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爵說出話的那一瞬間，伊娜琳本來如死水般凝滯的心態動搖了。她如同閃電般地抬頭看了一眼，又死死地低了下去。

她很清楚，這些貴族最擅長的就是朝令夕改，自己的命運從受到『神啟』的第一天，就不再屬于自己。

與此同時，伯爵的衛兵們都顯得有些不安，他們換上了一種古怪的眼神。盡管依舊擁簇著伯爵，但在站位上，他們隱隱約約地挪動，圍繞伯爵劃出一個尺徑分明的圓弧。

馬鑫清楚，他想要保住女巫的行為并不被大多數人認可，他現在必須給出足夠的理由，至少也要說服他的廷臣，說服能管事的人。

“艾弗斯，同我過來。”

隨后，他親自拉著老管家，遠離身畔的這些衛兵，直到地牢里最黑暗的盡頭。在適應了這里最昏沉的光線后，對方卻滿懷憤懣地搶先開口了：

“這是對恩仁的褻瀆，大人，如果您要保住她，僅僅是為了她給蘋果延壽的能力，我是不答應的。”

還真是……但我不能這樣說，我得換個角度。馬鑫抓住他那布滿溝壑的手，待后者稍微冷靜后，低聲答復道：

“艾弗斯，你告訴我，私藏女巫是多嚴重的罪行？會帶來多嚴重的后果？”

老管家相當憤懣，他多少有些發抖，但還是按耐住性子解釋道：

“最嚴重的罪行，大人，理論上人人得以誅之的罪行……至于后果，取決于封君的態度，大人，至高王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女巫和封臣鬧不愉快。他不可能為此真的把您投入監獄，但也絕不會支持這種行為。”

馬鑫松開手，拍了拍身上的板甲，在對方要接著說下去時制止了他：

“也就是說，私藏女巫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除非有誰想對付我，才會以此作為把柄，是嗎？”

艾弗斯這才冷靜一點，聞言頓時語塞，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有些猶豫地發問道：

“您是說，我們要想辦法讓盧塔克知道這件事？”

馬鑫有些贊許地看著他，接著說道：

“沒錯，如果私藏女巫就是褻瀆神靈。那么對處心積慮想要開戰的盧塔克來說，沒有比圣戰更合適的借口。”

盧塔克早就對科克垂涎三尺，而科克伯爵剛好在私藏女巫，這樣的犯罪行為正好給發動戰爭提供了合法性。

艾弗森依舊有些猶豫，喉嚨蠕動幾回后，他沒有再發出異議，只是深深看了伯爵一眼，說道：

“我不反對您的決定，但您可要想好，私藏女巫意味著注定得罪某位大貴族，而不僅僅是盧塔克。”

這就對了，只要廷臣不反對，衛兵的態度無關緊要……馬鑫咧起嘴角，轉而向關押伊娜琳的監牢走去。

后者正在柵欄里，因為恐懼依舊緊緊地閉著雙眼，聽到伯爵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的頭有些發暈。

馬鑫在柵欄前停住，對著伊娜琳道：

“打開監牢，伊娜琳·艾爾福澤，我赦免你曾經的罪行，你自由了。”

伊娜琳跪在地上，難以置信地聽著，她太過害怕，以至于身體不住地發顫，又太過激動，以至于說不出話來。直到衛兵服從命令，那扇鐵門刺耳地讓開，才從牙縫里蹦出兩個字：

“謝謝。”

但她明顯不知道該往何處去，這就給了我發揮的空間……馬鑫一邊為她拉開鐵門，一邊開始PUA：

“伊娜琳，你應該清楚，在德蘭王國，女巫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只有我愿意放過你。”

“但以后呢？如果你離開科克，還要再過著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直到某一天，你會避無可避，你會被發現，然后被活活燒死。”

“或者，你也可以換個思路：不用離開，你可以在白橋堡有一個職位，有一個頭銜，在這里，你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東躲西藏……這樣的生活唾手可得，而你想要得到它，只需要為我做一件事，”

“低下頭。”

伊娜琳哪里見識過這架勢，她只是機械般地低下腦袋，任由伯爵拔劍出鞘，放在她的頭頂和兩肩，隨著幾句祈禱詞念出，她也跟隨著重復。很快，一場小小的冊封典禮在地牢中完成了。

“很好，現在你是我的廷臣了。”

伊娜琳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在衛兵們奇怪的目光中，她勉強站了起來，顫聲對著眼前的伯爵：

“大人，感謝您的仁慈……我以后該做什么？”

馬鑫揮手示意衛兵們離開，在只允許艾弗斯旁觀的情況下，語氣認真起來：

“你先前說你能靜止區域內的時間流動？我要知道這種能力有什么限制，生效條件是什么，以及這個區域最終可以有多大。”

伊娜琳略微冷靜下來，她的面上浮現出劫后余生的歡喜，面對伯爵的問話忙不迭地回復道：

“沒有限制，大人，只要我想，那我走過的地方，都可以施加一層[靜止]。除非我遠離這片區域超過十公里，或是有人類闖入這片區域。”

“嗯，在施加過[靜止]的區域，普通動物可以隨意經過。”

馬鑫點了點頭，接著問道：

“如果我挖一條足有六公里長的溝渠，并在里面加水，你也可以將它們[靜止]嗎？如果我在溝旁邊安置一些奇形怪狀的樹枝和石頭，在無人靠近的情況下，你也可以全都[靜止]嗎？”

伊娜琳考慮了一下，回復道：

“可以，大人，只需要我親自經過這片區域，只要無人靠近，這些樹枝和石頭可以一直保存到世界末日。”

很好，盧塔克絕對想不到，這些樹枝和溝渠會有什么作用。

艾弗森深深地看了一眼伯爵，在經過舉手示意后，他也上前加入了談話：

“大人，恕我直言，倘若您先前玩泥巴是一種‘偽裝’，那真的沒有必要再演了，說實話，連我都覺得您是個瘋子。”

“在您玩泥巴的同時，您收留女巫的行為只要一周就會傳到諾維斯：那也是比武審判的最后期限，您注定要缺席了。”

“同時，如果盧塔克決定出兵，只需要大概一個月，他的軍隊就會出現在白橋堡的城墻下，那時再后悔就晚了。”

沒錯，所以是時候準備了。馬鑫扭過腦袋，轉而對艾弗斯道：

“發布召集令，我要主動放棄大部分的莊園，同時將所有的征召兵和騎士都集結在白橋堡，今天就去發布命令，否則時間來不及了。”

“開征戰爭稅，尤其是征走莊園里的糧食，必須確保敵人在科克得不到任何額外的給養。同時，我很想見一見我麾下的那位[圣騎士]，如果他響應了號召，記得安排我和他會面。”

艾弗斯點了點頭，但腳步不為所動。猶豫片刻后，他再一次緊盯伯爵的眼睛：

“您真的認為我們能贏？”

“真的認為。”

“哪怕盧塔克現在就在收集您的罪證，準備出兵？”

馬鑫擺了擺手，兀自往地牢外走去，聲音也漸行漸遠：

“他做什么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