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

和先前一樣，簡書把這兩個字放在了心里，他不急著去找齊文彥，按照商人們的習慣，他們還會在這座基地里逗留至少半個月時間，欲速則不達，簡書深刻明白這個道理。

柔韌的塑料板在他手里仿佛一張紙，輕易就被捏成了一小團，隨手拋進腳邊的垃圾桶里，動作自然地仿佛真的是在扔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垃圾。

洗澡時，簡書腦海中掠過許多人的面孔，他開始如四年前一樣，揣度祝祈年的想法。

事情進行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jīng)沒必要尋找所謂的0711了，仔細想來，利用0711來坑騙他們這種事，祝祈年做得出來，而且一定做的得心應(yīng)手，如今擺在眼前的無數(shù)危機中，尋找0711反而是最無關(guān)緊要的事。

去找祝祈年？也不可能，對方知道他的性格，估計就算去了也會撲個空，沒必要浪費時間。

簡書皺了皺眉。

洗完澡后，他想了想，把趙希接觸過的那套衣服甩進垃圾桶里——

倒不是不能洗，只是洗了過后，他也依然會記得這套衣服被一個惹人厭的人類碰過，心理性地感到厭惡和煩躁，還不如直接扔了好。

趙希把他洗澡換衣服的時間把握的很好，或許是簡葉提供的信息也說不定，總之簡書來到食堂時，熱氣騰騰的飯菜剛剛做好，和前幾天一樣，食堂里沒什么人，許多調(diào)查員都沉著一張臉，氣氛壓抑。

今天籠罩在基地上方的天空本就陰沉，吃完午飯后，窗外響起隆隆的雷聲，空氣中也漂浮著一股雨絲特有的淡淡腥氣，簡書咽下最后一口湯，皺眉道：“你回去吧。”

“……哦。”趙希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沐浴露香味，有那么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臭，否則簡書為什么會厭惡至此？但她仔細聞了聞，確認身上只有淡淡的油煙味。

C——011基地不存在主世界那么完整的生態(tài)圈，這里沒有蟲子和其他動物，只有長期無人打理肆意瘋長的雜草，和整日昏沉，碌碌無為的調(diào)查員們。

所以在下雨時，這里總是顯得格外死氣沉沉。

可趙希盯著這片區(qū)域，心里莫名就喜歡上了這座基地。

今日，基地里沒有出現(xiàn)任何傷亡，簡書把那臺計算機搬到自己宿舍里，在上面記錄下現(xiàn)有的線索，至于趙希暗地里傳遞的訊息，則是被他存儲在了腦子里，并且通過正常合理的方式傳遞給了簡葉。

兩人對視一眼，心里并不感到驚訝。

果然，又是祝祈年那個混賬搞出來的惡心把戲。

8月4日，葉宗凡六人成功“出獄”，但簡書給他們劃分了固定的活動范圍。

“這個范圍……也就是辦公樓到食堂？連宿舍都不能回去嗎？”聶康粗糙的指腹搓了搓下巴，老臉上的褶皺都緊緊疊在了一起，眉頭緊鎖地嘟囔道：“這和昨天的監(jiān)禁有什么區(qū)別？就是范圍擴大了一些而已。”

他們迫切地想要取回備用機，并且回宿舍查看一番。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褚河。

“誰有意見，就繼續(xù)待在這兒吧。”簡書無情地駁回了他們的反對意見。

“公務(wù)呢？誰來做？”蘇思唯揉了揉眉心，問道。

“是你的公務(wù)重要，還是找到0711重要？”簡書笑著聳了聳肩。

蘇思唯愈發(fā)頭疼了。

“長官，真希望你不要后悔。”葉宗凡忽地一笑，只是那笑容里不含半分善意。

“這些年里，凡是敢威脅，警告我的人，不管他們是什么身份，最終都會變成這么大。”簡書比了個骨灰盒的形狀，臉上笑容不變：“我敢肯定，你再多說一句，下場會比這些人還要慘。”

葉宗凡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兩下，可見他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忍住對簡書動手的沖動。

最終，也只是從喉嚨里擠出兩聲冷笑。

簡書回到宿舍，毫不意外地收到了齊文彥的好友申請，在管理局工作人員自行開發(fā)的社交軟件里，類似商人和教授這樣的特殊災(zāi)異，在發(fā)出申請或信息后，接受者總會收到紅色警告，并提示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在管理系統(tǒng)的監(jiān)控當中。

點了通過后，對方搖了個電話過來。

“我可以給你三分鐘的時間挑個死法。”簡書開門見山，笑吟吟地說道。

“來我這兒一趟，做生意。”齊文彥不怕他的威脅，說完，不忘補充一句：“我能告訴你很多其他人沒法說，或者說不出口的話。”

“我知道你的顧慮，但我說的話不會被監(jiān)聽，只是會有點限制……算了，這本來也不重要，跟你說了也沒用。我言盡于此，某個小丫頭為了跟你合作，著實費了不少力氣，甚至在我這兒花光了她的存款。”

