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姿意執(zhí)意要留下陳秋露，就連與她共事多年的彩立子都不由奇怪。

這個言語刻薄的丫頭，何時這般熱心腸了。

事實上南宮姿意對同行的丘月和陳秋露都多有照顧，許是自小離開爹娘，無依無靠，她在兩名少女身上瞧見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傍晚時分，一群人來到一座縣城。

此地名昌陽，是前往密州的必經(jīng)之地，當(dāng)?shù)靥禺a(chǎn)貢梨，供給皇室享用。

托二皇子的福，李環(huán)幾人在皇子府沒少吃這貢梨，因此對昌陽縣頗具好感。

入了城，李環(huán)一眼便瞧見等候多時的胖子三人。

如他猜測的那樣，那伙人販子一路逃回昌陽，絲毫沒注意身后跟著快馬。

秀才、胖子、程岱宗跟隨他們?nèi)サ揭蛔茢≡郝洌敛毁M力將賊人拿下，釋放院內(nèi)一眾婦孺。

侯高飛一向不屑于做行俠仗義之事，但被人一口一個大俠叫著，不禁也飄飄然起來。

破天荒大出血一次，拿出銀子給那些苦命人做盤纏。

至于人販子，則被他們扭送官府，又得到當(dāng)?shù)毓賳T一通夸獎，甚至差點給他們戴上紅花，游街示眾一番。

眾人會和后，南宮姿意帶著兩位少女去買衣服，胖子則湊到李環(huán)身邊，一個勁擠眉弄眼，顯得極為興奮。

李環(huán)知道他沒憋好屁，懶得搭理。

胖子自顧自道：

“李哥，那丫頭對你有意思，這么會兒功夫都偷瞄你好幾眼了。

想想也是，在情竇初開的年紀(jì)，被人英雄救美。

這情景可是情愛小說的經(jīng)典橋段，沒有哪個懷春少女沒憧憬過。”

“你又懂了？”

“李哥你還別不信，兄弟我好歹也經(jīng)常出入風(fēng)月場所，對女子心思最是了解。

你這次出手可了不得，八成是要一輩子住進(jìn)人家姑娘心里了。”

胖子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李環(huán)沒心思跟他說這些，開口道：

“城里有鐵匠鋪嗎？”

“做什么？”

“我想打一把劍，師父傳授給我的是劍法，我一直用你的家傳寶刀不順手。”

“現(xiàn)打恐怕來不及，不過趕巧，方才我路過河岸時，瞧見橋邊有人賣劍。

他說是家傳寶劍，要價頗高，圍觀的人不少，就是沒有買的。”

李環(huán)聞言來了興趣，“走，去看看。”

兩人沿著大街一路直行，沿途叫賣聲不斷。

昌陽縣算是個富足縣城，不過比乾州治下各郡縣還是差了些。

在胖子指引下，二人很快來到地方。

只見橋頭聚集了一堆人，正七嘴八舌交談著什么。

當(dāng)中大多武人裝扮，不時有人因好奇擠入其中，過了一會兒又搖頭離開，周而復(fù)始。

李環(huán)見狀問道：

“他要價多少？”

“倒也不多，三千兩。要只是價高也就算了，關(guān)鍵買他劍的人還要完成要求，否則再高的價格也不賣。”

“什么要求？”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總之就不是人能完成的。

不過若是李哥出手，相信肯定手到擒來。”

李環(huán)沒有廢話，直接走入人群。

只見一個身披黑袍頭戴斗笠的男人正坐著地上，身前擺著一把漢劍。

男人閉目養(yǎng)神，并沒有被身旁嘈雜聲影響。

李環(huán)微微皺起眉，他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一股內(nèi)力波動，這是至少三品以上才具備的實力。

而身旁這些江湖人，大多是五品往下，也就是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

男人身旁立著一塊牌子，上書幾行字：

“試劍費，二十兩，試劍者需拔出此劍，并以劍破金石，通過試煉方可以三千貫購買。”

李環(huán)正欲問個究竟，身旁響起一個聲音：

“嘿，拔劍有什么難的？”

一道白色人影分開眾人，走到黑衣男人身前。

來者是個一身白衣的闊少，頭束金冠，身穿錦緞長袍，腰系鑲玉銀紋腰帶，拿著把鑲金錯銀的寶劍，行頭倒是足夠唬人。

胖子這時來到李環(huán)身邊，同樣瞧見那闊少裝扮，忍不住笑道：

“這小子，一看就是沒多大本事卻要硬裝的主。”

“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就是。”

李環(huán)忍不住笑了笑，轉(zhuǎn)頭望去，卻見跟自己年紀(jì)差不多的闊少已經(jīng)將二十兩丟到男人身前破碗里，伸手去拿地上寶劍。

長劍剛一入手，闊少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把劍看著平平無奇，卻出奇地重，怪不得對方會開出“揮舞寶劍”的條件。

