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我該說說我曾經(jīng)遭遇過什么靈異事件了。不，這個說法不準(zhǔn)確。更準(zhǔn)確的說法應(yīng)該是，我們曾經(jīng)遭遇過什么靈異事件了。那是在我的少年時代，在我們的少年時代，在某天的上午，我和兩個伙伴玩著玩著就玩到了小神坡去。

應(yīng)該說清楚一點，那時根本還沒有村村通路，有的只是一條窄窄的小路。我們?nèi)齻€只顧玩，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怎么玩得開心上。我們在小學(xué)讀書，那是一種束縛。只有星期日，我們的老師才會給我們下一道特赦令。我們期盼的就是這一天，只有這一天才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我和一個小伙伴走在前頭，另一個小伙伴在我倆身后。小神坡是我們喜歡玩鬧的地方，也是非常好玩的地方。春夏天里，有滿山坡的山丹丹花。五月里，田邊地埂有桑樹，有我們吃不完的紫桑椹。

對了，說起桑樹，小神坡的山凹里，就有一棵一抱粗的老桑樹，我們誰也不知道老桑樹活多少年了，多少年才能長就那么一棵歪脖子的老桑樹。當(dāng)然了，我們從來沒有關(guān)心老桑樹能活多少歲的興趣，我們的興趣就是爬到桑樹上盡興地玩，盡興地采桑椹，直到把一張張小嘴涂成黑青烏紫。

但是這一天并非五月的某一天，老桑樹上也早已沒有了桑椹，只不過我們想到小神坡玩就到小神坡了。玩的什么游戲？那就是都用自己的腳數(shù)數(shù)這條小路有多少步，我們抬頭看看前邊，劃定一個終點。前邊有一座羊房，我們都同意走到羊房子前為止。然后各報出自己走了多少步，看看能得出個什么結(jié)果。

不要以為這個玩法沒什么意思，實際上那時我們可感興趣了。我們只管樂在其中，不研究是不是對開發(fā)我們的智商有益。我們那時不知道什么叫研究，什么叫智商，我們只知道玩。就這樣，我們?nèi)齻€都不再說話，走走看看，看看是不是快到終點了，嘴里都數(shù)著數(shù)字，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我們專注于干著的事情，當(dāng)然誰也不會分心了。

我和身邊的伙伴在一次抬頭看前邊的羊房時，發(fā)現(xiàn)頂面走來一個婆婆。因為不曾分心，也就不會去想什么，直到終點。我們居然走出了完全不同的步數(shù)。我說是八百二十步，我身邊的伙伴說是八百八十三步，身后的伙伴又說是八百三十七步。

咦，那個頂面走來的婆婆呢？她應(yīng)該和我們擦肩而過啊，我怎么就沒看到。我這么一說話，我的小伙伴也似乎才猛然想起來，是看到過一個婆婆，可是現(xiàn)在，就是不見這個人了。

應(yīng)該說那時的我們?nèi)齻€都沒有什不良感覺，當(dāng)然也就不會恐懼，相反我們還相當(dāng)興奮起來，立馬多了一個好玩的項目，找人，把那個婆婆找出來。我們在田野上到處張望尋找，當(dāng)然是再也沒有看到那個婆婆的影子。

這件離奇的事件，一點都沒有影響到我們的快樂成長，對于我來說，也根本沒有影響到我成為一個唯物主義者。

那時我們不相信鬼神，后來我們也照樣不相信鬼神，盡管我們解釋不了那個離奇的事件。那個離奇的事件就是這么簡單，如果你聽得索然無味，感覺遠(yuǎn)不如聽老支書撞鬼事件有趣味，請允許客觀，我不編造吸引你的細(xì)節(jié)。

