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環要表演，其余人好奇之下，也都紛紛起身跟了上去，眾人很快來到山寨廣場上。

廣場中央除了一個巨大石碾，四周還堆放著許多大小不一的石塊滾木。

作為常年盤踞在官道旁的匪寨，官府雖不愿搭理，但礙于民輿壓力，每年還是要象征性派兵剿匪，這些滾木雷石就是為了應付官兵的。

李環繞著石碓走了一圈，最后挑中一塊：

“就它吧。”

胖子立刻會意，朝看熱鬧的人群道：

“兄弟們，搭把手。”

石頭很快被推到中間，雖不是花崗巖，卻也有幾百斤的分量，幾個膀大腰圓的土匪只是推了幾丈就累出一身汗。

李環上前輕輕撫摸著巨石，目光逐漸從平靜變為銳利，最后這銳利又化為陰沉，隱隱帶著股暴戾。

這是胖子教他的法子，想釋放殺氣，就要將對方想象成自己的敵人，胖子幾次三番震懾土匪，都是回想起坊西城內一個跟自己搶花魁的王八蛋。

到了李環這，他想起的是太守府那場大火，自己的父親和姐姐至今生死未卜。

年輕人冰冷的眼神讓周圍人心中一凜，他們不自覺向后退開幾步，空出中央區域。

李環雙手握刀，屈膝下蹲，隨著猛吸一口氣，體內發出“砰砰”地筋骨攢動聲。

在場人聽到聲音，皆收起輕視心思，這可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真本事。

李環自幼修習《造化經》，每日運行大小周天各九次，不論寒暑。

如今年僅十八卻已練就一身渾厚內勁，隨著氣息游走經脈，其雙臂肉眼可見粗壯起來，到最后，竟變粗一半不止。

李環緩緩抬起長刀，手臂掄圓，沒有猶豫，狠狠一刀向下斬去。

寒光在空中形成一道銀亮半圓，一瞬即逝，隨著“鈧”地金石碰撞聲響起，堅硬大石應聲分作兩半，斷口整齊光滑，像是被切開的豆腐。

李環表情云淡風輕，似乎沒怎么費力，輕呼一口氣，納刀歸鞘，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周圍人愣了片刻，突然爆發出熱烈叫好聲。

阮金花幾人終于相信他是有真本事在身，走上前套近乎道：

“李兄弟果然神功蓋世，我們今天算是開眼了。”

侯胖子分開眾人，伸手搭住李環肩膀道：

“我這位兄弟，綽號環珮刀，武藝在組織里只算末等，他的師父剝皮刀才叫厲害，能在一刻鐘內絲毫無損活剝下一張人皮。”

李環為了配合他，冷眼打量著眾人，似乎在確認他們誰的皮更好剝。

這時，人群中再次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我承認他很厲害，可胖子你有什么本事？”

不用問，說話的又是陸紅豆。

胖子心中暗罵一聲，表面卻笑瞇瞇道：

“我呢，就是組織里一個管賬的，打打殺殺的事并不適合我，如果你非要讓我表演，有件事我倒還算擅長……”

很快，廣場上擺開三張桌子，桌子首尾相連，構成一個三角，侯胖子站在三角中央，背負雙手，顯得極為自信。

望著桌上那三把算盤，黑山寨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實在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最終瘦猴和紅豆站了出來，剩下一個位置，由讀書人出身的孫文興頂替。

瘦猴三人落座，身后又分別站著一名山賊，手上捧著賬本，聚精會神望著上面賬目。

“開始。”

隨著銅鑼敲響，三個山賊同時念起了賬本：

“三月一日，入賬一百一十二兩，支出二十三兩五錢…”

“四月一日，入賬二十五兩四錢，支出銅錢十貫…”

“五月一日，收繳珠寶一箱，合銀錢五百兩，支出喪葬費三百兩…”

山賊同時大聲念了出了這三個月來的賬目，桌后三人則飛快打著算盤，位居中央的胖子既無算盤也無紙筆，僅是閉著眼，手指時不時掐動著。

三名山賊顯然不適合做這種細致活，說話磕磕絆絆，中途好幾次說錯重新糾正，連累前面三人也手忙腳亂。

等他們終于把三個月賬目讀完，已經憋出一腦門汗，撥弄算盤的幾人也隨之停下動作，將最終結果寫在紙上。

侯胖子這時睜開眼，緩聲道：

“貴寨三月份共入賬一千二百八十兩，支出六百六十兩；四月份入賬一千五百……”

侯高飛將三個月的賬目結果報了出來，期間小姑娘紅豆一個勁查看紙上計算的結果，竟是絲毫不差。

胖子說完，似乎是嫌不夠驚人，又對賬目進行了一波細分：

“三月份支出中，包括喪葬費三百兩，衙門撈人五十兩，酒菜兩百零五兩，兵器損耗……”

在眾人發愣時，他朝阮金花一拱手道：

“阮大當家，從賬目來看，打家劫舍確實是個極危險的營生，平均每個月就有一個半兄弟喪命，不僅要支付一筆喪葬費，而且人沒了就徹底沒了。

這些生意中尤以劫鏢車最兇險，經常是賠本買賣，綁票過路人同樣沒油水可撈，那些連車都坐不起的窮光蛋，有幾個出得起贖金？抓到山上無非是浪費糧食。”

胖子說完，許多山賊有如醍醐灌頂，紛紛點頭稱是。

單說劫鏢，他們壓根不知對方押送著什么，有一次費半天勁把東西搶回來，死了三四個弟兄，結果打開箱子所有人都傻了眼——也不知哪個天殺的，居然雇鏢局送兩桶泔水。

如今，山寨的人算是被胖子的本事折服，連紅豆都不吱聲了。

阮金花詢問道：

“以侯兄弟高見，今后我們該怎么做？”

胖子微微一笑道：

“做生意，不能總盯著窮人那三瓜倆棗，既然都做掉腦袋的勾當了，何不膽子大一些，把目標放在大戶身上？

像是貪官，哪個家里沒個幾萬兩銀子，只要做一回，兄弟們就可以幾年吃穿不愁。”

瘦猴插話道：

“胖爺，這個我們不是沒想過，可要是大張旗鼓把官員搶了，我們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誰讓你們明目張膽去搶了，可以偷啊。”

“偷……那可是無膽飛賊才會做的勾當，我們好歹是這官道旁一路好漢，怎能自降身段去做那等事？”

“呵，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古往今來，劫富濟貧的叫好漢，除暴安良的叫俠士，像你們這種只敢霍霍普通百姓的，押到菜市口咔嚓一刀，那叫為民除害。”

胖子出言毫不留情，眾山賊被點到痛處，立刻開始喧鬧起來。

胖子早有預料，壓壓手示意他們安靜，而后繼續道：

“沒人一下生就是土匪，如果有選擇，你們肯定也不愿意做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你們可以做俠盜，讓百姓稱贊你們的好，甚至青史留名也說不定。”

有人被他的提議吸引，忙問道：

“侯兄弟，你說說，我們該怎么做？”

“按照飛賊的法子，先踩點，等確定好目標后，由我親自指揮，定會將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任誰都懷疑不到你們頭上。

屆時咱們從銀子里拿出一成分給當地百姓，留個名號，名聲自然就有了，兄弟們就委屈一下自己，只掙個九成辛苦錢，利也就有了。”

胖子的提議可謂吸引力十足，在場山匪皆舉起手中兵器開始吶喊，他的人氣一時達到空前高度。

胖子始終保持謙遜模樣，一邊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一邊朝李環使了個隱蔽眼色——無形之中，他已經掌控了整個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