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錢，季秋燕心情明顯變好了一點。

一吃完飯，不用人提醒，便自覺提著飯盒去找安瑞了。

留下小安顏在家里。

安昕去幫忙收碗了，煬行昇則坐在沙發上，準備發條信息問問那邊調查的進展。

他手機才剛解開鎖屏，安顏就爬上沙發，坐在他身邊，兩顆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瞅著他。

煬行昇手一頓，長指一摁又將手機鎖了屏。

轉頭挑眉看著小女孩。

他們眼睛一大一小地對視著，氣氛忽得有些詭異。

小孩子的眼睛里蘊滿天真、好奇，并無惡意，這樣純粹的目光反倒是把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了。

他正要啟唇，嘗試著說些什么打破這尷尬的局面。

小安顏卻突然來了句：“哥哥，你長得好像明星?！?

煬行昇愣了幾秒，眉眼斥著的冷漠收了些：“是嗎？謝謝?！?

“姑姑就長得像女明星?！?

煬行昇輕點了下頭，算是默認。

“但是媽媽說，姑姑去賣廢品很丟人，說長得再好看也沒鬼用?！?

童言無忌，小孩子是說不出這么針對性的羞辱的。

所以，安昕的嫂子真的很沒有分寸感，在孩子面前竟也胡言亂語，絲毫不顧忌安昕還是小安顏的親姑姑。

“那你也覺得姑姑丟人嗎？”他斂下眸，看著小安顏。

他沒想到，小安顏果斷搖頭：“不丟人，姑姑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了，爸爸說姑姑是很有才華的女孩，只是運氣不太好，性格也有點固執?！?

他神色一滯，出聲問：“運氣不好？這是什么意思？”

正當他神色好奇時，小安顏卻搖搖頭：“不知道，爸爸就只告訴我，姑姑運氣不好。”

“顏顏，吃水果咯。”此時，端著水果盤的安昕也從廚房里走出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煬行昇這才意識到自己試圖從一個孩子嘴里套出安昕過往生活的想法有多好笑。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近墨者黑，跟安昕待久了，腦子都跟她一樣有問題了。

“你嘗嘗，這是我舅媽自己種的蘋果。”

煬行昇手里被塞入一個巴掌大的小蘋果，旁邊小安顏也被塞了一個，體積是他手上那個的一倍。

他們兩個右手握著蘋果同時抬頭看向安昕。

安昕瞅著他們一大一小，手上的蘋果大小卻反著來的畫面，忽然覺得有點可愛，垂眸咬唇憋著笑。

煬行昇瞧見她的表情，蹙眉：“你笑什么？”

安昕憋著笑意回他：“沒事?！?

煬行昇黑眸凝著她，她明顯就是在笑他。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覺得生氣。

旁邊的小安顏已經啃起蘋果了，啃得津津有味：“好甜呀?！?

安昕蹲在她面前，抬手替她將碎發拂到耳后，眼神溫柔地看著她：“你現在上二年級了，還習慣嗎？老師教的課你聽不聽得懂??？”

小安顏笑得眼睛瞇成線：“習慣，都能聽懂，老師還夸我很聰明呢！給我發了小紅花！”

安昕忙捧場道：“哇，我們顏顏真棒！你這么乖，姑姑也要獎勵你！告訴姑姑，你想要什么呀？”

煬行昇凝著她繪聲繪色哄孩子的笑靨，眸中冷意在不知不覺中已然散去，染上幾分受她所影響而生的溫和。

安顏嘟著嘴，當真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

安昕覺得她實在太可愛，沒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臉。

“我想讓爸爸媽媽不要再吵架，媽媽一直說爸爸很窮，說跟錯了人?！?

好半晌，她才軟糯著聲音小聲說。

安昕的笑容頓滯。

直凝著她的煬行昇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好奇她會怎么回。

他看見安昕舔了下唇，明顯有些緊張，但眼里又蘊著滿腔無可奈何和不意外。

她沉默著，像是不知道該怎么回復。

煬行昇見她猶豫不決，啟唇，嘴比腦子還快就替她回復：“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都是需要磨合的，打是親罵是愛，你爸爸媽媽只是在互相磨合，等磨合好了他們就不會再吵架了，所以你現在只需要好好讀書，做個乖小孩，成為爸爸媽媽的驕傲，別的不要理會?！?

小安顏似懂非懂地搗著頭：“我會乖乖讀書的，像姑姑一樣成為才女。”

煬行昇余光注意到安昕投來的目光，他撩起眼皮，與她漂亮杏眸對上，也看見了里頭的感激。

他輕眨了下眼，算是對她無聲的感激作出回應。

他們對視著，他漆黑瞳眸里倒映著她的面容，她瑩潤的眸心亦也是映著他。

陽光映射入屋內，周圍在升溫，煬行昇突覺有些熱，后頸熱、后背熱、連帶著心頭也熱。

小安顏似是對這陽光很有興趣，抓著蘋果就跑到門口去玩了。

屋內一下就安靜了下來，彼此的存在感更強了。

“謝謝?！睙袝N的黑眸還盯著她，安昕垂下眼睫，中斷與他的對視。

“你剛才把錢都給你嫂子了？”他只是淡聲一問。

但安昕立刻抬眸，語氣有些焦急：“你別擔心，我沒有動你那份?！?

煬行昇抿了下唇，神色無語：“我不是懷疑你這個，你昨天才收了2000，一下就給她700？”

安昕被他說述的精準數字弄愣了。

“你都聽到了？”她語氣里并無責怪。

“我沒興趣偷聽，是你們在院里說得太大聲。”他為自己正聲。

安昕笑了下：“沒事，聽了就聽了，也沒關系?！?

見他還凝著自己，安昕想到他剛才問的問題，這才回答：“我哥求穩，不敢隨便創業，所以只能死磕在工地上當個懂技術的大工，一個月能賺個萬把塊，在這個地方算是薪資較高的了，但他同時要養岳父岳母、老婆和小女兒，壓力一直很大，我反正也用不到什么錢，就偶爾給我嫂嫂塞點錢補貼家用。”

“你覺得她會把錢用到家里嗎？”他想到了季秋燕身上那款式夸張卻嶄新的服飾，比小安顏身上、安昕身上的要新幾倍。

安昕倏然一笑：“錢既然給出去了，用到哪就是人家的自由了?！?

煬行昇無法理解她的行為，卻又因她的通透而失語。

她艱難背著鋼支撐下山的模樣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煬行昇就沒見過這么傻的人，自己受苦一聲不吭，別人一喊苦，就立刻把賺來的錢大方送出去。

明明自己過得不如意，卻還心疼別人、體諒別人，哪怕這個人甚至敢當著她的面嘲諷她。

煬行昇本覺得這與他無任何關系，卻在胸悶的那刻，覺得如今的自己很是陌生。

他好像，無法再像以前那樣，漠視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