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來了,送來的當然還是西安風味的肉夾饃。周嚴莊吃著饃問,翩翩,老東家忙什么呢,也顧不上來看看你家的房子了?你看看質量還行不行吧,看出有什么問題來,別客氣,說出來,我們該返工返工,該拆了重來就重來。我們不能只賺你家的高工資,一定要全力以赴,蓋出一座漂漂亮亮的房屋來,對得起你們。
這是周嚴莊的心里話,也不完全是。慶云東家究竟是什么,是神仙?還是鬼怪?畢竟是個謎,周嚴莊還是有一點心里陰影的,除了王小民和馬躍飛這兩個人之外,其他人當然也是這種心態。盡管他們也感受到了,慶云東家和翩翩,確實沒有傷害人類的意圖,看起來也確實和人類沒有什么區別。
王小民不怕慶云東家和翩翩,那是從心底產生的,根本就沒有什么叫他害怕的心態。他的邏輯就是,我沒有害人之心,鬼神何以會加害于我,沒有道理。他們既然敢住繁華街市的房,小區里都是人類,要真作起怪來,豈不是整個小區都要人心惶惶,不可終日了么?那么他們還有何趣可言?不會就是來人間作怪的吧?這能說得通么?
馬躍飛不是不怕慶云東家和翩翩,也沒有王小民分析事物的頭腦,而是看到王小民什么都不怕,有樣學樣,他也就不怕了。王小民都敢撩上翩翩了,他就更是色膽包天,想著怎么也不能叫王小民獨占便宜。
這個年輕人心里并不想真正和那個姑娘談一場戀愛,萬花叢中過,只想在那里都留下他的風流,留下一地殘紅。他心里的那種邪惡,己經蠢蠢欲動,只待王小民再次撩上翩翩時,他可就要出他的風頭,表現他的本事了。
就像昨天夜里,他不是沒有感覺到王小民的沖動,而是他就想先下手玩弄一下梁雅梅,如果可能的話,手上臉上鬧了都不會心滿意足,都只是為著某種事態開場的前戲。王小民己經看穿了這個青年心里的齷齪,只不過他沒有資格去管理別人。
翩翩笑說,我看著就很好的,我爸爸最近有別的事,就不過來看你們了。小區房么,都是這種樣子,不能和我老家的房子比。說實話,我爸爸是不喜歡這種房子的樣式。可是小區的建設,不允許誰家別出心裁獨一無二,只能這樣。
周嚴重聽著感到新鮮,說,你老家的房子是個什么樣子?和街市的房子樣式很不一樣么?我們沒有見過,也修不出來呀。
翩翩說,你們見過明清時代的房屋吧,我老家的房屋差不多就是那種樣式,又不是那種樣式。怎么說呢,我爸爸是個很講究的人,喜歡房屋上的古代元素,雕花的窗戶,雕刻的墀頭,不需要那么繁復的工藝,但一定不能丟失民族的靈魂。我跟你們一句兩句也講不清楚。這里是小區,就這么建吧。我爸爸說了,不能在小區標新立異獨樹一幟,就在屋里的家俱上做文章了。
李志烈聽著就笑了,說,到底是有錢人,大老板,和我們的追求都不一樣。等到這房子修好,你們住進來時,我可一定是要來參觀參觀飽飽眼福的。人活在這世上,不見見世面不行,白活了。我們有幸接下了你家的工程,這一輩子也算是要長見識了。
翩翩說,這不是我要的房子,是給我弟弟準備的婚房。現在民間人想成家立業,沒有物質基礎的保障不行了,我們不這么干也不行。我個人不大喜歡這些熱鬧的小區。我喜歡清靜自在,又不完全遠離人煙的環境。
眾人這才知道東溝村這套小區房是干什么用的。周嚴莊說,原來你還有個弟弟呀。李志烈就想揭開所有的秘密了,話兒說得很委婉,老周說你爸爸是個神仙,又給我們規定了嚴格的工程紀律。老周把事情說得那么神秘,我們都不安上了。
翩翩說,是么?那是我們的不是了,是我爸爸沒有把話說清楚。你看我們像不像神仙?翩翩說,我們確實修行過,我們也是人類,不是什么精靈鬼怪。我們是修行到了一些常人沒有的本事,你們要說我們是神仙呢,也可以,我們就是人類修成的神仙,走在人前人后,你們看我們,和你們有區別么?沒有吧,所以,我們也還是這世界上的人類。
翩翩說,我弟弟就是在城邊的村子里找了個姑娘,現在還沒有確定下來。我們要是鬼仙狐仙,怎么去和人類談感情論婚姻。
周嚴莊說,王小民和馬躍飛都看見你,走路像踩著祥云,來去快得如風,我也看見過你爸爸,走出我家門外就猛然沒人影了,所以我們也確實擔心過,害怕過。翩翩笑說,誤會。我說過了,我們是修行過的人。其實只要你們愿意修行,也能修行出來一些本事。
