刈绷松碜樱樕虾孟穸嗔诵┰S緊張。

潘點了點頭，開門見山地說：“讓我幫你一起設計新的?？怂刮淦靼??！?

金克斯好像沒料到他會說這個，短暫的驚訝過后，忍不住問道：

“為什么要幫我？”

“也沒什么特別理由啦?！迸诵α诵?，“我覺得研發武器還蠻有意思的?！?

金克斯神色古怪地盯著他，幾秒鐘后，她突然嘆了口氣。

“好吧，看來這一切對你而言，只是一場心血來潮的游戲?！?

潘依然面帶微笑，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雖然覺得理由不止如此，但他也不清楚究竟是出于怎樣的判斷。

“這么說，你答應了？”

“我不會白拿你的好處?！苯鹂怂固袅颂裘?，“我是說紅寶石的事，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她本想做出知恩圖報的承諾，驀然想到以這家伙的實力，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恐怕自己也很難幫上忙，接下來的話便不由卡在喉嚨里。

潘雖然沒有過去的記憶，但并不是笨蛋，相反，他不但具有敏銳的戰斗直覺，對人情世故也有相當深入的認知，察覺出少女的潛臺詞中試圖表達善意，只是有些難為情，便忍不住笑道：

“不用客氣，朋友之間幫個小忙是應該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