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秋梁皇宮發生了件駭人聽聞的奇案。

嫻妃生產當晚，竟誕下一個血淋淋長著尾巴的怪胎……”

皇子府，二皇子趙極同眾人說起了一樁十八年前的舊案。

“當時宮內皇子頻頻夭折，唯有我這個大皇子幸存。

父皇見到嫻妃產下的東西后，龍顏大怒，命人將其打入了冷宮?！?

聽到這里，侯高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這件事聽著挺邪乎，簡直比得上他們在泗豐縣逮到的那條怪魚了。

不過他一向不信鬼神之說，說道：

“依我看，產下怪胎雖然罕見，卻也沒有先例。

殿下也說過，先前宮內除了您，其他皇子都夭折了，或許有人在搗鬼也說不定?！?

胖子說完，發現對方臉色變得有些復雜，他立刻明白過來。

既然只有一位皇子安然無恙，那問題自然出在他身上。

趙極看出了胖子的想法，閉目點了點頭道：

“后宮龍子生一個死一個，公主卻可以相安無事。

加上我這個大皇子活得好好的，外人自然會懷疑這事與我娘有關。

嫻妃事后，饒是相信母后的父皇，也產生了懷疑。

明面上將誕下妖孽的嫻妃打入冷宮，暗地卻派帳中鉤調查此事。

最后竟在母后寢宮找到一張血淋淋的貍貓皮。”

趙極說到此處，在場幾人皆震驚得說不出話，好一個貍貓換皇子，未免也太歹毒了！

依舊是胖子最先反應過來，試探性說道：

“這怎么看都是有人栽贓嫁禍，傻子都知道偷吃別人家的雞要把雞毛埋起來?！?

趙極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

“父皇當時跟你的想法一樣，并沒有直接向母后問責，而是將她交由宗人府，命他們徹查此事。

宗人府的宗令乃是親王，注定不會把事情鬧大，更不會對皇族人刑訊逼供。

可母后她性子剛烈，如此含冤受辱，最終以死明志，懸梁自縊而亡?！?

趙極語氣平靜講述著過往，就好像在講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事情就這么結束了？”胖子小聲問道。

“母后一死，更加死無對證，無論是事情真相還是皇子下落，都就此斷了?！?

說到這，趙極雙目終于透出紅意，不過卻是憤怒多過悲傷。

他雙手死死扣緊扶手，繼續道：

“從那以后，宮內再沒出過無故夭折的事，外人嘴里不說，但心里已經認定母后就是幕后真兇。

她的死非但沒能自證清白，反而坐實了罪名！”

男子努力壓制著怒氣，在場人也沒有敢多嘴。

許久過后，善于察言觀色的胖子小心問道：

“殿下，這件事又與我們三個有什么關系？”

趙極看了他們一眼，突然笑道：

“本來是不該有關系的，可就在前不久，告老還鄉陳海被人殺了，腦袋還被割了下來。

陳海是上一任總管太監，知道不少宮廷隱秘。

他這一死，說不定就與當年的事有關。

我派伏蟬前去查探，最后果真查出了線索。”

趙極說到這，停住話頭，拿起下人遞過的茶水喝了起來。

其余幾人眼巴巴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這時，一旁始終恭敬伺候的老者開口道：

“陳海雖然死了，卻留下一個養女。

據她說，陳海是被是一個和尚所殺。

動手前，和尚以功法逼出口供。

那小姑娘藏在柴火垛里，聽不真切，只依稀聽到陳海重復了幾遍乾州?！?

老人說完，李環三人已經隱隱有了猜測，此時只聽趙極再次道：

“嫻妃當年確實產下一名男嬰，不知因何緣故被帶出宮活了下來。

如今他已長大，并且就在乾州?！?

他將目光投向神色各異的幾人，繼續道：

“我已經調查過你們三人，年紀剛好對得上。

而且李、侯兩家職位不高，卻能得到陛下親自召見。

這其中，定然藏著什么隱秘?！?