對了，我得說清楚了，當(dāng)時和我玩耍的兩個小伙伴里，其中的一個就是近年來瘋癲了的魚亮。

那時的魚亮，也是一個極其淘氣的少年。不過，仍然比不了我。上樹掏鳥蛋下河摸小魚，那是我百干不厭的事情，魚亮只是一個坐享其成者，我是會和他分享快樂的，煮吃鳥蛋也罷，分吃桑果也罷，都是大自然的贈與，我們盡興就好。

那一天我們沒有找到婆婆，很快也忘了婆婆。因為我們己經(jīng)玩到那塊墳地里那棵老桑樹下。那塊墳地里？前面我己經(jīng)說過了，瘋癲了的魚亮在那兒無我地又唱又舞，又說見到了老支書和馬燕燕一一就是那塊墳地。也只有那塊墳地的后邊，有棵一抱粗的老桑樹。不是說小神坡只有一棵桑樹，而是說只有這一棵桑樹最粗最大。

現(xiàn)在既然必須得說小神坡的遭遇，那也就一并地令我想起來了那一天全部的快樂。我們仰頭看著老桑樹滿樹肥大碧綠的葉子，魚亮長咦了一聲，說怎么就一個桑椹都沒有了？他的意思就是，我們被老師又管教了兩個星期，半月日子我們沒有玩到小神坡來了，一切就都變樣了。

我正想爬上老桑樹時，聽見了魚亮驚奇地說，小龍，老桑樹說話呢，在嚇唬我們。你不要以為我會感到吃驚，當(dāng)時的真實情況是我愣住了。我什么都沒聽見，不管我怎么打量老桑樹，還不一直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說我很奇怪是真的，因為我無論怎么觀察老樹桑，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我把目光轉(zhuǎn)向魚亮的臉蛋上，看到他滿臉的疑惑，也并未是害怕和吃驚。當(dāng)然了，我們的另一小伙伴小七，也把目光轉(zhuǎn)移到了魚亮臉上。

我不相魚亮說的話，就疑惑地問小七，是不是聽到老桑樹說話了。小七連連搖頭說，沒有沒有。于是我就認(rèn)為魚亮一定是耳錯了，不知道聽到了那里來的說話聲。魚亮是不會撒謊的，這個特點一直伴隨了他的人生。成年后的魚亮嘴里，你也不會聽到一句謊言，不說是不說，說出來就是真的。

這件事情的確很奇怪，在我的記憶中留存了很久。當(dāng)然了，隨著我們的長大，這記憶自然而然也就深埋在了心靈的角落。如今要不是必須講小神坡的故事，我?guī)缀跏遣粫俜v起來了。

那天，因為出了這件說不清楚的奇事，到底我們沒有再爬老桑樹。不要以為沒有桑果了，我們就玩得沒興趣了。在樹上瘋樂，是我們的項目之一。你理解不了我們的趣味。我們那天只是不再爬桑樹，并不會像你想的，驚慌失措的逃走。恰恰相反，我們在老桑樹下爭論了很久。

想起來那時候的我們真有意思。后來魚亮就說的是，我們應(yīng)該把圓圓，方方，玲玲，香香都喊到來，多幾個小姑娘一起玩，才更有意思的話了。自然而然我們的興趣也就發(fā)生了轉(zhuǎn)移。我那時那里知道魚亮小腦瓜里都想什么了，反正我的腦瓜里沒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概念，想來魚亮也是不諳人事的吧。我們只是嫌玩得不夠痛快罷了。

我不知道后來長大了的魚亮對圓圓，方方，玲玲，香香是否動過心思，反正他不會談戀愛，越長越羞澀，越靦腆，不像我，這窩邊草是要吃的，她們之中的一個，就變成了我的初戀。扯遠(yuǎn)了，打住吧。

前面說過，我曾經(jīng)想過要把這個離奇事件講給楊老師聽，以便打消她的恐懼。我的意思就是，看看，這沒有什么可怕的吧，不就是我們曾經(jīng)遭遇過一個神秘的婆婆么。

