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直至此日清晨，侯高飛帶著一身酒氣返回客棧。

李環(huán)被聲響吵醒，睜開眼，只見胖子搖搖晃晃走到桌旁，倒上一大碗茶水，也不管涼不涼，揚脖咕咚灌了下去。

“怎么樣，拿下了？”

“膚淺。”

胖子擦擦嘴，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

“呵，你該不會又跟之前一樣，拿銀子打水漂，在那干坐了一晚上吧？”

“我與上官姑娘一見如故，挑燈促膝長談，不覺已是一夜，此等君子之交，怎可與那齷齪之行相提并論？”

“呦，一晚上不見，你這位乾州頭號紈绔說起話竟也文縐縐的了，咋的，你想考狀元啊？”

一旁還在呼呼大睡的秀才聞言，不知怎地竟在夢中接上話來：

“狀元？我中狀元了？爹、娘，孩兒終于不負你們期待，重耀咱們孫家門楣了！”

說至激動處，兩行清淚自他眼角滑落，讓人不免跟著心酸，可緊接著他就繼續(xù)囈語道：

“劉家小姐，好好好，要了……韓相千金，哎呦，謝謝相爺抬愛，小婿在此拜見未來岳父……什么，陛下要將公主下嫁與我？韓相，您看這……”

孫秀才語氣透著為難，嘴角卻快扯到耳根后了，房間內(nèi)兩人面露怪異看著他。

“李哥，要不要叫醒他。”

“就讓他繼續(xù)做美夢吧。”

“但我瞧他這樣子來氣。”

“你覺得以他的德性能考上狀元嗎？就讓他夢里過過癮吧。”

兩人一唱一和，反而將剛才聊的事給忘了。

……

吃過早飯，胖子一夜的困勁終于上來了，倒在床上被子蒙頭，很快發(fā)出鼾聲，瞧架勢，不到晚上是醒不了的。

秀才端著碗面條從外面走進來，看了眼熟睡的胖子，問道：

“李兄，咱們今天還能出發(fā)嗎？”

“照這樣下去，別說今天，未來一個月都未必能動身。”

李環(huán)語氣略帶無奈，他雖然不懂男女之情，但卻十分了解胖子，如今這家伙跟發(fā)了情的公狗似的，一門心思全在云花魁身上，就算對方想要他的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答應(yīng)。

秀才這會兒知道著急了，說道：

“李兄，咱們是不是該勸勸侯兄，現(xiàn)在好幾撥人想要咱們的腦袋，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天兇險。”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已經(jīng)想好辦法了，就看胖子愿不愿意。”

傍晚，睡了一天的侯高飛終于轉(zhuǎn)醒，擦去嘴角口水，剛抬頭，就對上兩位兄弟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們想干嘛？”侯高飛下意識警惕起來。

“胖子，我問你，可是真心喜歡那位上官姑娘？”李環(huán)開口道。

“那是自然。”

“即便她曾經(jīng)嫁過人？”

胖子不愿聽心愛之人絲毫不好，辯解道：

“那又不是她的錯，云姑娘成親后不久丈夫就死了，二叔覬覦他們的家產(chǎn)，還想霸占她，云姑娘不愿受辱，才跑到萬州來重操舊業(yè)。”

“好，果然是條有情有義的漢子！”李環(huán)一巴掌拍在胖子肩頭，“既然你認定了她，那做兄弟的唯有支持。

咱們有五十萬兩的蠶絲，不妨拿出一部分賣了，用銀子幫云姑娘贖身，給她置辦一些房產(chǎn)田產(chǎn)，讓她不必再拋頭露面，等處理好了京城的事，你就回來與她白頭偕老。”

胖子聞言愣了愣，緊接著抽動一下鼻子，眼眶泛紅道：

“讓二位兄弟操心了，原本我也有這個打算，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有什么不好開口的，那銀子本就是你出主意賺的，這等成人之美的好事，多做做又有何妨？”秀才同樣開口勸說。

侯高飛更感動了，抬手握住兩人胳膊，“好兄弟，等胖爺以后發(fā)達了，一人給你們贖一個花魁，不，贖十個！”

“好，咱們一言為定。”

秀才一把拉住胖子的手，表情比對方還要激動。

“好，既然決定了，我現(xiàn)在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云姑娘去。”

胖子換上一副笑臉，扭動著身軀跑了出去。

……

夜深，久久沒等到胖子回來的李環(huán)二人正準備熄燈，房門突然被推開，胖子滿臉喜色走了進來。

“李哥，三弟，云姑娘她答應(yīng)跟我走了。”

“哦？那可要恭喜你了。”

李環(huán)反應(yīng)有些平淡，以他所見，上官云只是一個尋常風(fēng)塵女子，所求大抵是為了錢財，不見得會對胖子有什么情義。

胖子此時在興頭上，并未在意對方的態(tài)度，繼續(xù)道：

“云姑娘說，她不要我的銀子，這次跟之前不同，她沒有賣身于青樓，因此不需要贖身，待在這不過是為了尋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秀才同樣露出喜色：“如此說來，她是把你當成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了？”

“正是！”胖子點點頭，“她聽說了我的遭遇，決定明天就辭去匯賢閣的花魁身份，跟咱們一同進京。”

“嗯？”

李環(huán)微微有些意外，二人相識才一天，對方就能做出如此大膽的決定，究竟是一見鐘情，還是另有隱情？

就在他瞎尋思的時候，胖子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神情由興奮變得感動：

“這是先前那一萬兩銀子，她還給我了，云娘還說，她這些年存了一些錢，等京城的事過去，就拿出來給我做生意，這么好的女子，我侯高飛何德何能配得上她？”

聽聞此言，李環(huán)暗道興許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青樓中癡情女子少見，卻也不是沒有，也許這次胖子真就走了狗屎運。

想到這，他走上前，拍拍對方肩膀道：

“這樣的好女子，也不枉你為她守節(jié)多年，日后你一定要好好待人家。”

“放心吧。”

胖子露出笑容，竟顯得有幾分羞澀，李環(huán)不明所以，一旁秀才率先反應(yīng)過來，瞪大了眼道：

“侯兄，你該不會是……”

胖子點點頭，笑容更甚。

“感覺如何？”秀才繼續(xù)追問。

“后悔當了這么多年和尚。”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是打啞謎一樣，李環(huán)皺眉道：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二哥，大哥他擺脫童子身了！”

談起男女之事，秀才的悶騷本性立刻暴露無遺。

“什么時候的事？”李環(huán)不免有些驚訝。

“就在剛剛，云娘留了我一會，我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干柴烈火……”

“停停停，我對你在床上的事不感興趣，自己一邊回味去。”

李環(huán)受不了胖子那副惡心表情，直接出了門，屋內(nèi)留下臭味相投的二人，自然少不了一番低俗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