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背叛
- 趙氏春秋:從貍貓案開始
- 實驗室的倉鼠
- 4152字
- 2024-12-20 12:52:16
吃過飯,趕了一天路的幾人很快泛起困,開始就地休息,李環負責第一班崗。
丑時,烏云遮蔽了月光,李環巡視完最后一圈,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打算叫醒正在打呼的胖子。
這時一旁上官云聽到動靜,悠悠睜開眼坐起身來,朝李環道:
“我來值夜吧,讓他多睡會兒。”
“上官姑娘不困嗎?”
“在匯賢閣待久了,夜夜笙歌已是家常便飯。”
女子柔柔說了一句,往火堆前靠近幾分。
李環沒再勸說,擰開水囊喝了口水,隨口問道:
“聽胖子說,上官姑娘是被奸人所迫,不得不重操舊業?”
上官云輕輕點點頭,露出無奈笑容:
“我終究是青樓出身,名不正言不順,沒法明媒正娶,在家中始終沒有說話的資格。
相公死后,二叔勢大,一手把持著家產,我不愿受辱,又沒有別的本事,只能重新回到煙花之地,看有沒有福氣能等到一樁良緣。
在匯賢閣待了一年,來的男人要么沖著我的名氣,要么沖著我的長相,表面一個個儒雅隨和,進了房間就原形畢露,連安靜坐下來說幾句話都做不到,更別提什么長相廝守了。”
說到這,女子轉過頭盯著正在熟睡的胖子,眼中透出溫情:
“他與旁人不同,并未著急與我行那事,花了一萬兩銀子只為與我聊天。
本以為他跟那些道貌岸然的公子哥一樣,不出半個時辰就按捺不住,不想竟真在桌旁坐了一夜,未見半點不軌意圖。
那時我就知道,他是個君子,雖然言語不夠文雅,但內里卻比飽讀詩書的文士干凈了不知多少。”
聽女子給予胖子這么高評價,李環并未拆臺,而是笑著說道:
“胖子能有上官姑娘這樣的紅顏知己,的確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上官云露出一個靦腆笑容。
李環晃了晃腦袋,打了個哈欠道:
“困勁上來了,有勞姑娘先守一會兒,有事叫我。”
女子微微頷首,李環這才放心枕著佩刀躺下,很快發出微弱鼾聲。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外圍慢慢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上官云卻好似沒聽到,始終面色平靜撥弄著火堆。
“怎么樣了?”一個男人聲音傳來。
上官云頭也不回道:
“都被我灌了迷藥,不到明天中午醒不了。”
“那便不著急了。”
男人聲音中帶著股陰冷,緩步來到火堆旁,明亮火光映照出他的全貌,正是名叫武生的賞銀獵人。
青年臉上沒了白天的和煦,一雙狐貍眸子依舊狹長,只不過其中多了幾分兇光。
他緩緩走到侯高飛身旁,抽出手中長劍,劍尖對準胖子太陽穴。
“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究竟還要做多少?”上官云突然開口。
男子聞言停下動作,轉過頭,“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你負責引誘獵物,我負責殺了他們。”
“光是謀財還不夠嗎?”女子抬起頭,眼神帶著怒意。
青年有些莫名其妙,直直看著女子道:
“殺那晉陽富商時,你不是這樣子的,莫非你對這胖子動了情?”