只所以我到底沒有講給楊老師聽，是考慮她這個女人太膽小了，我說一點都不可怕不行，相反很有可能更叫她慌恐不安，反到變成她證明小神坡的確有不干凈的東西的證據(jù)。瞧瞧，你也見過鬼吧。她若要這樣反問我，就是越描越說不清了，越加重她的疑慮和恐懼了。所以我當(dāng)時把想講的話都咽回去了。

只是讓我想不到的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都不知道我走過多少遍小神坡，一直都是風(fēng)平浪靜的。可是自從楊老師講了她的遭遇之后，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居然還能遭遇第二次人生中的離奇靈異事件。地點，仍然是小神坡。時間，某個正午階段。經(jīng)歷，在再一次護(hù)送楊老師回家之后，我從石頭嶺村一個人返回來的路上。

為什么這回是正午時段？因為楊老師的恐懼心里越來越嚴(yán)重，越來越不敢再在黃昏回家，只好犧牲了少教孩子們一天的課程，早做準(zhǔn)備早出發(fā)，為自己計，早點趕到我家里來。

如果說這也是一種自私自利的行為，那我承認(rèn)，這是一種迫不得已做出的選擇，我們不能譴責(zé)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民辦教師，我們不能不辯證看待事物的特殊性。

值得一說的是，還記得么，傳言老支書在小神坡撞鬼的時間，不正是午前午后的這段時間么？想到了什么？巧合？還是真的縣備某種說不清的關(guān)聯(lián)？

都不對，我的第二次遭遇的靈異事件中，并不是傳言中老支書撞上的女鬼，而恰如幾十年前我的少年時代，我又遭遇了一個神秘的婆婆。

雖然我說不清少年時代遭遇的那個婆婆的樣子，但是今日的這個婆婆會給我講明白一切。

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再想一個問題，認(rèn)定了就是楊紫燕老師的心里嚴(yán)重出問題了。她反復(fù)地強調(diào)，教育局那位領(lǐng)導(dǎo)的另一個影子樣的東西嚴(yán)重影響了她的精神狀態(tài)。

這一次，她的認(rèn)識改變了，她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后，肯定了他們領(lǐng)導(dǎo)就是一個擁有人類身軀的活鬼，和那個影子一樣的鬼魂，就是一場活鬼和死鬼的勾結(jié)。

楊老師不再否定我當(dāng)時的說詞，這個態(tài)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標(biāo)志著楊老師的個人立場和她的昨天告別了。只是因為她仍然無法從恐懼中擺脫出來，仍然在飽受那個看不見的鬼的折磨，痛苦不堪，束手無策。

按照古來鄉(xiāng)間人的說法，如果別人見到一個人身后有鬼影，那這個人一定活不長久了。因此這天我老話重題，決定再和楊老師討論這件事。我說，楊老師，你的那位領(lǐng)導(dǎo)最近有沒有消息，有沒有麻煩？楊老師說，麻煩？什么麻煩？沒聽說。我都不找他辦事了，躲還怕躲不起來，還打聽這些人身活鬼干什么。

我理解楊老師的憤怒心情，但也不是想聽她發(fā)泄不滿，我是想知道我們這個人間的，擁有著肉身的活鬼，會不會被死鬼勾去，會不會被折磨致死。楊老師明白過來了，非常肯定地說，人家那里能出事，活得滋潤著呢。

活著的鬼沒有倒霉，活著的好人卻倒不完的霉了，只有楊老師心頭壓上了沒有必要的沉甸甸的負(fù)擔(dān)，仍然是不厭其煩地反復(fù)說著，只要走小神坡，就會感覺不良，就仿佛是領(lǐng)導(dǎo)身后的那個鬼魂一直在作祟。那個死鬼比活鬼還可惡，不依不饒，無休無止，似乎必得把楊老師作死才肯罷休。