闊少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雙手一較勁，將劍拿了起來。

自己好歹也是四品境界，若連把劍都拿不穩(wěn)，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笑話？

“這把劍的材料想必很特殊吧？”

白衣闊少手搭在劍柄上，開口問道。

黑衣男人第一次睜開眼，語氣平靜道：

“劍為天外隕鐵所制，長三尺三，重三十三，劍名九極。”

“呵，好大的口氣，不過正適合本少。”

年輕人說完，“噌”地抽出寶劍，毫不費力。

闊少仔細(xì)端詳劍身，重劍非但無鋒，并且在原本劍鋒的位置，留有兩道凹槽。

劍身遍布繁復(fù)紋路，一直從劍尖延伸至劍柄。

“怪哉！”

年輕人感慨一句，而后嘗試著揮動長劍，并不費勁。

只是這無鋒之物莫說刺破巖石，就是砍斷麻繩都費勁，如果當(dāng)成榔頭去砸，倒是差不多。

黑衣男人見闊少能輕松揮動長劍，第一次站起身來，拍了拍身旁一塊石碑道：

“能以九極貫穿石碑，原價賣你，若能在石碑上刻字，再便宜一千貫。”

白衣年輕人皺眉看著對方，周圍人也都面露好奇，出聲議論起來。

李環(huán)瞧出了些許端倪，皺眉不語。

就在眾人以為闊少沒招時，他卻突然露出個笑容，扛著劍，大步走到石碑旁，想都沒想，一劍遞出。

只聽“鈧”地一聲脆鳴，劍尖沒入石碑。

不知是不是錯覺，眾人好像瞥到劍身紋路泛起光芒，劍身也跟著長了些許。

不過因為速度太快，稍縱即逝。

李環(huán)見狀瞪大了雙眼，呼吸不由急促起來——無論如何，自己都要買下這把劍！

人群寂靜片刻，而后響起鼓掌叫好聲。

闊少滿臉得意，負(fù)手轉(zhuǎn)過身道：

“我已經(jīng)刺破金石了，刻字實在做不到，便原價賣予我吧，小爺不差錢。”

說罷，將一沓銀票撂在地攤上。

斗笠男卻是重新坐下，閉目道：

“若在場沒人勝過你，劍便是你的了。”

“勝過我？”

白衣年輕人掃視一圈，神情略帶不屑。

在他看來，比自己有錢的沒自己境界高，比自己境界高的……壓根不存在，否則早就有人把劍買下來了。

想到這，闊少已將那名為“九極”的寶劍視為囊中之物，伸手就要去取。

就在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平平無奇的年輕人。

李環(huán)的出現(xiàn)，讓平靜下來的人群在場傳出嘈雜聲。

闊少聞聲轉(zhuǎn)過頭，卻見一個跟他年紀(jì)差不多的男子朝自己走來。

“我想試試。”李環(huán)主動開口。

闊少打量著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家伙，心中雖有不爽，卻也沒表現(xiàn)出來，側(cè)開身，讓出位置。

他并未將李環(huán)放在心上，自己可是家族后輩中最有天分的，年紀(jì)輕輕便到達(dá)三品境界。

那柄寶劍看似無用，實則是為真正高手準(zhǔn)備的。

劍身上的花紋并非簡單的裝飾，而是能夠?qū)⒄鏆廪D(zhuǎn)化為劍氣。

雖不知此劍為何人所造，但本事絕對遠(yuǎn)超自己家族那些能工巧匠。

李環(huán)此時已來到石碑旁，略一打量劍身花紋，握住劍柄，較勁一拔，長劍竟是巋然不動。

看到這一幕的闊少放下心來，他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怎么可能隨便一個小子就超過自己？

正得意時，李環(huán)嘴角突然露出笑容，右手再次發(fā)力，這回沒費什么力便將寶劍拔了出來。

在場眾人止不住發(fā)出驚呼，李環(huán)望著手上的長劍，低聲自語道：

“果然如此。”

說罷，將長劍重新納鞘，復(fù)而拔出，看起來比先前闊少還要輕松幾分。

早在先前，李環(huán)就已經(jīng)隱隱有了猜測，現(xiàn)如今長劍入手，更證實了猜測。

他跟白衣年輕人一樣，都發(fā)現(xiàn)了唯有足夠內(nèi)力才能驅(qū)動寶劍。

“李哥威武！”

胖子突然鬼叫一聲，嚇得周圍人一激靈，引起一陣側(cè)目。

李環(huán)兀自感受著內(nèi)力流過長劍的感覺，從劍柄至劍身直到劍尖。

他能清晰感知到寶劍上的每一寸脈絡(luò)，兵刃仿佛化為了手臂。

這一刻，他第一次體驗到傳說中的人劍合一。

李環(huán)內(nèi)心止不住激動，自己還是小看了這把劍。

對于高手來說，這是把不可多得的趁手神兵，但對初窺門徑的劍士來說，幫助更大。

它能讓人提前感受那玄之又玄的境界，于之后的修煉大有裨益。

李環(huán)心中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自信——只要有這把劍在手，別說是高手行列，就是達(dá)到師父那種境界，也未嘗沒可能。