眾人至此,心下算是完全釋然了。能給住在人間的神仙修一回房屋,確實也是今生之可遇不可求的幸運之事。
王小民聽到翩翩說她喜歡清寧的話,居然感覺完全合乎了他的心境,忽然想得就很是奇妙了,難道這人世間,還真有和他靈魂如此相契的人?王小民不由得很是鄭重其事地打量起翩翩來,這個女孩的眼睛會說話,清澈的眸子里,就如流淌的山泉,涓涓流過了他的靈魂,仿若瞬間,將他疲憊的身心徹底洗滌了一遍。
是的,沒有人看得出來這個青年人的身心是疲憊著的,只看出來了他精力充沛,生命鮮活,誰還在乎他每天都不得不淹沒在喧囂的紅塵中,為活著去賺那些只有通過付出艱苦的勞動,才能得到的微薄收入的狀態。
有一種人生,只能這樣的活在人世間,沒有第二種可供選擇的路徑。這就是天下平民百姓的人生。
翩翩微笑說,你這么看我,是不認識我么?王小民說,不是,我是看到了一個不同于她們的有趣的靈魂。
翩翩說,她們是誰?王小民說,這人間我見過的,我認識的所有的女孩。翩翩說,沒有你說的那么神奇吧?我也是個女孩么,比人家也不多也不少的。
翩翩說,我又有什么趣味?王小民說,你心里的那一個世界,不是你眼中的這一個世界,你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之中,自由游弋。在你眼中的世界,你尋找著人間煙火。在你心里的那個世界,你尋找著平靜祥和。
王小民笑說,噢,翩翩,我們一直很奇怪,你的老家在那里呀?他們也都想知道,只是不敢問你。翩翩說,你連這個也想知道?可以告訴你,我家在云霧山下。
這下可把眾人說愣了,他們誰都沒有聽說過,他們縣里那個地方還有個云霧山。翩翩說,你們太好奇了,你們縣里確實沒有一個云霧山,這座山可不近,距此千里。我們也不是你們本地人,相中了你們小城,是相中了你們縣域的民風淳樸和不算繁華。我們是不喜歡太過繁華之地的。你們走一千里不容易,我們要走一千里,也要不了多長時間。
眾人驚奇了去,王小民不驚奇,想說什么就要說什么了。
王小民說,噢,翩翩,還有一句話,你得聽聽,我在人間的世界,尋找著你。翩翩說,我不相信,你們這些想找媳婦的,都很會花言巧語,我可不上你的當。
王小民品味著翩翩的話,觀察著翩翩的態度。是的,王小民感覺得到,這個仙女言不由衷,是故意這么說給她聽的。人都說,女兒的心七拐八彎的,愛上一個人,嘴也和心不能相照,這叫含蓄,這叫婉轉,這叫有韻味。
王小民就調侃翩翩,說,我以為仙女總要和人間的女孩不大一樣,原來一談愛情,心里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遮遮掩掩。
王小民真的想要追求翩翩了么?是因為翩翩是仙女么?也還不完全是,王小民的心態沒有那么簡單,他會為翩翩剛才說過的那幾句話,著實的心動一次。他也會繼續給自己創造機會,結結實實的去和翩翩的心靈撞擊,而后得出全面的結論,才會決定是不是真正去愛這個女孩。所以,抓住每一個時間里的機會,他都要試探這個仙女的精神風貌。
王小民又要發起他人不會也不敢采用方式來談情說愛。王小民說,翩翩,你還不知道的,剛才,我和他們可是說了大話的,我說你已經愛上了我,他們都不相信,就譏笑了我。我現在就來向你求證。
這話一出,全場寂然,一雙雙眼睛都看上翩翩,想聽聽眼前這個漂亮的姑娘,這個漂亮的仙女,究竟又會是怎樣的一種真實的反應,又會怎樣的回應王小民。盡管李志烈和周嚴莊曾經分析過翩翩的心里和行為,但那畢竟是一種他們分析出來的結論,并不能真正代表翩翩的心。現在,可是你王小民色膽包天,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是不是個奇跡,都會馬上得到印證。
現在,李志烈和馬躍飛可是等著看笑話的,他們的預判,今天這個王小民,是一定自找上沒趣了,被當面羞辱是躲不過去了。
周嚴莊到很是欣賞著王小民的勇氣,談戀愛還有這么個談法,值得看看會是個什么結果。馬文遠師傅是看新鮮的,沒有個什么態度。趙春山是想長見識,開眼界。