我感覺到了，楊老師一直在深深的自責(zé)和內(nèi)疚，一直在后悔不該去爭取那點福利。這叫沒打住狐貍還惹了一身騷。滿身騷味還就罷了，還感了死鬼的興趣。我又問她，走在其它的路上怎樣？在學(xué)校里怎樣？楊老師說狀態(tài)都很好。

這不是就太匪夷所思毛病百出了么？你那領(lǐng)導(dǎo)在那里，小神坡又在那里？是不是也太驢唇對不上馬嘴了？難道依附在你領(lǐng)導(dǎo)身上的那個死鬼，還認(rèn)交通道路認(rèn)地點不成？小神坡怎么就成了死鬼這么鐘意選擇作祟的地方？小神坡，小神坡，神那里去了？怎么就不能出出手修理一下這個死鬼？

我看，還是楊老師的心里問題。人活著，最怕心里出了問題。一個人那怕是擁有肉身的活鬼，只要人家活得心安理得，人家活得也會跟神仙一樣，你甭想著人家那天就會出事，會被警察抓，會被法院審，會被狗咬狗咬上一嘴毛，會被搶劫，會被小偷偷，會遭因果報應(yīng)不得好死。

人家活得四平八穩(wěn)呢，天不收地不管，閻王敲門還得送上一份禮，否則甭想變成座上賓。不信我說的，你就放眼看看這世界，那個人身活鬼的身后不一定都勾結(jié)上一個影影綽綽似有似無的鬼影，卻一定有一尊法力無邊的如來佛祖保佑著。

是的，的確也有不少肉身活鬼真的出事了，可能也是他們的心態(tài)出了問題，疑神疑鬼，結(jié)果當(dāng)然就是真的鬼魂附體，如同楊老師一樣不堪折磨了，被神看見了，被神懲罰了，被天譴了。那也不是因果報應(yīng)的結(jié)果啊，是佑護(hù)他們的身后的那尊如來佛也出事了，佑護(hù)不了他們了。

不過，我不能和楊老師討論這個。我要是這么對楊老師說的話，楊老師肯定不高興，會反問我，我一輩子愛崗敬業(yè)，心慈膽小，怎么就應(yīng)該跟上死鬼？你能給我個合理的說法么？我當(dāng)然能，我卻不能給她這個說法，不能說她只因為一時不慎，鬼迷心竅，就也差點變成一個擁有肉身的活鬼。她只是有了一點小瑕疵，瑕不掩瑜，人無完人。

但我還是得給出一個說法，一個不同的說法，民間還有兩句話值得琢磨，鬼怕惡人，害怕就有鬼。楊老師，你就應(yīng)該壯起膽來，昂首闊步，就什么鬼都不敢禍害你了。我一再說我是個唯物主義者，當(dāng)然習(xí)慣辯證看事物。

當(dāng)然我也猜到了楊老師不方便坦露的隱衷，既然是想在他人手里拾點牙惠得到好處，那就一定需要先給他人送上好處。這是什么世道，我們都心知肚明。人情世故這篇大文章做不好，你的小文章也不會得個滿分。更何況她的領(lǐng)導(dǎo)還是擁有了人身肉體的活鬼，是見血就噬的，那會給你個舉手之勞的方便！膽小的楊老師一輩子被自己的修養(yǎng)束縛了，她那做得了世故文章，不腥不素的禮尚往來人之常情，豈能打動人肉活鬼之心，一篇笑談而己。窘迫，尷尬，羞愧，下不了臺面，當(dāng)然就是楊老師她自己的事情了。送禮是人間大學(xué)問，這也怕那也怕，不活見鬼那才真叫見鬼。

只所以鬼也選擇小神坡嚇唬楊老師，我也想明白是為什么了，還不是因為小神坡這地方墳地多，偏僻，陰氣重，風(fēng)水上便于鬼魂作祟了么！

我為什么就不見鬼，而是見婆婆？我雖然不是惡人，但我膽子大不怕鬼，我心里從來也沒鬼，所以鬼也不惹我的脾氣，鬼也拿我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