三人呆愣一下，胖子趕忙矢口否認道：

“你們一定是弄錯了，我爹官職雖然不大，可畢竟是皇商。

事關整個皇家吃穿用度，可不就得皇帝陛下這個當家人親自過問？

還有李世伯，雖然只是一郡之首，但他當年可是一己說服北川三大部族。

您也知道近幾年北線不安穩，皇上肯定是找他商量呢。

哦對了，還有我這三弟，他老家壓根就不在乾州，還比我倆小了一歲，哪有那福分當什么皇子？”

侯高飛剛說完，就見孫文興面色尷尬道：

“二哥，其實我騙了你們，我不是十七歲，而是十八歲?！?

“??？”

“三月生辰。”

秀才不好意思補充道。

胖子驚訝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二皇子，表情有些無奈。

這次他真是找不到理由了。

趙極猜出了他的心思，搖頭道：

“生在皇家，便避不開爭斗，這事打從出生那天就開始了?！?

屋內一時陷入沉默。

片刻后，李環開口道：

“以殿下所言，您才是詔國的大皇子，為何如今的大皇子是趙袖？”

趙極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眼中帶著悲傷道：

“貍貓案后不到一年，母后喪期未過，父皇便帶了個江湖女子回來。

他不顧大臣們反對，執意要立她為后。

那女人有個兒子，是父皇的私生子，一直在快劍山莊長大。

直至二十歲那年，才被接進宮里，由于比我大兩歲，自然也就頂替了我的長子地位?！?

“二哥就不會覺得不甘心？”

開口的是胖子，他似乎接受得過于快了些，已經開始套起了近乎。

趙極怪異看了他一眼道：

“不甘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無奈，快劍山莊有恩于父皇。

若不是這個首屈一指的大派幫忙，父皇根本無法在幾位叔伯手中奪得皇位。

當初所有人都不明白，一個江湖門派為何會冒著毀宗滅派參與皇家爭斗。

直至素靈艷母子二人出現，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殿下如此幫我們，就不怕多個競爭對手？”

秀才突然不知死活道。

趙極聞言微微笑道：

“且不說你們沒有做皇帝的野心，相比起皇位，我更想查清事情真相，還母妃一個清白。

老大跟我不一樣，他從小在快劍山莊長大，養了一身草莽氣。

雖然近些年收斂了許多，但做事依舊心狠手辣。

只要他覺得是威脅，統統都會鏟除掉，否則也不會豢養水蛭這種殺手組織?！?

“我知道你們不愿摻和其中，但身為人子，不管誰是當年失蹤的皇子。

都該擔起責任，進京將事情上報父皇，將還在冷宮中的生母給救出來。

畢竟……她還活著?！?

趙極最后一句話，聲音明顯小了許多，與其說是勸說，倒更像是自語。

幾名年輕人相視一眼，再沒說推脫的話。

趙極站起身，吩咐道：

“你們先在府中住下養傷，等痊愈以后，我會派人送你們進京。”

……

房間內，李環再三確認過外面沒人偷聽后，唏噓道：

“二皇子命也是夠苦的?！?

“苦？在場哪個命不比他苦？”

趙極不在面前，侯高飛出言重新肆無忌憚起來。

秀才好奇道：

“大哥、二哥，你說咱們里面誰是皇子啊？”

胖子聞言轉過頭，面色不善道：

“你小子，為何編瞎話謊報年齡？”

秀才憨厚一笑，撓撓后腦勺道：

“家里最小的，往往最受寵嘛?！?

“你又不是后宮里的娘娘，爭雞毛寵啊！”

胖子忍不住吐槽一句，隨即面露苦相道：

“甭管誰是皇子，這次咱哥仨都是上了賊船，搞不好要丟了小命。

以前在坊西，我是闊少，李哥是小郡爺，沒人敢招惹。

三弟你日子過得清貧了些，卻也不至于有性命危險。

可現在出了個勞什子皇子，不招誰不惹誰，照樣有人想殺了咱們?！?

“二哥，事情也沒那么遭，二皇子不是站在咱們這邊嗎？”

“你懂什么？他口口聲聲說咱們沒野心，但皇家的人，心里都變態的。

現在說好聽點大家坐一條船，說難聽點就是拿咱們當槍使。

事成之后，誰能保證他不會卸磨殺驢？這事咱們最好做兩手準備?！?