此時坐在不遠(yuǎn)處的黑衣男人似有所感，再次睜開眼，沉聲道：

“既已勘破玄機，你還在等什么？”

“多謝前輩！”

李環(huán)在其余人疑惑的目光中，朝男人恭敬一抱拳，繼而使出十成內(nèi)力，一劍刺在石碑上。

這次所有人都看到劍身上綻放出璀璨光華，其中一半紋路都跟著亮了起來。

最為奇特的是，原本缺失的劍鋒，這一刻也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刃替代。

劍刃觸及石碑時，如同插入一塊豆腐，小半劍身悄無聲息透入其中。

即便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出，李環(huán)已經(jīng)勝過先前的闊少。

面對此等威勢，黑衣斗笠男只是點點頭，平淡道：

“你能刻字嗎？”

“晚輩可以試試。”

言罷，李環(huán)抽出長劍，內(nèi)力如涓涓細(xì)流灌入劍內(nèi)，劍鋒退去，只留下一抹劍尖。

劍尖觸碰石碑，十分輕松便刺入。

李環(huán)臨空一筆一劃勾勒出自己要寫的東西，在境界低下的人眼中，這景象頗有些匪夷所思。

李環(huán)原本想將劍名“九極”寫下來，可內(nèi)力的損耗遠(yuǎn)比想象中快得多，剛將“極”字寫了一半，一陣頭暈?zāi)垦１阃蝗灰u來。

李環(huán)只得停下動作，重重喘起粗氣。

不知不覺間，他已是大汗淋漓。

“內(nèi)力有余，卻不知如何收放，看來你有個不怎么負(fù)責(zé)的師父。”

男人開口點評。

李環(huán)無言以對，宋玉對他自是盡職盡責(zé)，臨走還不忘讓二皇子照應(yīng)他們。

至于自己第一個師父，確實只教會修習(xí)卻沒教運用。

黑衣男人站起身，看向不遠(yuǎn)處闊少，“你可服氣。”

“晚輩心服口服。”

年輕人抱拳躬身行禮，看不見切實表情。

男人又看向李環(huán)，伸手道：

“銀子。”

一旁侯高飛趕忙走上前，呲著大牙付了兩千兩。

男人收了錢，沒有過多廢話，壓下斗笠，轉(zhuǎn)身離去。

在場人見再沒熱鬧可瞧，紛紛散去，不多時，橋頭只剩李環(huán)二人與那闊少。

兩人揣起寶劍正欲離去，一道白色人影卻攔在身前，胖子下意識皺眉道：

“怎么，你小子輸不起？”

“兄臺誤會了，方才在下說過，輸?shù)眯姆诜詳r住二位，是想做筆交易。”

“什么交易？”

“想必閣下也清楚，這把寶劍絕非凡品，遠(yuǎn)不止三千兩。

在下愿意出資三千金，購得此劍。”

三千金，那可是足足三萬兩銀子，就這么一倒手，就能賺十倍。

換個普通人，說不定就答應(yīng)了。

但他面前這二人，一個對銀子不在乎，另一個，曾家財萬貫，三萬兩也就夠他喝一個月花酒。

胖子微微一笑，上前道：

“這位什么哥？”

“鄙姓唐，唐萬豪。”

“萬豪兄，想必你也能看出來，我兄弟十分鐘意這把劍。

他這人連窯子都不逛，就喜歡練武，是個武癡。

好不容易相中把順手兵器，已經(jīng)算是這輩子最大的開銷了。

別說三千金，就是三萬金也買不到他喜歡啊。”

唐萬豪自然沒奢望對方這么容易松口，瞧那胖子揮金如土的樣子，顯然也不差這點銀子。

于是他放棄想法，再次抱拳道：

“君子不奪人所好，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可愿意與唐某做另一筆交易？”

“只要不賣劍，其他都好說。”

“兄臺爽快，敢問尊姓大名？”

“我姓侯，江湖人送綽號，玉面小郎君。”

唐萬豪先是一愣，緊接著朗聲笑道：

“哈哈，侯兄好生風(fēng)趣。”

“我沒……”

胖子試圖解釋，李環(huán)直接打斷他：

“鄙姓李，李環(huán)。”

“李兄，可否讓在下將劍身上的花紋翻印下來？”

胖子面露疑惑，“你要花紋做什么？”

“實不相瞞，在下家中是做武器生意的，底下?lián)碛袩o數(shù)能工巧匠。

從小到大也見過許多怪異兵器，可這種將內(nèi)力轉(zhuǎn)化為劍氣的，倒是頭次見。

唐某想將劍身上的花紋帶回去，請家中工匠研究一番，看能不能仿造出類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