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繼續順著金河而下。
往郭治成等人開設鏢局的古渡鎮而去。
豹尾旗雖已不是他施展陰司法術的必要依憑,但畢竟是陰司信物,長久流落在外亦有不妥。
和煙飛身,神魂輕輕觸動北酆巡幽提魂尉箓,他與豹尾旗之間的聯系頓時便強烈起來。
方長心咦一聲。
——大白天的,竟然還有不少人在祭拜豹尾旗,而且人還不少。
這倒是有些奇怪了。
縹緲的煙氣頓時一散,等再次出現時已在幾十里之外。
從天俯瞰,已能看到古渡鎮周圍的阡陌良田。
古渡鎮曾是金河以前的渡口,后因一場大雨,金河奪田改道,從此便廢了這處渡口。
但那里的鎮子卻并未衰敗,依舊還定居著不少人。
河泥豐沃,自金河改道后,它曾經的河道就變成了一畝畝良田,這些年下來不知養活了多少農戶。
古渡鎮。
振遠鏢局。
大當家郭治禮、二當家郭治成,正對著一面豹尾旗唉聲嘆氣,屋中香火繚繞,和哪家廟宇一樣。
自方長將郭治成等人從鬼市救出,他便一路持著此旗,快馬加鞭的離了山丹縣,這才安生下來。
這十余日里,他一邊在古渡鎮尋找適合的宅子,一邊寫信讓大哥繞開山丹縣往金水縣而來。
新建鏢局的事情很順利。
振遠鏢局其他人來金水縣的行程也很順利。
——他們甚至還在來的路上接了一個護送人物的活。
但問題是,自振遠鏢局揭牌開張后,這處宅子的后院卻出了狀況。
初時,每到天氣有變,后院一處小園的影壁上就會出現一仕女人影來。
若是夜深人靜,細細去聽,甚至還能聽到壁中有一哀怨女子在其中婉轉低吟,輕聲吟誦。
過了幾日,就有鏢局小伙子在其他地方也能見到仕女鬼影了。
后來甚至還有幾名女眷在夢中不止一次被她呵罵,言語烈烈,稱此乃羅家府邸,讓他們盡早搬出,不然等他丈夫回來,定要將他們告到縣衙去。
這幾日以來,振遠鏢局已經被這仕女鬼影弄的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就要影響到鏢局的正常運行了。
實在沒有辦法,便只能日日供奉豹尾旗,以期方長可以早日收走這女鬼。
“也不知恩公何時才能收到香火。”
郭治成嘆息一聲,看著桌上的貢品,心中充滿了擔憂。
“當然是此刻呀。”
“莫說笑,恩公?”
郭治成一愣,趕忙向門外望去。
那里正有一書生打扮的昳麗青年在樹蔭中含笑而立。
“恩公!你終于來了!”
郭治成大喜過望,連忙撩起衣襟,從門中奔出。
“兄長!快去讓伙房治席!恩公來了,我們鏢局有救了!”
“何事如此?”方長同郭治成分主賓落座。
一招手,供桌上的豹尾旗便化作烏光沒入他懷中,這一手看的郭治禮雙眼瞪大。
即便他已不是第一次聽胞弟講述那鬼市見聞,但耳聽哪有目睹來的真切!
“不瞞恩公,這也是我貪便宜惹出的禍端……”
郭治成奉了一杯茶,向方長娓娓道來。
其實他們剛開始選中的宅子并不在此地。
而是一處武館所在。
只因其中館主年事已高,其子嗣又讀書有成,便闔家賣了武館,干脆搬去縣城治學去了。
郭治成原本也看中的是那處武館。
但有一日,他在同鎮中伢人飲酒時,那伢人酒后卻向他吐露,其實鎮上還有一處以前富商所留宅邸。
高門大院,修的好生闊氣。
但因那富商死的離奇,其死后家中子女沒少生事端,故本地人多以此地不祥,不愿靠近。
那時郭治成剛從鬼市拾得一命,正是對鬼神之說充滿好奇的時候。
加之又有方長所留豹尾旗在手,當下便又要了些好酒,與那伢人好一通暢飲,哄得伢人領他來此處再飲。
結果二人在這宅子中飲了半夜,也沒有見到鬼影,反倒是郭治成次日醒來時已被那伢人哄著簽了契子。
好在價格也不高,加之此地又生的寬闊大氣,郭治成便將鏢局落所選在了此處。
他本想著是撿了個便宜,卻沒成想,等振遠鏢局真正開業了,那傳說中為富商殉情而死的小妾真在影壁中出現了!
“如此,就是這般了。”
郭治成陪著笑,討好道:“恩公乃神仙中人,不知可有法子收了妖孽?”
方長頗為無語的掃了一眼他。
神魂之力下感北酆巡幽提魂尉箓,還真在后院一處水井中發現了一點淡薄陰氣。
再仔細一看,頓時便不知說什么好了。
這陰氣已到潰散邊緣。
若是等到今夏渡過,估計自己不來,那井中陰魂也要魂飛魄散了。
可偏偏郭治成此時搬了進來,并且還驚動了這陰魂。
“此事倒也不難,晚上為你處理吧。”
此刻正是正午時分,若是他現在將那陰魂拘來,都不用輪回,當場就能令其魂飛魄散了。
“是是是,那恩公,請先就餐。”
郭治禮木訥保守,只會在一旁賠笑,郭治成倒是活絡,見方長隨口應下,就知此事對方長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恩公有所不知,那日你救下眾人中,有一人是從隴右郡郡府膳房而來探親的師傅,其烹雞乃是一絕!這回可是專門留下要為恩公報答救命之恩的!”
方長頓時就來了興趣。
“當真?”
“當真!”郭治成連連點頭,木訥的郭治禮亦在其身后悄悄吞了一口口水。
“高師傅的烹雞技藝足以稱的上一絕!”
方長于是欣然赴宴。
郭家兄弟所言不虛,這位高師傅全然是按照郡府標準為其烹雞。
一桌酒宴,先是兩道玲瓏剔透,巧奪天工的水晶芙蓉雞、琥珀桶子雞,又是一道險些讓方長吞掉舌頭的御品扒雞,一道貴妃醉翅,以及一份松茸燉雞湯底,隱透茉莉冷香的山珍鳳髓羹,最后收尾則是一道雅趣十足的金粟雞蓉酥。
當真是讓方長吃的全然不知身在何處。
一桌酒席下來,吃到最后竟然只能記得這幾道菜。
“咣當!”
宴罷酒停,方長正在聽鏢局的幾位當家講述走鏢見聞,突然就聽花瓶摔倒,墻中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呵斥:
“又是你們這些不知羞的破落戶!快從這里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