……

皇子府花園里，跟隨趙極的老仆開口道：

“二爺，這三人里果真有皇子？”

“我也不知道?！?

趙極搖搖頭，心中同樣存有疑慮。

他與老大斗了數年，知道對方心狠手辣，但自從紅柳院插手朝堂之爭后，鮮有如此不計后果的舉動。

那個名為“紅柳”的女子不知是何來歷。

不僅網羅眾多人才，用計將自己最得力的謀士白鈞書給奪過去。

還能說服急躁的趙袖收斂脾氣，徐徐圖之，令其實力一點點超過自己。

如今的春臨朝堂，儼然由當初的一方獨大，演變為分庭抗禮。

文武兩派暗地相爭的同時，表面卻能治理好北朝這一小半江山——這一切，恰恰是父皇想要看到的。

趙極并非武將出身，相較于在快劍山莊長大的趙袖，顯然更適合領導文臣。

但那女人硬是一步步將他逼得接手樞密院，似乎一點都不怕他手握重兵。

從古至今，兵權向來都是燙手山芋。

不管帶兵之人如何能耐，都免不了被帝王猜忌，哪怕這人是他的親兒子。

趙極看似擁有詔國小半軍權，做起事來仍是免不了束手束腳。

這些年饒是他小心翼翼，南朝還是傳出了他擁兵自重的言論，其中自然少不了紅柳院的暗地運作。

趙極揉了揉太陽穴，忍不住苦笑道：

“那女子，可真將我逼得夠緊的?！?

“殿下，要不要我殺了她？”

同為女子的南宮姿意冷聲開口。

趙極看了她一眼，搖頭道：

“先不說你能不能靠近高手如云、不輸皇宮的紅柳院。

那個女人可是全春臨唯一能治住趙袖的人，若是動了她，老大必定會成為一條瘋狗。

到時再加上他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舅舅，整個詔國恐怕都要跟著不得安寧。”

“那咱們就拿她一點辦法沒有了？”

“倒也未必。”

趙極看向李環幾人離開的方向。

“按理說，她不該如此急不可耐殺一個人，看來她也是被逼急了。

就算這幾人里沒有皇子，他們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或許他們能起到意料之外的作用?！?

自小服侍男子長大的老人眼中閃過一絲驚奇，皺巴巴的臉上露出笑容道：

“二爺就如此看好他們？”

趙極點了點頭，毫不掩飾夸贊道：

“這三人，單拎出一個或許并不出彩，但放到一起，卻能讓一向運籌帷幄的紅柳院都沒辦法。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或許整個北朝的轉機，就在他們三人身上?！?

雖然心中對三位年輕人極為肯定，但趙極心中同樣也存著顧慮。

這一路走來，三人同進退，無疑結下了深厚情誼。

倘若他們中真有一個皇子，并且有意要參與奪嫡之爭，其余二人勢必會不竭余力去幫他。

屆時他這個二皇子可就真給自己找了個強力的對手。

想到這，趙極忍不住低語道：

“希望不是引狼入室吧。”

旁邊女子耳尖得很，馬上接話道：

“殿下，要不要我做了他們？”

男子抬起頭，欲言又止，自小服侍主子長大的老仆忍不住笑道：

“丫頭，若是將你與紅柳調換，二爺恐怕早就坐穩太子之位了?！?

美艷女子當即惱怒道：

“老家伙，你什么意思？”

老者捋捋胡子，不再言語。

趙極這時突然問道：

“陳海那個義女怎么樣了？”

“回二爺，還在鄉下，據監視的探子說，她似乎想進京報仇。”

百面媚借機譏諷道：

“彩立子，你好歹也自稱一品高手，殺害陳海的人就躲在金光寺，你為何不把他抓回來？”

老人并沒有跟她逞口舌之快，錘錘腰，嘆了口氣道：

“打過了，那密陀僧是金像境強者，跟宋玉差不多，都是半步武圣水準。

老夫這把老骨頭差點撂在那，想抓他，除非整個伏蟬出動?！?

清楚老者實力的女子微微有些錯愕，最后恨恨道：

“那紅柳院到底什么來頭，居然能請動這種高手？”

老者捋著胡須，目露追憶道：

“這算什么，當年的十國之戰，才是真正的仙人遍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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