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陰宅夜宴
- 狐問長生
- 何皮皮
- 2090字
- 2025-06-13 07:17:11
文武二判倒退幾步,便又從林中小道折返回去。
二人才入桃林,只覺樹木參天,不見星月,時而風聲嗚咽,時而蟲鳴鳥叫,惹得心中雜念不斷。
等再往前行,林中花卉漸多,桃樹稀疏,突然便覺道路寬廣,晚風宜人,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山下。
今夜怎么都走不到頭的東山似乎在這一刻只有幾步距離。
“此真乃狐仙是也!”
文判站在山下,回望山頂,似乎還能從茂密桃林中望見那盞燭火,那個挑燈含笑的昳麗青年。
二判離去。
方長便挑著燈籠回了閣樓。
城隍馬燃的字不太行,看著亂糟糟的好似一團濃墨,方方正正的字體又被他寫成一個個舞刀弄槍的大胖子,其筆鋒粗短有力,卻又懶散不成架構。
一言蔽之,沒有筋骨。
帖子內容不多,三兩眼就能看完。
拋掉大概率是文判草擬的客套話,大意就是明晚戌時,他在自身私宅備了薄席一桌,希望方長可以賞臉一敘。
除此之外,帖子還附著一道城隍神力,只需以法力觸動,就可引領持貼之人前往城隍私宅。
“倒也有趣。”
方長憑欄而立,望著山下的金水縣城,陷入了沉思。
他在金水縣已有多年,但卻從未與城隍馬燃打過交道。
此人乃是大康王朝的監軍太監,因戍邊有功,死后被大康封為家鄉城隍。
聽說其人生前雖是太監,但卻為人正直,心思縝密,軍中上下均有贊譽,死后更是常年有生前同袍來金水縣祭拜。
只是不知怎么了,自從此人上任金水縣城隍以來,他便好似真的沒了卵子。
日日消磨時光,從不處理政務,全靠手下文武二判及日夜游神維持金水縣基本的陰間秩序。
至于其他,一概不管!
即便方長上次通過丁亥力士向他送去公文,他依舊如此。
莫非是挨了地母一通玄雷,打算與自己緩和關系?
真有這么簡單?
方長摸著下巴,亦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
……
一日時光等閑而過。
方長只是如往日一般早起修行,上午梳果制香,下午研習天書,等到再一抬頭,山下便已是華燈初上。
換上那身云飏卷浪袍,腰間蹀躞帶垂云玉,一支白玉簪隱在發髻,方長一甩袖,便持城隍請帖消失在煙霞中。
城隍的私宅不算陽世建筑。
方長從東山入了陰冥,他手中請帖便化作一只白色信鳥在前方領著他往附近群山而去。
陰間地域無比廣大,遠超陽世。
方長跟著信鳥足足穿過一整片綿延山脈,才在一片燈火中見到一座宅子。
此地山形渾厚,遠觀如眠虎抱珠。
宅子坐落山間,背倚群山,如御屏列張,左右阜丘環護,若僚屬拱揖,明堂如案幾平展,有曲水瀠洄似玉帶纏腰,有“貴人正坐”之格,主官星恒耀,喻官階穩進,案牘清正,眠虎所抱寶珠,更有滋育子息聰慧健碩,護佑子孫安康振翮之意。
門前栽種側柏三四列,含翠如玉,既符官秩體統,亦有藏風聚氣之吉讖。
落地往前,府衙大門前立著一塊青石雕花石碑。
碑首陽刻云頭螭紋,鐫“皇清賜金水縣城隍馬燃之墓”,其規制端嚴而氣度清正,確實是一處上好陰宅。
不過馬燃一個太監,弄這么一處滋育子息,護佑子孫的陰宅有什么意思?
方長四下打量了一下門頭。
剛一落地,陰宅大門便豁然洞開。
一個高高壯壯,面白無須的中年漢子從中領著城隍司鬼神出門相迎。
正是金水縣城隍馬燃。
其神高逾九尺,膚若新雪,頷下光潔無髭,骨相尤為崢嶸,武將之風昭然若是。
但其眉間卻隱透青痕,顯然有內府虛虧之癥,應當是雷落城隍廟,神像崩塌,導致的鬼神金身有恙。
可細細去看,此人雖病色侵鬢,猶強昂首闊步,重眸半闔,神威尚存,佇府牙階前時,香火盤繞其身,煌煌然有將帥遺烈,凜凜乎帶殘燭之輝。
不像一個碌碌無為的米蟲。
“早就聽聞狐仙風姿綽約,儀表驚人,果真是久聞不如一見啊!”
馬燃哈哈大笑,主動迎上方長,二人在門前把手言歡,仿佛多年未見的袍澤一般。
二人寒暄了幾句,馬燃便領著方長一路向里走去。
過門戶,穿庭院,在聲聲問候中一路來到宴席所在。
但方長越是向內,心中疑惑便越大。
此宅是個坐北朝南的三進院。
其背靠高坡,面朝活水,左有游廊步道,右置緩坡矮房。
進門便是一處擋煞舉氣的影壁,其上浮雕著一副多子多福圖。
天井院中是一處人工開鑿的魚池,蜿蜒猶如蛇形,探入一處木軒下,池中金鯉成群,方長進來時還有幾個侍女在旁喂魚。
中庭石榴海棠連綿成蔭,桂樹招展如林,頭頂是一輪城隍神域投射下來的假月,雖散發著陣陣香火氣,卻也照的此地亮如白晝。
席間有鬼姬輕歌曼舞,唱的是時下留下的詞曲雅詩,舞的是長袖羅莎,一旁還有樂師鼓瑟吹笙。
明月下照,映的席間好似天上宮闕一般,好不快活。
“狐仙可是有什么問題?”
二人分賓主入席,馬燃看著方長面上的沉思,提酒笑道:
“可是鄙人有什么招待不周之處?”
“哪里,只是有感于馬大人宅邸布置之精妙罷了。”方長收起疑惑,與馬燃一碰酒杯,有意引導著席間熱鬧起來。
這宅子從山形水勢、宅院結構,乃至內部陳設來看均沒什么問題。
處處體現著其以天地為綱,借自然之力筑安居之境,藏風聚氣間福澤后輩的地理智慧。
院中又有象征子孫成群的石榴,代表家族流長的活水金魚,期許子孫蟾宮折桂的桂樹。
若是不說此為陰宅鬼居,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家渴望子孫成才的富貴人家呢。
但問題就出在這里了。
馬燃,生前是一個太監監軍。
他哪來的子嗣?
此事過于隱私,方長也不好直接詢問,便只好在席間一邊與馬燃虛與委蛇,一邊猜測他的用意。
好在這個過程并不長久。
酒席過半,大家酒肉盡興,馬燃放下筷子,向方長正色道:
“方賢弟,哥哥癡長你幾歲,就托大與你說個事,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