上官云眼神出現一絲慌亂,但在黑夜里對方并未發覺,她低下頭道:
“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你是我師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我最愛的人。”
男子趕忙收起長劍走到女子身旁,蹲下身摟住對方肩膀,繼續道:
“我知道你委屈,但眼下所謀之事真的需要銀子,待有朝一日我東山再起,你便是我唯一的娘子。”
“師兄……”
上官云輕呼一聲,一頭扎進身旁男子懷里,淚水不受控制從臉頰滑落。
武生輕柔拍打著女子后背,四下寂靜無聲,只聽得火堆偶爾傳出噼啪聲。
他們身后,一個書生鬼鬼祟祟探出頭,試探著踢了踢身邊的李環,發現對方沒有半點反應,又趕忙閉上眼裝死。
……
天色大亮,醒來的三人發現上官云不見了,連同一起消失的還有胖子縫在衣服內襟里的蠶絲契約以及所有銀票。
起初幾人以為上官云是被匪寇劫持了,但對方沒理由會放過他們三個,最后急頭白臉找了一圈,人是沒找到,卻在水囊里發現了蒙汗藥。
從出了萬州開始,水囊便一直由上官云保管,期間她主動給三人送水,秀才因為嫌棄胖子的口臭沒有喝,李環二人則沒多想就喝了下去,那之后沒多久,他們就困勁上來,呼呼大睡了。
胖子自然不相信云娘會做這種事,而秀才的一席話,卻是將事情徹底坐實。
因為他沒喝水,所以睡的并不死,半夜迷迷糊糊睜開眼,正看到武生拿著劍站在胖子頭頂,當時他立馬嚇清醒了,又不敢出聲,只能繼續瞇縫著眼裝睡。
上官云與武生的對話他一字不落聽得清楚,其中也包括他們之間的關系以及之前做過的事。
聽完秀才的話,李環已經明白了事情始末。
這師兄妹二人,應該是一對雌雄大盜,上官云負責引誘有錢富商,武生負責殺人越貨,看情況二人已經犯下了不止一樁案子,胖子這次被盯上,極有可能是透露了身攜巨款的事,兩人里應外合,輕松奪走了銀子。
只是李環不明白,既然對方已經暴露,為何會留他們一命。
那晉陽富商都殺了,可見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況且自己三個是朝廷欽犯,殺了一了百了,沒理由心慈手軟。
李環思索著事情的蹊蹺,胖子則一門心思全在上官云身上,他攥住秀才的胳膊,紅著眼道:
“不會的,云娘不會騙我的,你一定是在做夢,當時為什么不叫醒我們?”
“侯兄,他手上的劍那么老長,劍尖離你腦袋不到一寸,我若出聲,你必會受傷,況且當時你們都中了迷藥,打雷都叫不醒。”
李環走上前,輕輕將胖子右手從秀才胳膊上挪開道:
“此事怪不得秀才,他若出聲,咱們幾個都要死。”
奸狡如侯高飛,怎會不明白這點道理,他只是不愿相信上官云騙了自己。
明明昨天還是人生得意,身邊有著做夢都想娶的女子,今天一下子發現對方從頭到尾都在騙自己,這種失落感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神空洞呆愣,好半天沒緩過來。
他的腦子一團亂麻,理智告訴他上官云的的確確欺騙了自己,蠶絲契約的事是初次見面透露給對方的,起初生疏的女子在那之后的確對自己親近了不少。
只是那時他已經被情愛沖昏頭腦,完全沒注意到。
即便已經知道了事實,但他心中還是藏著一絲希冀:
萬一這一切都是誤會呢?萬一她沒有背叛自己呢?
這絲希冀使他陷入了矛盾的境地,將其折磨得生不如死,以至于一向沒心沒肺能吃能睡的胖子,一天一宿沒吃飯沒合眼。
……
官道上,一輛馬車自南向北而行。
馬車內,一個胖子斜靠著車廂,手上拿著朵從路邊采摘的小黃花,雙目無神將花瓣一片片扯落,口中念念有詞:
“她愛我,她不愛我……”
車簾被掀開一條縫隙,孫文興悄悄往里面看了眼,又放下簾子,回頭小聲道:
“李兄,這才一天時間,侯兄明顯瘦了一圈,他能挺住嗎?”
“這關他總要過的,咱們幫不了他。”
李環說完,車廂內胖子的念叨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又傳出微弱啜泣聲,兩人相視一眼,心中生出無奈。
“二哥,其實我還有件事沒說。”秀才低聲朝李環道。
“什么事?”
“昨天晚上,武生想殺咱們滅口,是上官姑娘求情最后才作罷的。”
“有這種事?”
李環面露思索,這倒解開了他先前的疑惑,不過上官云為什么要幫他們,難不成真是相處出了感情?