對齊文彥來說，趙希那點年歲，的確只能算得上是“小丫頭”。

“怎么不回答？看來你還是對我保持著警惕，不過沒關(guān)系，你應(yīng)該知道的，商人，不認陣營，只認利益。”

聽到這兒就夠了。

簡書干脆利落地按下掛斷鍵，叫上簡葉，來到了商人售貨的鐵皮倉庫里，齊文彥正在后頭鼓搗著什么，見他們來了，立馬拿出一張紙。

【簡書】

【身體各項數(shù)據(jù)統(tǒng)計表】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表格，最上方寫著以上兩行醒目的大字，有那么一瞬間，簡書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伸手要接，但忽然想到什么，把手縮了回來。

祝祈年現(xiàn)在大概率是利用災(zāi)異在監(jiān)控他們，齊文彥身為商人，免疫其他災(zāi)異的能力，所以她無法對其進行監(jiān)控。

但簡書不一樣，一旦他拿過來，這件事可就被他給搞砸了。

他蹙了蹙眉，并未說話。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想表達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簡書和簡葉的某些身體數(shù)據(jù)是完全保密的，除了身體維度之外的所有數(shù)據(jù)都是管理局二級機密，毫不夸張地說，只有教授和祝祈年對此完全了解，處在基地里的調(diào)查員或是災(zāi)異一旦企圖觸及，或者是意圖了解這方面信息，就會被管理系統(tǒng)自動偵測到，并且向上呈交警報。

把自己的身體數(shù)據(jù)明明白白地寫在一張表上，這可真是頭一回。

“我在這場游戲里也是需要遵守規(guī)則的，所以更具體的我不會說，填與不填，全在你自己。”

祝祈年在游戲開始之前，就給所有商人匯了一大筆報酬，將他們也納入“玩家”行列，作為玩家，那自然是要遵守游戲規(guī)則的，祝祈年也的確給齊文彥設(shè)立了不少限制，例如所有人都只能找他交易一次，但不限制商品數(shù)目，對于簡書等人來講，這是一條隱藏起來的規(guī)則。

趙希是自發(fā)察覺到的，齊文彥很佩服她的智慧，對待聰明和善的主顧，他總是會多幾分耐心，所以辦起事來也就賣力許多。

至于葉宗凡幾人……他想了想，無奈嘆氣。

還是算了吧，有些遲鈍，不適合在祝祈年手下做事。

簡書瞇起眸子：“我在思考，我的信息交給你這個災(zāi)異，會造成什么樣的惡劣影響。”

“什么也不會有。”齊文彥誠實地攤了攤手，“我的這部分記憶留存不了太久。”

“其實你該感謝那個小丫頭，沒有她，事情沒法兒進行的這么順利。”他笑著道：“這才只過了幾天而已。”

簡書想到那天的0711——02所說的時限。

十五天。

他沒猶豫太長時間，從齊文彥手里接過一張白紙，心甘情愿地寫下了一串具體數(shù)據(jù)。

其實簡書這次來還有別的目的，他知道趙希給他傳達的【商人】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要他來齊文彥這里取走某些東西。

只是……現(xiàn)在實在是不太合時宜，東西就暫時寄存在齊文彥這里，為了讓這場游戲變得更有趣些，簡書愿意略微地拖延一下時間。

……

實驗室里。

祝祈年慢條斯理地品嘗著咖啡，開始反復回顧趙希前往倉庫，尋找齊文彥的那段錄像。

忽略齊文彥本身自帶的干擾，只看趙希。

處處都很可疑，但毫無疑問，這些言行舉止無法構(gòu)成她泄露身份的“證據(jù)”，讓祝祈年有足夠的底氣給她下發(fā)懲罰。

趙希使用的方法的確都很隱蔽，她本就有意避開0711的監(jiān)控，再加上齊文彥這混賬商人為了賺點贓款百般配合，祝祈年就更找不出什么破綻了。

“還有看下去的必要嗎？”躺椅上的女人抬起右手，食指挑開眼罩，懶洋洋地問道。

“當然有。”

祝祈年把監(jiān)控調(diào)到現(xiàn)在的時段，畫面切換，視角轉(zhuǎn)換到了聶康身上，這位老人家此時正在辦公樓二樓，雙手背后，百無聊賴地來回踱步。

“哦……他啊，我都快忘了還有這號人。”

“聶康。”祝祈年語氣幽幽。

“擬0058號災(zāi)異——【階段回溯】。”

“你可別給老人家太大壓力，我都擔心簡書一巴掌下去拍得他骨頭渣子都不剩。”

女人嘆了口氣，隱約擔憂地看向畫面里彎腰捶背的老人。

“又沒讓他真去綁架簡書，在我的設(shè)想里，他是最好利用的角色，手握最好用的權(quán)限，最大的作用是在游戲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來一場完美的收官，但這有個前提。”

她靠著椅背，眼角的余光斜向女人。

“前提就是看其他人能否好好利用唄，這都要考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上司。”

女人翻了個白眼，放下眼罩，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