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天航行，商船抵達登州港。

登州位于函金山以東，東臨汪洋，屬于北朝范圍。

百年前，十國時期，這里隸屬大梁，即詔國發源地。

南都命名“秋梁”，也是由此而來。

說起詔國太祖皇帝，絕對是位公認的傳奇人物。

他本是大梁王室庶出，卻敢參與王位爭奪，一度將身為嫡長子的大王子逼到山窮水盡。

就在要被封為儲君時，大王子的舅父帶領禁軍逼宮，硬生生將自己外甥扶上王位。

新王上位第一件事，便是誅殺將自己逼到謀反的弟弟。

太祖皇帝趙真被一路追殺至西北，遁入當時“金奉”“寶歲”兩國交界密林中，自此不見蹤影。

八年后，連大梁王室都忘了有這么個人。

彼時的江湖上英雄輩出，新晉高手如雨后春筍涌現。

十國趁機籠絡了不少能人異士，哪家也有三兩位武圣坐鎮。

諸國不敢輕易開戰，一旦戰爭打響，武圣傾巢出動，屆時只會兩敗俱傷，讓周遭各國坐收漁利。

就在這時，失蹤許久的趙真突然出現，并且成就了武夫們夢寐以求的武圣境。

趙真經由北川南下，一路朝大梁進發。

行俠仗義的同時，不停約戰各國武圣強者，待抵達大梁時，已是聲名遠揚。

大梁皇帝自然不會害怕他一介武夫，可對方在自己眼皮底下蹦跶，終究睡不安穩，于是派出朝廷花大價錢豢養的四位武圣。

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那四個江湖成名已久，號稱半步仙人的高手，竟不敵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輩。

以四敵一終不光彩，四人好歹也是前輩，要些臉皮，最終選擇退隱江湖，不再過問朝堂事。

如此一來，趙真便成了大梁唯一的武圣，周邊各國也開始頻繁調兵，打算借機吞并自損實力的大梁。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十國要變九國時，形勢突然逆轉。

江湖上的武圣強者，近乎一夜死絕……

“后來呢？”

登州城內，程岱宗兩眼放光看向老者。

進城后，彩立子無意講起詔國舊事。

原本少年沒當回事，可聽說是有關武圣的，就一下來了興趣。

老人并沒有急著回答他，笑吟吟揉了揉肚子，自語道：

“晌午嘍，該吃飯了。”

程岱宗跟胖子一路走來，不再像原來那般木訥，當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順勢道：

“前輩想吃什么，晚輩請客。”

老人看了他一眼，笑吟吟指了指旁邊氣派酒樓，開口道：

“就在這湊合一頓吧。”

湊合……少年內心一陣無語。

他隱晦摸了摸略顯干癟的口袋，那里有臨走前二伯給的五十兩銀子。

少年咬咬牙，最終一伸手道：

“前輩請，千萬別客氣。”

不多時，一桌豐盛飯菜擺在面前。

程岱宗瞧得心里直打顫，他就是那么一說，沒想到對方還真是一點不帶客氣。

老人給自己倒了杯上好女兒紅，砸吧一口，擠出滿臉褶子道：

“小子，心疼了？”

“沒……沒有。”

程岱宗也是納悶了，這老頭之前看著挺正常的，怎么在自己面前就這么沒有高人做派。

老人看破不說破，繼續笑道：

“你小子，簡直跟你爹一樣。”

“前輩認識我爹？”

少年臉上露出驚喜，忙給對方添上一杯酒。

老者拿起酒杯點點頭道：

“老朽年輕時曾指點過你爹幾招，他倒有些天分，一學就會。

逢人過招，也是邊打邊偷師，集百家之所長，聽說現在已經是一品高手了。”

程岱宗聞言肅然起敬，繼續問道：

“前輩可知我爹現在何處？”

“你這當兒子的都不知道，老夫從何知曉？

不過看在你這頓飯上，我倒是可以發動伏蟬，幫你打聽打聽。”

“那晚輩現行謝過前輩了。”

少年趕忙起身行禮。

這時胖子等人打外面走了進來，方才他們一直在處置那船燙手的私鹽。

好在胖子有門路，在當地找了幾伙商人鹽幫，分銷出去了。

雖然李環不愿讓侯高飛做這鋌而走險的勾當，但他不得不承認，在撈偏門這方面，對方確實有一手。

銀子剛到手，胖子就又找到一伙文物販子，收了幾件青銅器和前朝皇陵里的東西，打算帶到秋梁出手。

買賣雖然有損陰德，但罪行沒有販賣私鹽那么嚴重，李環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

來到酒樓，胖子一眼就瞧見程岱宗面前滿桌吃的，他走上前笑道：

“我說程老弟，剛才讓你扛大包你不干，轉眼就點這么一大桌吃的，你比我可無恥多了。”

少年看都不看他，語氣平靜道：

“又沒讓你花錢。”

“喲？這一路衣食住行哪個不是胖爺我掏錢，怎么今兒個突然硬氣起來了？”

胖子說著，自顧自坐在桌旁，扯著嗓子朝柜臺喊道：

“伙計，你們這最貴的酒給我來兩壇。”

“好嘞客官！”

小二應了一聲，屁顛屁顛去地窖拿酒。

程岱宗跟著侯高飛白吃白喝了一路，不好意思為了兩壇酒說什么，吃下了啞巴虧。

不多時，小二抱著兩個酒壇來到一旁，除去泥封，用毛巾擦拭一番，擱在桌上。

胖子直接將彩立子杯中剩余酒水倒在地上，端起酒壇道：

“袁老前輩，喝那玩意多沒意思，來嘗嘗這個。”

說完，為對方斟滿琥珀色酒水。

隨著酒水入杯，醇厚香氣立刻縈繞四周，久久未散，即便不懂酒的人，也能聞出不俗。

程岱宗此刻眼角不住抽搐，內心一陣肉疼，店小二還不忘在一旁介紹：

“客官來的正是時候，這可是五十年女兒紅，有錢都沒地找去，我們家掌柜花了大價錢才弄到的。”

“五十年？”秀才疑惑看向小二。

“女兒紅是女子滿月時埋入地下，待出嫁時挖出，這五十年才嫁人……豈不成老姑娘了？”

伙計點點頭道：

“這位客官，您還真說對了。

這登州城里，就住著位年過五十而未嫁的老姑娘，這輩子估計也不會嫁人了。

現在她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又沒人給養老，就想著將酒水賣給我們，換個棺材本。”

眾人聽到這趣聞，心中驚奇之余，不免想嘗嘗這來之不易的酒水。

于是各自給自己倒上一杯，連平日不喜飲酒的丘月都不例外。

酒水下肚，一幫年輕人砸吧砸吧嘴，像是豬八戒吃人參果，沒嘗出個所以然，只知道喝著比以往的酒更香醇。

彩立子輕輕呡了口，閉上眼細細品嘗滋味，最后睜開眼，不急不緩吐出兩個字：

“好酒。”

胖子見狀開玩笑道：

“老前輩既然如此喜歡這女兒紅，何不去拜訪一下那位老姑娘？

萬一瞧對了眼，迎娶過門，也能多個作伴的不是？”

老人繼續品著酒水，平淡道：

“老夫是太監，成不了親。”

此言一出，除了南宮姿意，在座之人皆石化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