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站在原地沉默。
方端隆則是松開了勾著方景脖子的手。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晃晃悠悠地向著屋子里走去，隨意地開口道。
“反正找紅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就算我這邊沒有辦法，陳老爺子那邊也會想辦法，你就安安心心地跟著我吹曲子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聽到沒？”
“哦……”
“聲音太小了，不夠大！大聲點！”
“知道了！”
“這還差不多。”
方端隆滿意地點了點頭，背著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
方景則是無奈搖頭。
他伸手確認車子已經關好鎖好后，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
他平靜地坐在書桌前，想了許久，并沒有繼續去看之前他準備好的電影，而是打開了視頻網站，開始搜索起農村婚宴的場景。
雖然自己爺爺跟自己說，要自己不要多想，等他那邊消息，回頭跟著他一起去吹紅事就行。
可是那是爺爺的事情。
他還是打算先按照自己的步伐前進。
最起碼，先重新熟悉一下紅事的演出。
上一次自己吹紅事是什么時候來著？
方景似乎有點忘了，但是那個時候自己好像還是很小的時候，自己還是跟在自己老爹的背后去吹的。
吹的力氣不夠，聲音斷斷續續的，被他們這個樂隊里的其他師傅笑話了好久。
嘖……
人的大腦就是這點不好。
只有想起那些尷尬事情的時候，才會記憶特別深。
方景只記得自己被那些師傅嘲笑，然后他努力練習的場景。
至于其他的。
他就記得不太清楚了。
甚至連新娘子是誰，長啥樣，他都記得不太清楚。
反正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有自己記憶里的老媽好看。
方景將燈光關閉，就這么坐在椅子前，一點一點地翻閱著那些關于紅事的視頻。
慘白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上面的信息流快速劃過，在他的腦中留下一道接著一道的記號。
方景的手指在空中不自覺地捏動，模仿著演出時候的模樣。
他的大腦則是根據他的手指，構建他吹嗩吶時所應該有的音色。
夜深人靜。
屋內只剩下方景他一個人看著視頻的聲音。
……
與方景在那邊看著視頻不同。
陳材在送完方景等人后，沒有多少猶豫便回到了自己爺爺的身邊。
等他回到家里的時候，爺爺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從棺材里跑了出來，端著一大碗熱茶在那邊喝著。
他似乎注意到了陳材的開門聲，腦袋立刻轉向開門的方向大門的方向。
此時此刻的陳柏渠跟之前方景所見到的陳柏渠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的左眼空空蕩蕩的。
在陳柏渠的身邊，一只義眼放在了溶液中浸泡。
如果第一次見這場景，或許會略微有那么一些滲人，感覺像是某個恐怖片的拍攝場地。
但是對于陳材而言，坐在這棺材邊上，清理著義眼的老人是他熟悉到再也不能更熟悉的爺爺。
從小到大一直帶著他的爺爺。
因此他并不會感覺到任何的害怕。
反而感覺有些溫馨。
陳材一如既往地仰著頭，走到自己爺爺的身邊，對著爺爺點頭道。
“爺爺，我已經將他們送走了，等一下定金我微信轉給他們。”
“嗯，做的不錯。”
陳柏渠望著自己的孫子，不由得寵溺地笑了笑，隨后對著陳材開口道。
“小材，感覺如何？今天晚上那位小師傅的演出？”
“問我嗎？”
陳材想到自己爺爺之前的話，特別是那句“讓愛我的人不會太過傷心”，心中便有一絲難過，低聲道。
“如果單純說音樂的話，我感覺他吹的很好，比我在網上看到的都要好，我很喜歡。”
“畢竟是現場嘛，肯定要比耳機里聽到的要更好，這也就是我沒有讓他離開的原因，他吹的確實不錯。”
陳柏渠伸出手。
陳材立刻乖巧地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陳柏渠摸了摸陳材的腦袋，微笑著道。
“但是好是沒有用的，你看，我就只是稍微說了那么兩句，你就感覺到難受了，回頭如果我真的走了，你還能平靜面對嘛？”
“我……”陳材不知道說什么，他只能小聲道，“爺爺長命百歲，爺爺不會死的。”
“人怎么可能不死，能看著你們成長起來就已經很不錯了，如果可以，我能看到你大學畢業，找到一個老婆，我就心滿意足了，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再奢求了。”
陳柏渠嘆了一口氣。
他轉頭望向遠處墻上掛著的大合照。
照片上有四組家庭，還有他跟他的老婆。
這是他家的大合照，是很早之前拍的，那個時候陳材甚至牙齒還沒長全，齜著稀稀疏疏地牙齒在前面比著耶。
他的父母站在陳材身后，一人一只手放在陳材的肩膀上，微笑著看向鏡頭。
在陳材邊上的，便是兩位小姑娘。
一位跟陳材差不多高，梳著雙馬尾，有點瘦瘦弱弱的，目光中滿是不自信。
還有一位則是極為活躍，拍照的時候甚至蹦了起來。
這是陳材的兩位妹妹。
在角落里還有一位剛剛出生的弟弟，抱著他爹的大腿，有點害羞。
雖然不能算上什么大家族，但是絕對能算得上是人丁興旺。
他望著那大合照，目光中滿是留念。
他對著陳材輕聲道。
“明天問問你爸媽，看看他們有沒有空來我這吃頓飯。”
“我媽應該沒空，她今天去寧城出差了，但是我爸應該可以來。”
“也行，你爸來也行，既然你爸來的話，干脆把你的姑姑，叔叔也都叫來，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團聚了，不管怎么說，兄弟姐妹沒有深仇大恨，總得要多聚聚。”
陳柏渠起身準備去拿他的手機，但是可能是年紀大的原因，腰有點不舒服，剛剛起身便坐下。
陳材立刻伸手將手機拿來，遞給自己的爺爺。
陳柏渠慢悠悠地躺下，依靠在棺材邊，給自己的幾個孩子發了消息后，懶得管他們的回復，直接將手機息屏，對著陳材道。
“家和，才能萬事興，小材，你一定要記住這點，家人間沒有隔夜仇，你多跟你的兄弟姊妹親熱親熱，千萬別學他們，聽到沒！”
“嗯，好的，我知道了！”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爺爺有點累了，爺爺先睡了，回頭出門的時候記得把燈關了。”
“好的爺爺！”
“去吧！”
陳柏渠對著陳材揮了揮手，便將棺材板合上，轉身睡去。
陳材則是站在自己爺爺身邊沉默了許久，最終嘆了一口氣，將屋內的燈光關閉。
在這黑暗之下，他恍恍惚惚間聽到了一聲嘆息。
陳材扭頭。
屋內，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