秀才繼續道:
“哦對了,當時上官姑娘和武生抱在一起,但她的眼神卻好像在看侯兄,咱們要不要跟他說一聲啊,免得他太傷心。”
李環看了眼車廂,搖搖頭道:
“還是先別說了,那武生身份神秘,咱們本就是戴罪之身,自顧不暇,還是別摻和進麻煩事了。
況且胖子受的打擊已經夠大了,告訴他只會徒增煩惱,人之所以會為情所困,歸根結底是存有希望。”
“聽二哥意思,好像對男女之情頗有見地?”秀才面露驚奇。
李環生硬笑了笑,沒有回話,他有個屁的見地,自己見過的女人還沒胖子摸過的多,在感情方面的經歷更是為零,但他幼時從自己那位便宜師父嘴里卻是聽到過不少有關情愛的道理。
當時年少不懂,卻也都記下來了:
愛而不得,是世上最大的遺憾,得到又失去、失去又放不下,乃是畫地為牢,還不如一開始的愛而不得。
不論感情最終以何種方式結束,只要還存有希望,便會一直想著,什么時候心死了,才算走出來,但那不能稱之為放下。
放下,意味著看透七情六欲,或許只有釋道兩派的高人才能真正做到。
李環的便宜師父,那位年近六十略顯邋遢的老道,顯然是不具備這方面的道行,否則也不會整日嗚呼哀嘆,好像自己就是天底下頭號癡情男人,錯過了他,便是那女子最大的損失。
年幼的李環曾問過對方,既然情愛如此磨人,為何無數人仍要前仆后繼?
當時老道打了個酒嗝給出答復:沒了情愛,那活著還有什么勁?
不論年少的自己還是如今的他,琢磨過后都得出同樣的結論——自己這位一喝醉酒就絮叨感情史的師父,這輩子八成是修不成道了。
想到這,李環抬頭望著天,低聲自語道: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了沒有…”
……
春臨,建造典雅的紅柳庭院中,癆病青年敲響了房門,屋內悠揚琴聲一頓,傳出幾句細微交談聲。
不多時,房門打開,一個面容冷漠、著裝干練的女子擋在青年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
“搞砸了?”
男子尷尬笑了笑,沒有回答。
女子看不慣他這模樣,不耐煩道:
“一邊去,別擋道,還得老娘親自出馬。”
說罷,大跨步從男子身旁走過,腰間一卷紅黑相間的軟鞭顯得格外扎眼。
女子徑直出了院子,留下一個灑利背影,男子始終帶著謙遜笑意,目送對方離去。
等女子身影完全消失,男子換上一副猶豫神色,望了眼敞開的房門,不確定是不是該進去。
這時屋內又走出一名男子,年紀與儒生相仿,一身黑色勁裝,態度要比之前女子好上不少,含笑抱拳道:
“鈞書兄,此事已經交給秦青處置了,這種小事以后就不必打擾主人了。”
“是在下失職,還請讓我進去給主人請罪。”
“鈞書兄辦事主人自是放心,否則也不會將水蛭交由你調遣,此事確實出了些意料之外的變故,怨不不得鈞書兄。”
黑衣男人說完,從腰間摘下一枚令牌交給儒生,繼續道:
“聽教書先生說,鈞書兄的千金今天表現優異,甚至超過那些世家子,嫂夫人很高興,特意備了一桌豐盛飯菜,等著鈞書兄回去團聚呢。”
聽到妻女的消息,本還有些忐忑的儒生不自覺露出笑容,接過令牌還禮道:
“如此一來,倒顯得我小器了,勞煩祁兄回稟一聲,主人待我不薄,白某定當赴湯蹈火,死而后已。”
“好不容易得到鈞書兄這等大才,主人可舍不得你死。”祁姓的護衛笑著說道。
青衫儒生再次一禮,拿著令牌轉身離去。
房間內,暖白紗帳不時傳出落子聲,其間還夾雜著男子自言自語的聲音:
“講道理他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不過是三個未經世事的毛頭小子,到了現在都沒抓住,該不會是伏蟬那邊有什么動作吧?
不對,自從上次吃了虧,趙極安生了好些日子,連他的頭號謀士都被咱們挖了過來,秋梁朝堂也失了大勢,興不起什么大浪了,莫非就為了惡心惡心咱們?
要我說,白鈞書也未必全然可信,趙極對他有知遇之恩,他迫于形勢歸順咱們,說不準就是演了出苦肉計,您可得小心著點……”
男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與他對弈之人終是被亂了心境,下錯一子,男人一直在等這機會,一枚黑子落下,直接屠去對方一條大龍,而后滿臉得意往后一倚,拿起桌上茶水喝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