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說干就干，找廚子自然是開玩笑的，他駕起墨麒麟就去尋同門道友去了。

比干突然想起另一個問題。

“國師，你說楊天佑用性命將木禾帶到人間，也就是說楊天佑已經(jīng)死了？那我們該如何回報他？”

“他沒指望我們回報他，他希望我們幫他救人。”

李靖翻手取出鄔文化帶來的血書，嘆息著遞給比干：“你自己看看吧。”

比干蹙著眉頭，滿臉困惑地看著李靖。

國師你本領(lǐng)通天，救個人還能難住你不成？

帶著困惑，他小心地展開血書，信紙上分布著許多汗?jié)n的黃褐色污痕，好在不影響辨認字跡。

他一邊呢喃著一邊細讀，越往后讀，他的表情就越是凝重。

“小人的娘子是天庭女仙云華，與我仙凡結(jié)合觸犯天條，被昊天上帝鎮(zhèn)壓于桃山之下。聽聞國師消除苦餓之愿，小人拼死求來此木禾，若能滿足國師所求，只愿國師救出云華，尋到我家兒郎……”

楊天佑沒有絲毫隱瞞，將云華被鎮(zhèn)壓在桃山之下的細枝末節(jié)都寫的清清楚楚，而他的目的也只有兩個。

求李靖幫他救出云華，以及尋找到他分隔多年的孩兒楊戩。

信中言辭懇切，字字泣血，比干仿佛都能透過血字看見楊天佑殷切期盼的目光。

可為什么是昊天上帝啊？

比干感覺自己好不容易放進肚子里的心，這下又沖到嗓子眼。

民間口口相傳的神話中，昊天上帝是整個天地的主宰。

他不知道天地主宰究竟意味著什么，但他光看天庭、女仙、鎮(zhèn)壓在桃山之下等等字眼，完全能感覺到這背后是何等驚濤駭浪。

“你不覺得很好笑嗎？楊天佑說昆侖山上的神仙把另一顆樹挖走了，卻將木禾棄之如敝履。我們卻捧著敝履高興的不行。”

比干：“或許在仙人眼里，只是能讓天下人吃飽飯的東西，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他耳畔忽然響起尤渾嘲諷他的聲音，嘴角泛起一絲酸澀。

“在仙人眼里，我們的確是雜草，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幾十年不過彈指一瞬，不值得他們操心。”

雜草沒有喜怒哀樂，但人有啊。

李靖幽幽嘆息，望著木禾反問道：“丞相以為，什么樣的代價才配得上這株神仙們瞧不上木禾？”

“非要說的話，”比干苦笑著搖搖頭，“我愿意傾其所有去爭取，但……”

“但楊天佑已經(jīng)死了，為了一個死人去惹怒不知深淺的昊天上帝，完全是一筆不劃算的生意，對嗎？”

“呵呵，”比干干笑兩聲，“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

李靖淡然一笑：“如果你只是你自己，我相信你愿意不計代價去守護信義，但你還是殷商的丞相，你不愿讓殷商的百姓一起承擔惹怒昊天上帝的后果。”

“……是。”

“所以這件事就由我去做吧，我的承諾，我來兌現(xiàn)。”

“可國師你一樣是殷商的代表，和我不是一樣的嗎？”

“我可以只依靠我自己，不動用殷商的力量，”李靖抬起手，陽光下的手掌金光燦燦，“別忘了我還是修行中人。楊天佑用命托付，我愿意用命還他。”

比干頓時就慌了：“國師不可！若是沒有國師，何人能壓制住陛下？殷商百姓怕是又要身陷火海之中。”

“如果你一直指望我來壓制殷壽，我勸你還是早早放棄這個念頭。”

李靖向前走了兩步，輕輕撫摸著木禾粗糙的樹干，只留給比干一個沉重的背影。

“我頂在所有人的前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倒下。可能一年后，可能就是明天。但我希望丞相你，還有太師、武成王，乃至朝堂百官，能夠在我倒下之后接著站出來。”

“我已經(jīng)讓你們看見路了，總不能我倒下你們就不敢往前了吧，你們又是不三歲小孩。”

比干從李靖口中聽出一股誓死的決心，忍不住有些顫抖。

“國師，你決定了嗎？”

李靖微微點頭。

比干雙目含淚，顫顫巍巍地跪下去，對著李靖的背影緩緩叩首。

“老臣，遵命。”

比干含淚離去，他要盡快準備出一個推廣木禾種植的方案，不能辜負楊天佑和國師的犧牲。

院子里再次寂靜下來。

李靖側(cè)臉看向院墻一角：“出來吧，聽墻角只限這一次。”

鄔文化撓撓頭，翻過國師府院落的圍墻，跳進院子里。

“師父，其實除了咱們幾個，誰都不知道這樹是木禾，只要咱們互相通個氣，沒人會知道木禾是楊天佑的。”

“你也覺得應(yīng)該背信棄義？”李靖似笑非笑地看著鄔文化，“那你還幫楊天佑送信來。”

“可我也沒把命給丟了不是，我看丞相的樣子，師父你好像兇多吉少啊。”

“鄔文化，跪下。”

鄔文化趕緊收起嬉皮笑臉，恭恭敬敬地跪在李靖面前，垂著腦袋，憨憨傻傻的。

“人生在世，命很重，你把命看得最重也可以，這都是人之常情。正因如此，別人把命托付在你身上的時候，你絕不能想著欺瞞敷衍。”

李靖戳著自己的心窩，字字鏗鏘有力。

“沒人能騙得了自己。”

見鄔文化聽得似懂非懂，李靖上前將他扶起，嘆息一聲。

“你日后會娶妻，會生子，會馳騁疆場，如果你不愿接受別人托付性命于你，那就放棄你的野心，當個孤家寡人更加合適。”

“師父你就不怕死嗎？”

“怕，所以以前的我（李景）不接受別人托付性命給我。但現(xiàn)在的我有幸能不懼死亡，才能遵照我內(nèi)心的想法。”

“可你要是死在桃山，其他將性命托付給你的人怎么辦？”

“我只能告誡你別退縮，”李靖闔上半邊眼瞼，這是他也給不出正確答案的問題，“當你退縮第一次，退縮第二次的時候就會更輕松。那些你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早晚有一天也會被輕而易舉的放棄。”

從前的他就是一次次退縮，一次次辜負別人的托付，最后選擇徹底封閉自己，變成生人勿近的性格，再也不敢接受別人的托付。

成為李靖的日子，他前所未有的開心，他真的可以遵照自己的本心去活。

“也許有一天你會得到一個比我更正確的答案，我期待你來告訴我的那一天。”

鄔文化撓撓頭：“師父肯定是對的，至少我覺得是對的！”

李靖搖搖頭，也不知道鄔文化這種性格是好是壞。

野心是有，可惜滿腦子的直腸子。

讓他當個先鋒沖殺還好，讓他領(lǐng)兵任帥，簡直就是害人。

還有楊天佑的事。

就憑我這點金仙修為，在昊天上帝面前可不夠顯擺。

死在桃山不要緊，有問心劫兜底。

信義的義，也夠舍生取義的標準。

但死前必須盡力把云華仙子救出來，還要替他找到楊戩，讓她們母子團聚……

看來我得想辦法增加修為了。

等等，楊戩？

李靖蹙起眉頭，這不是玉鼎真人徒弟的名字嗎？

同音？還是說就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