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環(huán)三人入得城來，抓捕他們的告示早就貼遍了整個乾州，三人提前做了喬裝，有恃無恐進(jìn)了城。

給他們繪像的人顯然畫工不咋樣，別說是形似，就連神似也不具備，即便本尊站在畫像前，路人都未必認(rèn)出。

臉上沾著假痣的胖子此刻就站在告示前，煞有介事捻著痣上那根黑毛感嘆道：

“如此年紀(jì)輕輕就作奸犯科，當(dāng)真是世風(fēng)日下啊，尤其是這人，長得鬼頭蛤蟆眼，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胖子指著畫像中的李環(huán)，朝換了發(fā)型的本尊道：“你說是吧，大哥？”

后者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

“我看那死胖子才是，一臉腎虛模樣，肯定是經(jīng)常出入風(fēng)月場所。”

“喂你別人身攻擊啊！”

“又沒說你，急什么？”

“……”

孫秀才看二人居然還有心思在自己通緝令旁斗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

憑借耳濡目染的經(jīng)驗(yàn)，侯高飛很快在瀘出城找到一家販賣絲綢的鋪?zhàn)樱@里位于街角，規(guī)模遠(yuǎn)沒有其他商鋪來得氣派，門面裝修也很樸素，僅是懸了一塊寫有“聶記絲綢”的木匾。

進(jìn)入店內(nèi)，生意十分冷清，貨架上擺放著十幾匹素緞子，打掃得還算干凈——外行人或許看不出，就是這樣一間不起眼的鋪?zhàn)樱磕曜龅纳獗饶切┚I緞莊還大。

“三位，隨便看看。”

瞅見三人，掌柜連起身迎接都懶得，僅是坐在柜臺后招呼一聲。

俗話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三個小子怎么看都不像做生意的料，想來又是將這里當(dāng)成普通綢緞莊了，一會兒找不到自己喜歡的自然就走了。

胖子在店內(nèi)溜達(dá)一圈，不住點(diǎn)頭，似乎很是滿意，他來到掌柜面前，將包袱放在柜臺上道：

“敢問老板，今年能出多少匹蠶絲啊？”

掌柜聞言抬起頭，微微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年輕人還是個懂行的，他略一沉吟，回道：

“公子如果想要，我可以出一千匹。”

“不夠不夠，本少爺?shù)奈缚诳墒谴蟮暮埽惚M管往高了出，我有銀子。”

胖子打開包袱，亮出里面花花綠綠的寶鈔，掌柜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他平時做的生意也不小，可出門帶這么多現(xiàn)錢的還是頭回見。

男人咽了口唾沫，試探性說道：“那就五千匹？”

五千匹，按照現(xiàn)在素絹價(jià)格，那也管到五萬兩銀子了，豈料胖子依舊搖晃著他的胖腦袋，緩緩道：

“這位老板，你瞧清楚了沒有？我這包袱里是十五萬兩銀票，就算全款，那也是一萬五千匹。”

“這……”

掌柜一時犯了難，往常不是沒碰到過胃口大的客人，可那些都是老主顧，年年從他這進(jìn)貨，雖說尾款都是來年結(jié)，但從來沒有失信過。

他不是出不了這么多絹絲，而是大頭已經(jīng)被熟客給定走了，最多能余出一萬匹，即便這小胖子一次付全款，他也不能為了一錘子買賣毀約，葬送自家?guī)资曷曌u(yù)。

侯胖子看出對方的顧慮，笑著幫出主意道：

“一看老板就是個重信之人，實(shí)不相瞞，我兄弟幾人此行至少要買五萬匹絹布，老板若是有門路，大可一并介紹過來，如果成了，我一匹可以給到你兩分利。”

聽到兩分利，從始至終都面色平靜的掌柜終于動了心，自己在這行干了這么多年，人脈自然是有的，只需要介紹幾個同行過來，就可以白得八千兩銀子，況且這么大的買賣那些同行業(yè)不可能虧待自己，到時他完全可以兩頭吃。

說話間，李環(huán)與孫文興也將身上包裹放到柜臺上，打開后，又是滿滿的銀票。

掌柜的見狀一下子冷靜下來，正經(jīng)商人出門誰帶這么多現(xiàn)錢，這要是被劫了，還不得當(dāng)場傾家蕩產(chǎn)？

“敢問三位少爺，是打哪來啊？”掌柜小心問道。

胖子胳膊拄在柜臺上，一臉無所謂道：

“京城，咋了？”

“你們就這么大搖大擺帶著銀票來乾州了？”

“那怎么了，我們有官兵開路，還能有瞎了眼的賊寇敢劫道不成？”

官兵……

掌柜愣了下，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胖子這時面露不悅，顯得有些不耐煩道：

“磨磨唧唧，到底做不做生意了？”

胖子的話讓絲綢店掌柜一激靈，他連忙換上一幅笑臉道：

“這位客官，是我多嘴了，我這就去拿契約。”

說完，轉(zhuǎn)身奔后堂去了。

“行啊胖子，虛張聲勢的本事日漸精進(jìn)。”李環(huán)笑道。

“那是。”

胖子呼扇起一把不知從哪拿的折扇，滿臉得意。

作為侯家唯一繼承人，胖子雖然平日看起來吊兒郎當(dāng)，但該學(xué)的東西一樣不少，加之其過人的記性和心算力，經(jīng)商天分在同輩中已然屬于佼佼者。

侯顯成有意讓兒子讀書將其往仕途上引，可這小子每次都是沾書本就睡，口水流得整個書案都是，侯家沒出個敗家子已經(jīng)算是祖墳冒青煙了，當(dāng)?shù)囊簿吐犞沃恕?

“知道虛張聲勢的精髓嗎？”胖子再次問道。

見其余二人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又自問自答道：

“就是話不能說滿，如果說太滿，對方就會懷疑，所以你要說一半，看似不經(jīng)意透露出信息，這樣他就會胡思亂想，最后自己把事情給圓上。”

胖子還真說著了，掌柜聽說他們是官兵護(hù)送過來的，再加上幾人桀驁的態(tài)度，立刻猜出他們是替某位京中大官辦事。

涉足官場，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很難，許多貪官污吏手握大筆錢財(cái)，卻不敢明目張膽花出去，日子過得比清官還憋屈，時間久了，漸漸有人想出洗錢的法子，個中門道甚多。

較為常見的是讓自家后輩或親戚經(jīng)商，把臟銀放在商鋪中轉(zhuǎn)一圈，再在賬本上稍作手腳，出來便是干凈的銀子。

綢緞鋪掌柜顯然將李環(huán)三人當(dāng)成了這一類角色，故而言行上尊重了不少，不僅很快將契約準(zhǔn)備妥當(dāng)，還讓伙計(jì)端來了上好茶水。

雖然他的猜想過于離譜，不過有一點(diǎn)確實(shí)猜對了，這筆銀子的的確確是臟銀，并且是從原本的貪污之臟變成了賊臟。

買賣過程十分順利，雙方簽定好契約，聶記絲綢負(fù)責(zé)籌備五萬匹絲絹，胖子三人則將銀子存至指定錢莊，若有人單方面毀約，需要給付高額賠償。

幾人有說有笑完成了這筆價(jià)值不菲的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