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快速離開了那間機關大院,向著他們來時的路方向駛去。
回去的時候,車子的速度慢上了許多。
方景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認真地開著車。
他爺爺方端隆則是打開車窗,隨意地依靠在車門上,吹著迎面飄過的暖風。
他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今天早上從李王村那邊順過來的中華,點燃,用力嘬了一口后,隨意地將煙吐在窗外,對著方景道。
“怎么樣?今天晚上聽陳老爺子他的話,有什么想法嗎?”
“沒啥想法,既然他想要聽到一個更喜慶的百鳥朝鳳,那么我就去練一練,沒什么好說的,畢竟人家錢都給了。”
方景視線沒有半點偏移,依舊注視著前方,隨意地開口道。
他的鼻翼略微翹起,似乎聞到了爺爺手中的煙味,不由得開口道。
“爺爺,車上吸煙沒什么,但是等回頭到家了可就不能吸了,吸煙對你身體不好。”
方端隆瞪眼:“嘿,你小子還管上我了?你是爺爺還是我是爺爺?”
方景平靜道:“我只是不想在給人家陳老爺子,隔壁的王老爺他們吹喪之前,先把你給送走了。”
“雖然說我們這些吹喪樂的沒多少忌諱,但是你小子在你爺爺面前直接說送他走的,你是不是有點太孝順了?”
方端隆白了方景一眼,隨后瞇著眼,用力地吸了一口,將原本只是燒了一個頭的香煙吸到了一半。
強烈的尼古丁刺激讓他不由得猛地咳嗽幾聲。
方景一驚,視線偏移,剛準備開口關心一下,方端隆便將這剩下的煙丟到窗外。
他用力地在自己面前揮了揮,煙味拍散后,對著方景攤手道。
“諾,看到了沒?沒吸了,我夠聽你的話吧?”
“我只是想多跟你一起出幾年的活罷了。”
方景視線撇向方端隆看了一眼,確認他已經將煙丟掉后,緩緩吐出一口氣,無奈道。
他一邊開車,一邊對著方端隆問道。
“不過話說爺爺,你說你之前認識陳柏渠,那么這個陳柏渠為什么會在自己家里擺著棺材,好像隨時都準備去死的樣子啊?”
“這個……我不太好說。”
方端隆摸了摸自己松軟失去彈性的下巴,砸吧著嘴。
“陳柏渠的身份其實有些復雜的,這個復雜還不是一般復雜,我個人建議不要太過深究,按照他說的做就行。”
“身份復雜?”方景眉毛一抬,“不太適合說?”
方端隆點頭。
“嗯,不太適合說。”
看到方景似乎有點疑惑,他便抬起手指,指了指車頂,對著方景道。
“你可能沒注意到一個細節,他剛剛說的李萍,他說李萍的工作是他安排進去的,進的是瓢城中學。”
說到這個地方,方端隆便停了下來。
方景不傻。
不管怎么說,他作為一名能考上京城師范大學的人,他閱讀理解的功夫還是不錯的。
因此他瞬間便理解了自己爺爺的意思。
他輕輕點頭。
“我明白了,那我也不去問了,就按照陳老爺子的安排走吧……不過爺爺,你覺得我剛剛吹的咋樣?”
“你問我啊?”
方端隆聽到后不由得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方景的肩膀,贊揚道。
“說實話,如果拋開陳柏渠說的沒有喜慶感覺,你吹的確實不錯,甚至我感覺你吹的比我還好!這是真的!我沒有騙你!我用我吹了一輩子的嗩吶保證!”
“那么爺爺你覺得……我去找個紅事吹吹,這真的有用嗎?”
方景并不為之所動。
他只是繼續平靜地開著車子。
夜色濃郁,昏黃的燈光一波接著一波地刷過他的臉。
“我分析過我的音樂,我如果想要提升我自己的專業水平,我更多的應該是在氣息上面下功夫,而并非去一些紅事現場演出,去那些地方演出……真的有用嗎?”
方景說話平靜,條理清晰。
他能看到自己的氣息是中級,指法是高級,音樂理解是大師級。
那么答案就非常清晰了。
他一首作品如果吹的不好,那么絕對是他氣息的問題,而并非是其他方面的問題。
說實話,就他這個大師級的音樂理解,他是真的能聽出自己吹的問題所在。
這也是他能讓自己一直進步的主要原因。
吹一遍,聽自己吹的問題,然后進行改正。
這是他自己進步的方式。
然而那位陳柏渠則是給出了一個自己從未想過的答案。
他音樂表現得不好,所以他需要去吹紅事鍛煉鍛煉,這樣才能提升作品的表現。
這讓方景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這不是純純的外行人指導內行人嗎?
出于對老板的尊敬,方景并不會在人老板面前直接說什么。
但是坐在車上后,跟著自己爺爺,方景便剛好可以提出自己的疑問。
自己真的要按照陳柏渠說的那樣,去找個紅事鍛煉鍛煉嗎?
別看爺爺答應的那么輕松,但是現在就算在農村結婚,就算他們這邊江北人比較窮,他們也都喜歡現代的婚禮。
最多最多穿個傳統點的長衫跟旗袍,弄點華國風。
誰會像過去那樣,用個轎子抬著走,一路走一路吹,吃著流水席還在那邊吹啊?
方景可以非常確定,自己的爺爺他應該找不到紅事。
要知道紅事給錢可比白事大方多了。
除了正常的演出費外,那些結婚的人還經常會給他們包個大紅包啥的。
能接到紅事自己的爺爺早就將樂隊改成專門的紅事樂隊了。
誰會愿意專門跑白事啊?
因此,方景有點怕自己爺爺太累,硬撐,便直接道。
“爺爺,如果回頭實在不行,我去找一些視頻看看,或者去附近找一些擺大席的交點錢湊個熱鬧,就跟人陳老爺子說我去過了,怎么樣?我應該能吹出那樣的感覺來?”
方端隆沒有說話,而是陷入了沉默。
一直等到車輛回到了城西村,方景將車子停好熄火,準備下車的時候,他才緩緩道。
“你的意思是……糊弄?”
方景一愣,連忙道:“不是糊弄,怎么可能是糊弄,陳老爺子他的意思不就是我缺少喜慶的感覺嗎?我去現場感受感受,多看看多聽聽,也能增加點喜慶的感覺吧?”
“但是小虎子啊,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方端隆起身,從車上走下,示意方景靠近。
等方景下車,他伸手勾住方景的脖子,非常嚴肅地開口道。
“做生意,是要講誠信的!看和吹,這不是一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