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沒有推辭便掐動起指尖，片刻后，再度笑道：

“公主所算，并非仇人，而是官人?！?

“官人？”

“此人原有希望做公主的官人，只是他不識抬舉，辜負了圣上和公主的美意，屬實不知好歹。”

女子驚訝于老道的神算，繼續問道：“他在哪里？”

“從卦象上看，公主只需安心等待，日后自會相遇。

屆時要殺要剮，還不是任公主說了算？”

“哈哈，好，承你吉言，這是相金?！?

趙晴甩出一枚金元寶。

老道一把接住，快速塞入袖中，行禮道：

“謝公主賞賜?！?

趙晴走后，趙恒嘆了口氣道：

“女大不中留，她是越來越不把朕的話放在心上了，動不動就揚言離家出走，也虧你有辦法，能把她留下來?！?

說完，看向面帶笑意的老道，問道：

“你怎么來了？”

“陛下請貧道來的?！?

“朕什么時候請你了？”

“既然如此，那貧道告辭了。”

老道說完，轉身就走，絲毫不給一國之君面子。

趙恒趕忙叫住他，不再賣關子：

“你徒弟要往京城來了，雖然有袁彩立護送，可朕還是擔心有人對他們不利，希望你能去接應一下?！?

“陛下擔心的，是大皇子？”

“袖兒雖然魯莽，倒也不至于真在我眼皮底下動其他皇子。

朕擔心的是紅柳院，那女子來歷成迷，非但將袖兒迷得神魂顛倒，暗地里還做了不少小動作，我擔心她另有企圖?！?

“既然這樣，陛下為何不干脆除掉她，以絕后患？”

趙恒聞言面露怪異看向老道。

“話說你真是出家人嗎，這種話怎么能從你嘴里說出來？”

老道雙手抄袖，帶著幾分痞氣道：

“不殺生的那是和尚，我們伏龍山講求道法自然。

倘若看誰不順眼，要及時出手，否則會釀成心魔的。

所以貧道的師弟每年都會下山蕩魔。”

皇帝崇道，自然不會信他這番歪理，不過還是被弄得有些無語。

老道出身伏龍山玄真教，他的師弟乃是掌教，同時也是詔國三位武圣之一。

釋道兩派不以武夫品階論修為，他們有自己的境界區分。

佛門分別為金像、銅像、泥像，道統為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

兩者都是三個段位，實力大致對應，不似武林分得那般細致。

一品及以上，在釋門皆可劃為金像境，同理，在道家便是太微垣。

伏龍山掌教張懷虛，乃是武圣境界的太微垣，在外又有“真人”之稱。

年近四十，相貌端正，長髯飄飄，仙風道骨。

常攜道劍只身下山，斬殺世間邪魔歪道，不知道比眼前不著調的老家伙強上多少。

趙恒望向正嘬牙花打量屋內華貴擺設的老道，心中閃過一個疑問：

這倆人真是師兄弟嗎？

比起得道高人，更像騙錢方士的老道突然想起什么，取下懸在腰間的葫蘆，擺到皇帝案頭道：

“陛下，這是貧道煉制的丹藥，每天早晚各服一顆，可強身健體，祛病排毒?！?

皇帝打開葫蘆往里看了眼，隨口道：

“你就沒有長生不老的丹藥？”

古往今來，帝王都免不了產生長生不老的想法，更有甚者癡迷道法，不務朝政，自己煉制丹藥。

但結果往往是仙丹沒煉出來，煉出了毒藥，自信服之，一命嗚呼。

老道忍不住笑道：

“皇上，但凡誰跟您說這世上有長生不老藥，您直接大嘴巴抽他。

丹藥只是外在輔佐，若想延年益壽，不如多練練貧道教您的五禽戲和八段錦。

平時少操勞，保不齊能活個百八十歲?！?

趙恒緩緩放下葫蘆，他雖然年過五十，卻還沒老糊涂到想要逆天改命。

這天下，終究還是年輕人的。

老道見天子出神發愣，便不再打攪，告辭一聲，轉身出了御書房。

繞過回廊，經過重重宮門，再回首，宮內依舊一片森嚴。

老道嘆了口氣，使勁直了直腰，看向天邊一行白鷺。

三十多年前，宮內的男人還不是皇帝，他也不是道人。

兩人意氣相投，一同闖蕩江湖，無話不談。

轉眼三十載，一人已立于萬萬人之上，君臨天下。

另一人，成了游方道人，靠給人測字算命為生。

兩人再見面，沒有促膝長談，也沒人提及當年之事。

御書房內，天子再抬筆，卻遲遲沒動作，直至一滴朱砂滴落奏折。

男人長嘆一聲，站起身，負手立在窗旁，看著屋外火紅楓葉掉落。

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現，只可惜已經物是人非。

帝王，注定沒有朋友，也不知哪位皇子會擁有這天底下至高無上權力。

可以肯定的是，在繼承皇位的同時，他也會繼承這份孤獨。

夕陽余暉中，一粒遍布繁復花紋的丹藥靜靜躺在龍案上，熠熠生輝。

于此同時，鐘粹宮內，一名三十出頭的女人同樣愣愣望著院中落葉。

這里是遠近聞名的冷宮，在這里，她無事可做，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

院外，漸漸響起嬉笑聲，由遠及近。

不多時，三名太監打門口走了進來，一路直奔女人所在的房間。

“喲，娘娘，在等什么呢，莫不是在等陛下？”

其中一名太監放肆開口。

女人轉過頭，面帶和善笑意，沒有與他一般見識。

見對方如此輕視自己，太監斂起笑意，臉上浮出陰霾道：

“嫻妃娘娘，您該不會還當自己是最受寵的妃子吧？”

“早就不是了?！迸寺曇羝降?

“知道就好，哥幾個去伺候真正的娘娘，累了一天。

您在這無所事事，要不給我們捶捶肩？”

太監得寸進尺，嘴上是詢問，但人已經坐到了桌旁。

女人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生氣，被欺負到頭上了，依舊聲音柔軟道：

“我怎么說也是陛下的妃子，你們這么做，就不怕惹禍上身？”

“哈哈哈，笑話！咱家在宮里當差這么多年，可還沒見哪個冷宮的妃子能再次受寵。

您還端著當年的架子，小心沒等見到皇上那天，就先凍死了?！?

女人眼中閃過一抹漠然，語氣波瀾不驚道：

“有什么本事，盡管使出來便是?！?

“既然娘娘要求了，小的豈有不從的道理？

哥幾個，伺候娘娘洗個冷水澡，看她還硬不硬氣？”

三名太監露出冷笑，提著冷水朝女人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