更叫人乍舌的是,王小民說出來的下面的話。王小民說,翩翩呀,在我們工地上吧,可是魚龍混雜,林子不大,也是什么鳥都有。你想知道他們都說過什么話么?我這就說給你聽聽。
王小民說,我們的這位老李領導,可是認為牛郎織女和董永七仙女的故事就是個神話。他們說我這人呢,應該尿上一泡尿先照照自己。我王小民呢,是這么認為的,仙女也罷,凡女也罷,婚戀就是兩情相悅,地久天長。我不認為我就沒有資格追求一下你。
今天,若是換一個人,說出這種話來,翩翩什么態度,恐怕真不好說了。但王小民不知道,翩翩心里還真是在考驗他,而不是其他人。
翩翩察言觀色,環視眾人,當然看得出來,誰在等著看王小民的笑話,誰人只是作壁上觀,看個熱鬧。翩翩當然也想得到,這會她說不好每一個字,馬上就是王小民的災難,這些人的唾沫星子,會馬上把王小民淹死。怎么回應王小民,只在翩翩一念間了。
翩翩還在微笑,態度上是看不出來她是否己經接納了王小民,但至少是不會給這個猛浪的青年難堪了。翩翩說,你就這么有信心?我是東家的女兒,人都說門當戶對,你說說,我聽聽,你用什么來支撐你的愛情?
應該說,翩翩很會照顧王小民的面子,也很委婉而巧妙地化解了王小民給她制造的尷尬,還巧妙地探尋上了王小民的心靈,她想知道王小民會用什么態度來看待現實的難題。
王小民居然不會給翩翩一個面子,反到表現出來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是的,王小民拿出的是他的本色。
王小民說,這話我得反過來先問問翩翩大小姐,物質基礎是你優選的第一條件么?如果是,那就是我冒犯了千金大小姐,如果不是,那就是我看對了人。
翩翩笑說,你要這么說呢,我聽得進去。我就再問你一句。我說假如,正如你說的,是我愛上了你,你又怎么來養活我和一個家庭?
翩翩擊中了王小民的軟肋,也是真心要聽聽王小民來闡述一種活著的態度。
王小民想了想說,翩翩,這個確實困難。我父母都是一輩子的農民,為了給我安個家,用盡了半生以來全部的積蓄,也才只能在我們村里,給我修起一座新房子。這還沒完,現在還是毛坯房,我們一家還住不進去,我父母和我還得再努力一二年。
王小民說,現實的情況是,我父母根本不會想到,時代的風云變化得這么快,農村的新房轉眼就沒有用了,大家的目光都盯向了城里,盯在了城市周邊的農村。這種趨勢是人為制造出來的,不是那個農民人,心甘情愿就想往城市里去,是他們被一根看不見的無情的鞭子抽打著,驅趕著,離開了依賴著土地生存的家園。
王小民說,沒有人不知道當下的風情,想說媳婦,農村的房子己經不管用了。要再到城市內外造一個棲息之地,我和我父母這輩子是沒這個本事了。
王小民說,翩翩,你不是問我怎么來養一個人和一個家么?我只能老實的說,在這樣的年代,我確實不敢想了去。房子,車子,彩禮,都將是我承受不起的沉重,我不敢說我就能養了你。
王小民說,可我是一個七情六欲正常的男人,我能不想要個媳婦要個家么。所以,我看上你好,想追求你,你應該不會認為我就錯到那里了吧?要說我錯了,那就是我沒有資格愛上一個老板的女兒。我知道世人會怎么評價我,這就是爛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想攀上富貴的人一步登天少奮斗一百年,他們會說我是想吃軟飯了。
王小民說,所以,你就是神仙,也沒有看透我是怎么想的。我就要和這風塵抬抬杠,到底看看老板家的千金小姐,我能不能去愛,我該不該去愛。我要說的是,這世界上,只有有人自以為是的高貴,沒有誰人從心底真心認可誰的高貴,任何人自以為是的高貴,都是缺乏了自知之明,是掩耳盜鈴,是忽略了去聽他們身后的,百姓之間的謾罵之聲。他們是有錢了,是通過精心設計了我們百姓的艱難,才好過了他們。有錢是一件好事,但不等于高貴。人世間真正的高貴,只有一種人配擁有,那就是精神富足的人。
王小民說,這愛情今天我還真就跟你談上了,我就想知道一下,翩翩大小姐,你究竟比我高貴了多少!
