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東平府混亂以來,各縣都在違規擴增縣兵,以防不測。
武松又帶人在陽谷殺了一通。
陽谷縣縣兵十去七八。
朱賢趁機大肆擴兵,招募有家有室的良家子,得兵六七百人。
又叫劉達整日練兵。
為了給這些人補充體力,朱賢想方設法,給他們加餐,每三天能開一頓葷腥。這已經是朱賢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成果也很斐然。
不到半年時間,這些良家子個個精壯無比,行軍布陣,只聞鼓聲。令旗一動,行如疾風。
七百余人的精兵,是目前朱賢的全部家當。阮小二此番就要帶走五百人!
說朱賢是真性情也好,說他是偽君子也罷。
他到底還是將阮小二家室接到了縣衙。
三分是真情照顧,三分也是懷疑質押。
阮氏兄弟雖然爽利,為人性情,十分的好漢。但朱賢畢竟還是缺乏安全感。孤身一人,在這個世道,誰也不能讓他十分放心。
城門口的所作所為,有的人認為是邀買人心,有的人認為他是體恤士卒。
不管怎樣,阮小二到底還是出發了。一切議論紛爭也隨風消散在開拔軍隊的背影中。
朱賢站在城墻上,久久佇立。
“恩相,這里風大。”劉達在一旁小聲提醒道,“恩相還是快回縣衙,切莫感了風寒。”
朱賢卻道:“無妨,且讓我再多看看這些兒郎。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戰場刀劍無眼,又不知多少人能平安歸來…”
“恩相,我等既是武人,馬革裹尸也是幸事。”劉達或許是有感而發,一向沉默的他卻說道,“總比在這荒唐的世道中不明不白的死去的好。
恩相仁慈,體恤我等。若是換了別個,我等就是個隨意更換的夜壺,死了一茬,還有一茬。”
這半年來,朱賢每日要求他訓練士卒,又每每格外給眾人加餐。劉達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他做了都頭也已有半年多了,耳濡目染,對于他們這些當兵的下場也了解頗多。
沒有戰事便好,有個吏身,吃喝不愁。
若是戰事起了,那這大宋朝廷對于他們這些武夫的態度,真正的是當成野草一般看待。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劉達做都頭半年多來,從來沒見過五十歲以上的老卒。他也曾疑惑,問過別的士卒。
得到的答案很簡單。
陽谷靠近邊塞,每年他們都要被抽調一批人去北邊防御遼人。
誰去呢?
以前是上官命令。
后來是抽簽。
再后來,就是年長者去。
因為從來沒有人回來過。
年長者,家里兒子也成人了,他去了家里也有活路。年輕的去了,死了,家里也跟著死光了。
撫恤?
那是什么傳說中的東西?
也難怪曾經縣里的縣兵們從來不訓練,都是花天酒地,能過一天算一天。
這種數著日子等死的生活,實在熬人。
縣里縣兵們喝醉酒的時候,經常唱起一首歌。劉達聽多了,也會了。
那首歌歌詞是這樣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聽說是盛唐時某位前輩寫的。劉達聽過一遍后便再也忘不了了。
他不知道盛唐時當兵是何等模樣,想來也差不多。自古他們這些耍槍弄棒的泥腿子,從來都上不來臺面。
也不知道那位前輩最后怎么樣了,是死在戰場上了?還是活下來回鄉了?
劉達希望他活下來,回鄉。
這樣大家唱的就是希望,不是絕望。
朱賢聽了劉達的奉承,自嘲道:“俺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俺曾經也是個泥腿子。不瞞你說的,俺自幼父母雙亡,家徒四壁。發奮攻讀,才有今日。”
說著,朱賢看著遠處唏噓的背影,想起了某位先賢的話,感嘆道:“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劉達細細品味這句話,像是被定住了,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他也學著朱賢的模樣,站在城墻上,靜靜看著士兵們遠去的背影。
……
呼延灼自從接到朝廷命令,一刻也不敢耽誤,點了自家精心培養的五百鐵索連環馬,兵汝寧郡三千步兵,入京謝恩。
宋徽宗見呼延灼一表非凡,龍顏大悅,特賜一匹踏雪烏騅馬。
呼延灼感激涕零,當天下朝后便馬不停蹄前往東平府,誓要蕩平梁山,以報君恩。
來到東平府,呼延灼不與程萬里噓寒問暖,自顧前往軍營檢閱大軍。
此番朝廷征調一萬三千大軍,并東平府自身支援的三千步兵,共一萬六千人。
連營數十里,浩浩湯湯。
只是當呼延灼遠遠看著大軍營帳,頓時臉色鐵青。
無他,上萬大軍,營帳扎的雜亂無章。何處是中軍,何處是左軍,何處是右軍,叫他這個久經沙場的宿將都分辨不出!
即便知道廂軍糜爛不堪,呼延灼早有心理準備,但徒一見到這三軍不分的營帳,也險些雙眼一黑。
營帳扎的如此雜亂,若是賊人聞訊前來偷營,如何抵御?屆時如何傳達軍令,傳令兵能分清楚各軍主將在哪里嗎?
呼延灼黑著臉進了軍營,眾軍官早已等候多時。本想奉承一番,只見呼延灼臉色鐵青,不敢言語。
待呼延灼在中軍大營中坐定,沉聲道:“先鋒何在,副將何在?”
百勝將韓濤、天目將彭玘出列拜道:“下官在。”
他倆人也是沙場宿將,自然清楚呼延灼為何臉色鐵青,只是無奈,在心中苦嘆。
呼延灼既然在宋徽宗面前舉薦倆人,自然也知道倆人的本事。如此更加憤怒,呵斥道:“大軍行軍扎營,如何排列,如何布置,爾等可曾記住?《武備志》所言,背來與本官聽!”
彭玘、韓濤相視苦笑,韓濤身為先鋒大將,自知逃不過責罰,拜道:“大人恕罪。且聽小人辯解一番。”
“哼!”呼延灼怒氣沖天,重重拍打桌案,罵道,“你且說來,若是無理,本官定斬你首級,以束軍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