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東方剛泛起魚肚白。

吳廷緊了緊頭上的黑巾，看見已在城東巷口等候多時的三人。

這青石縣的地界，向來是東城西巷歸鄧一，南坊北街屬劉力。

如今吳廷一到任，硬生生從二人手中各分得半塊轄地。

“頭兒，您瞧瞧這個。”

王胖子從懷里遞過一枚骨哨，玉白色的哨身流轉著羊脂般的光暈。

“這是鷓鴣哨，咱們平時呼喚同僚都是用這哨子。

頭兒可千萬別小瞧這玩意兒！這哨子一響，少說半個城東的耗子都得豎起耳朵。”

吳廷把玩著哨子，將其掛在手腕上。

‘這不就是前世的警笛嗎！’

談論之間，四人就來到了第一個巡邏地點——這是猛虎幫的一個賭坊。

推開半掩的木門，一股混雜著汗腥與煙味的濁氣撲面而至。

廳堂深處，一尊被香火熏黑的神像高踞供臺，供桌上散落的銅錢映著燭光。兩側褪色朱漆對聯上寫著‘三星拱照三財位，一骰旋轉一乾坤’。

賭桌旁，赤膊漢子將骰盅摔得震天響，輸紅眼的賭徒赤腳踩在桌上叫罵。

骰寶、骨牌、葉子戲、斗雞蟋蟀……諸般賭法，盡收四人眼底。

“吳爺！”

八字胡管事從人堆里擠出來，油光水滑的發髻晃得人眼花。

他動作嫻熟地將二兩銀子悄無聲息地滑進吳廷袖中：

“還望您日后多擔待擔待。”

說完對著吳廷諂媚一笑，便后退離去。

吳廷沒有拒絕這一筆銀子，畢竟別人樂意給，那就安心收下便是。

將銀子分潤后，四人走出賭坊轉入巷中，身后突然傳來了急如驟雨的腳步聲。

噠噠噠~

吳廷轉身望去，只見一道黑影忽然迎面砸來。

他微微側身，那道黑影擦著鼻尖砸在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揚起了一片塵灰。

“你他娘的活膩了！敢在太歲爺的地頭上出千！”

怒罵聲中，五六個赤膊漢子從霧中沖出，脖頸上虎頭刺青猙獰盤踞，筋肉虬結，手中短刀寒光凜冽。

下一秒，吳廷瞳孔驟縮——那沾著血漬的短刀沒有劈向那黑影，反而朝著自己面門揮來。

‘是沖我來的！’

電光火石間，他將王胖子三人推至身后，隨后猛地拔出腰間橫刀。

四面八方的刀光如網，密不透風，沒給他一絲喘息的機會！

吳廷腰胯一擰，手中碎銀破空而出，最先沖來的兩人瞬間捂著眼睛跪倒在地。

哀嚎響起的剎那，他腳下一動，身形如游蛇般穿梭刀光之中，手中橫刀好似餓虎撕喉，刀身寒芒閃過之處，便有一條血線高高濺起！

霎時間，刀光迸閃，血肉橫飛！

雖然猛虎幫弟子境界與吳廷相當，甚至有人超過吳廷。

可論技擊殺人之道，卻是天壤之別。

不過半炷香功夫，巷內陷入死寂。

青石板上橫七豎八的倒滿尸首，鮮血將磚縫染得猩紅。

吳廷抹去臉上溫熱血漬，手中長刀唰的一聲收入刀鞘。

此刻身后三人早已看呆，其中王胖子瞪圓了眼，手上的鷓鴣哨忘了吹響懸在嘴邊，喉頭滾動著，半晌才擠出一句。

“這他娘的是煉皮境？！”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再抬頭看著吳廷。

突然，先前倒在地上的身影暴起發難，短刀直取吳廷后心！

“頭兒！小——”

王胖子話還沒喊完，吳廷的背后仿佛長了眼睛，腰胯擰轉如蟒翻身，一記后踢破空抽去。

如同毒蛇吐信般，帶著呼嘯的風聲，狠辣的踢在了那道身影的腦袋上！

咔嚓！

顱骨碎裂聲清脆可聞，那暴起的身影脖頸猛折，腦袋歪成詭異的角度，半邊臉頰凹陷得像個被錘爛的南瓜，活似厲鬼模樣。

瘦雞不經間往后退了一步，連老頭瞇起眼睛打量著吳廷，而王胖子蹲下身子，戳了戳這身影的半邊臉頰，心中暗自嘀咕著。

‘我滴個乖乖——’

他看著那張臉頰，忽然覺著一陣眼熟，仔細端詳后失聲喊道。

“靠！頭兒！這他娘的不是咱們捕快房的人嗎？！”

‘捕快房的人……’

吳廷眼中閃過寒光，腦海掠過幾張面孔，最后定格在李子牛和鄧一的面容。

王胖子小跑到他的身邊，湊近低聲說道。

“頭兒，這廝是鄧一手底下的人。”

王胖子說完便沒了下句，眼神中充滿著擔憂。

此刻巷風驟緊，卷著血腥味撲在眾人臉上。

“頭兒……”

瘦雞攥緊鷓鴣哨，哨子縫里滲出手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看來是等不及對我下手了。’

吳廷發出一聲冷笑。

隨后對著身旁的王胖子和瘦雞說道。

“去稟劉縣令，就說猛虎幫勾結捕快截殺捕頭。”

待二人離去，吳廷看向連老頭。

“連爺，您老在縣里頭混的久。可知道劉縣令對鄧一的態度如何？”

劉槐鳴對鄧一的態度，對于吳廷來說很重要。

連老頭咳了咳嗓子，吐出二字。

“不喜。”

聞言他心中略松了一口氣。

忽然，青石板路上傳來密集的靴聲。

抬眼望去，巷口處，鄧一帶著數位捕快正疾步而來，長刀出鞘的寒光在晨色中連成一片。

但吳廷眼中寒光更甚。

“想要我這條命，那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

咚——！咚——！咚——！

縣衙公堂上，鼓聲如雷，震得瓦片簌簌作響。

啪！

劉槐鳴坐在公案上拍響驚堂木，凝視著被拿走橫刀的吳廷。

“吳青云，你認這殺人之罪？”

“屬下此乃自衛之舉。”

“荒謬！自衛能把天靈蓋踢進腔子里？！”

不遠處的鄧一走上前，抱拳接著說道。

“大人明鑒，這必是吳青云蓄意為之！”

“吳青云與張三素不相識，何故害他性命？”

劉槐鳴反問后，沒有給鄧一開口的機會，便拍案退堂。

“此案疑點眾多，先暫復吳青云捕頭身份，容后再審！”

眾人紛紛離去后，鄧一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望著吳廷拎刀遠去的背影，指節攥得青白。

吳廷并沒有注意到鄧一，剛走出衙門，身后傳來一陣吶喊。

“吳捕頭——”

阿星跑到他的身邊，低聲說道。

“縣令大人在里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