都以為王小民閉嘴的時候,就輪著翩翩給他難堪了。
王小民不僅說出來,他愛得沒錯,愛得理直氣壯,還藐視了富貴之人,還在富貴之人身上踩上了一腳。
人敬富家郎,狗咬破衣裳,可是這個人類的共識呵。盡管他們知道,他們阿諛奉承,點頭哈腰,溜須拍馬,就是把富人抬舉到天上,也沒沾到什么便宜,可還是會身體缺鈣,骨質疏松,精神侏儒。
翩翩目光柔和,流露出欣賞的態度。翩翩微笑說,我都聽明白了。你要追求我,我是不能阻擋的,誰追求誰都是可以的。你好好干吧,人在天地間,流著自己的汗水,吃著自己的飯,我們這些富人,也是應該尊重你們的。你只要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相信老天爺不會虧待你。
翩翩居然沒有給王小民難堪,話兒還說得這么委婉動聽。這就叫馬躍飛產生了錯覺,王小民如此桀驁不馴,翩翩都沒個態度,這女孩我也是可以隨心所欲欺負的。我馬躍飛在女孩身上胡作非為,可是向來沒失過手的,玩了多少女孩,我還不是順利得逞了一回又一回么。馬躍飛就老毛病犯了,手癢上了。
馬躍飛說,翩翩,我知道你是仙女,大肚能容我們草民的冒犯,男歡女愛么,哥也喜歡上了你。這樣的妹子,溫文爾雅,蘭香四溢,有誰看了不喜歡。
說著話,馬躍飛就動起手腳來,把翩翩當作了梁雅梅似的女子,就去捏了翩翩的手腕,公然的拿出來了他那下三濫的手段。那料到只是在摸到翩翩手腕上時,就像被針尖兒扎了,一時就痛到了心尖上,那手抽離時,比閃電還快,別人都還沒看清怎么回事,馬躍飛就摟著他的手臂,疼叫著眼淚都下來了。
是的,翩翩今天要拿出些神仙的小手段,給這個沾染上了嚴重不良社會習氣的社會少年一點教訓了。
翩翩笑著說,你是怎么啦?我看看。馬躍飛當然還想不出是怎么了,疼得呲牙咧嘴,說,你手腕上戴著什么,扎了我,就像有一片兒尖針兒扎過了似的,火燒火燎的痛。
翩翩笑說,沒有啊,我手腕上什么都沒有戴呵,不信你看看。說著就捋起了袖子,眾人看到翩翩雪白細膩的皮膚上,確實什么都沒有。眾人也都是詫異在那兒了。
翩翩變得千嬌百媚,勾魂攝魄說,要不你仔細看看,再摸摸,感覺感覺。就把手臂伸到馬躍飛眼前。那誘人的小手臂,實在是叫馬躍飛看得過癮。
翩翩說,我這手難道沒有你們房主家雅梅的手好看么?噢,是了,我知道了,我的手是天天要處理家務,刷盤子洗碗的,想來有些糙了,摸上去感覺可能沒有人家的那種甜美舒適吧。要不你再摸摸看看。
馬躍飛很想再摸一下,卻不摸了,心有余悸。翩翩的風流之態愈加叫人看得心旌搖蕩,丟魂落魄。翩翩說,哥哥,再摸摸吧。
周嚴莊看熱鬧不嫌事大了,說,躍飛,你剛才怎么說著來著?馬躍飛說,我真記不起我說過什么了。
翩翩把手臂伸到王小民眼前,那迷人的姿態,當然也叫王小民上頭,眩暈。翩翩說,小民,你也摸摸吧。王小民極力控制了自己的沖動情緒,到不是他不想摸,而是認為這場合不合適。
王小民說,翩翩,這也是你常有的態度么?翩翩說,你就摸摸,又能怎樣?王小民說,既然你是這個態度,我不怕什么,還真要摸一摸了。
說著話,王小民一把就捏住了翩翩的胳膊,就感覺是那么的酥軟溫熱,奇妙無比。王小民這才意識到,翩翩根本不會害他,這才明白過來,翩翩別有用心,就是教訓起馬躍飛來了。
翩翩說,沒事吧。還原了她的莊而不媚,溫婉優雅,又說,師傅們,干活吧,我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