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鴟吻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朱翊鈞扶著御案起身，腰間“敬天法祖“玉佩磕在紫檀案上，發(fā)出清越聲響。三日前他剛滿十歲，今日是首次以皇帝身份主持朝會。丹陛上跪滿文武百官，張居正的仙鶴補子在晨光中泛著銀輝，馮保的飛魚服金線蟒紋耀目非常。
“啟稟陛下，“張居正踏出隊列，烏須垂至玉笏，“考成法推行三月，六部已裁汰冗員一百四十七人。“他展開黃綾，“這是江南織造局改制后的首批軍餉清單。“
朱翊鈞接過清單，見上面列著蘇杭綢緞莊的數(shù)目，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李貴妃提及的“江南水患“。他正要發(fā)問，卻見馮保上前半步：“陛下，東廠已查清楊博通敵案。“他呈上密封卷宗，“楊博在通州自盡前，曾與韃靼細作密談。“
殿內(nèi)嘩然。刑部尚書葛守禮的獬豸補子微微顫動：“啟稟陛下，楊博雖死，其黨羽仍需徹查。“
朱翊鈞望向陳皇后，見她鬢間素白銀釵紋絲不動：“母后以為？“
陳皇后輕撫東珠朝珠：“哀家以為，當以國法論處。“她轉(zhuǎn)向李貴妃，“妹妹以為呢？“
李貴妃抱著朱翊镠淡淡道：“一切聽憑陛下處置。“她袖口暗繡的百子千孫紋在光影中若隱若現(xiàn)。
朱翊鈞點頭：“著刑部繼續(xù)追查，務必除惡務盡。“他忽然望向張居正，“張先生，神機營改制之事......“
“臣已妥當。“張居正躬身道，“英國公長子張元功已接掌三成兵力，司禮監(jiān)與太后各掌三成。“他忽然壓低聲音，“陳景行提督京營的委任狀已下。“
萬歷元年夏?通州運河
楊博的棺槨在漕船上顛簸，馬堂立于船頭，繡春刀映著粼粼波光。三日前他奉旨押解楊博回京，卻在途中接到馮保密令：“楊博若自盡，就地火化。“
“大人，到張家灣了。“漕丁稟報。馬堂望去，見岸邊停著兩艘畫舫，船頭站著幾位身著青衿的舉子。他忽然認出其中一人——竟是高拱的門生雒遵！
“雒遵！“馬堂喝道，“你不在北京候旨，來此作甚？“
雒遵轉(zhuǎn)身，青衫在風中獵獵作響：“馬某可知，楊公之死另有隱情？“他忽然指向畫舫，“李太后的貼身女官在此，還不快拜見？“
馬堂臉色驟變。畫舫艙門打開，一位身著鵝黃裙裾的女官扶著朱漆欄桿現(xiàn)身：“馬指揮使，楊博通敵案另有內(nèi)情，太后命你即刻回京復命。“
萬歷元年秋?北京刑部大牢
高拱蜷縮在草席上，聽著牢外梆子聲。自被捕以來，他已瘦得脫了形，囚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石墻上的水漬蜿蜒如蛇，在搖曳的油燈下幻化成隆慶帝的面容。
“高首輔，“牢頭推開牢門，“有人探監(jiān)。“
高拱抬頭，見張居正身著青衫立在鐵柵外。這位新首輔的三綹長髯在昏暗中泛著琥珀光澤，恍若當年在文華殿共議國是的舊時光。
“元輔別來無恙？“張居正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高拱冷笑：“張某人是來看楊某笑話的吧？“他掙扎著起身，囚服下擺沾滿草屑。
張居正示意牢頭退下，從袖中取出黃綾：“元輔誤會了。“他展開一份蓋著司禮監(jiān)紅印的文書，“這是楊博在南京被截獲的密信。“
高拱瞳孔驟縮。信箋上的字跡分明是他親筆，卻記載著與韃靼小王子的密約。他忽然想起半年前在朝房丟失的空白信箋，此刻竟成了致命的證據(jù)。
“元輔可知，“張居正壓低聲音，“張四維已供出晉黨名單。“他忽然靠近鐵柵，“只要元輔寫下認罪書，張某保你全家周全。“
高拱望著張居正遞來的狼毫筆，筆尖還沾著新鮮的墨汁。二十年前那個在文華殿苦讀的自己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那時的他，何曾想過會有今日？
萬歷元年冬?英國公府
張元功身著麒麟補子的武官服，望著父親張溶的遺像出神。案頭放著神機營的虎符，三枚鎏金虎符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少爺，“管家進來稟報，“張首輔來訪。“
張元功迎至二門，見張居正身著青衫立在垂花門前。這位內(nèi)閣首輔的長髯在月光下泛著銀輝，與門楣上“忠勇傳家“的匾額相映成趣。
“張公請。“張元功躬身引路，腰間的魚符隨著步伐輕響。
書房內(nèi)，張居正望著墻上懸掛的《平倭圖》：“令尊當年抗倭的風采，至今令人敬仰。“
張元功苦笑：“家父臨終前還念叨著神機營......“
張居正取出玉匣：“這是陛下的手諭，命張公掌管神機營三成兵力。“
張元功打開玉匣，見手諭上的“神機營提督“四字用朱筆圈點，旁批“著即生效“。他忽然起身：“張某何德何能......“
“張公不必謙遜。“張居正打斷他，“這是陛下與李太后的意思。“他忽然壓低聲音，“神機營余下四成兵力，已歸李太后直管。“
張元功心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張某定當效忠朝廷。“
張居正滿意地點頭。他起身告辭時，忽然望見窗外的玉蘭花：“張公可知，陳景行已就任京營提督？“
張元功頷首：“張某聽說了。“
萬歷二年春?慈寧宮
李貴妃逗弄著朱翊镠，忽然望見窗外飄落的柳絮。自萬歷登基以來，她已很少踏出慈寧宮，每日的請安成了她與前朝唯一的聯(lián)系。
“母后，“朱翊鈞進來請安，“兒臣今日在文華殿聽張先生講《資治通鑒》，提到唐憲宗削藩......“
李貴妃輕撫兒子的龍紋金冠：“鈞兒記住，帝王之道，在于平衡。“她忽然壓低聲音，“陳皇后請封固安伯，你如何打算？“
朱翊鈞沉吟道：“兒臣已命禮部草擬誥命。“他忽然想起張居正的話，“陳景行提督京營，可制衡武勛集團。“
李貴妃點頭：“張先生果然深謀遠慮。“她忽然取出一份密報，“通州碼頭發(fā)現(xiàn)韃靼細作，馮保已派人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