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對這件事早有預料,但他的臉色還是不由自主地陰沉下來。
格蕾西輕嘆,柔聲道:“這是對罪孽之人的懲罰,教會做出這個決定,也是希望通過倫納德·沃克的死亡,警醒西爾城的其他民眾,不要犯下罪孽?!?
弗恩和卡蘿的表情也有些不大好看,倫納德是他們二人敬重的前輩,愛戴的老師,他們敢保證,倫納德來到西爾城之后一件壞事都沒有做過,現在他只是病了,就被教會扣上“罪人”的帽子,簡直荒唐。
“格蕾西,你們處置倫納德我沒意見,畢竟這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只要一周之內,倫納德的癥狀沒有好轉,我就親手將他交給教會,不過在我面前,我還是希望你盡量不要用‘罪人’這兩個字?!?
喬伊斯的語氣不乏警告,從他的態度上來看,他和倫納德的關系應該不錯。
“好吧,好吧,在這點上,我聽您的?!备窭傥鲹u頭失笑。
“弗恩,你去把倫納德從地牢里帶出來,按照約定,我們該把他交給格蕾西小姐了?!?
“我跟你一起?!焙啎S著弗恩回到地下室。
關上遮掩地下室的木板后,他壓低聲音問道:“弗恩,在我之前,這處據點來過多少調查員?”
弗恩一愣,不明白簡書為什么要問這個,但畢竟是長官的問話,他不敢不回答,于是在心里數了數,回道:“聽喬伊斯先生說,大概六十個左右,可能是因為災異危害不大的緣故,所以管理局對西爾城不怎么上心?!?
“都死了嗎?”
“是的,西爾城幸存的調查員除了我們幾個,就只剩下裁縫鋪的季小姐?!边@個問題,弗恩回答的倒是很快。
“面包房的每月盈利是多少?”簡書瞇起眸子。
“不算多,具體多少……您得去問喬伊斯先生?!?
“最后一個問題,西爾城的病患這么多,為什么格蕾西偏偏要處決倫納德?”
“因為倫納德先生是教會眼中的‘典型’,就像在學校上課,不聽話的學生有很多,老師只需要揪出一個,殺雞儆猴,其他不乖的學生便會有所收斂,我想大概就是這樣,倫納德先生患病之前在救濟院教書,在西爾城頗有名望,他的處刑儀式一定會有很多人前來觀看的,也能變相達到宣傳的效果,警醒人們不要犯罪?!?
弗恩苦笑一聲,邊說邊用鑰匙打開地牢大門。
倫納德被二人強硬地拖了出來,他眼神渙散,口中胡言亂語,本該干凈整潔的布衫上沾滿了嘔吐物和大團凝固的血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味。
“我們不是沒想過找人救治倫納德先生,但是……您應該也明白,在這個時代里,醫生是比瘟疫更加危險的存在?!?
或許是即將要和倫納德永別的緣故,這次弗恩用了溫和一些的方法,他背起倫納德,口中還在喋喋不休。
“其實倫納德先生是個十分仁慈的前輩,經常為我和卡蘿小姐授課,出現癥狀的三天前,他還去賈斯珀·赫瑟爾老板經營的作坊那邊為我們租了些書……簡,拜托搭把手。”
他憋得臉色通紅,似乎是卡在了樓梯上,簡書敷衍地應了一聲,隨意推了兩下。
他在思考弗恩口中的賈斯珀·赫瑟爾,目前瘟疫傳播的方式尚不明朗,近在眼前的病患只有倫納德一個人,簡書打算從他下手,順藤摸瓜,調查出瘟疫傳播的真相,而弗恩口中的這位老板,就是個不錯的切入點。
心里想著,弗恩已經把倫納德給推出了地下室。
格蕾西目光憐憫地望向癡呆犯傻的倫納德,半晌,也只是輕嘆一聲,眼里的遺憾和惋惜看上去并不虛假。
“克雷吉,巴特,把倫納德先生抬起來,我們該回教堂準備處刑儀式了?!?
她垂下眸子,掩住眼底復雜的情緒,喚出兩名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隨后對面色冷硬的喬伊斯行了個禮,微笑道:“喬伊斯先生,我謹代表教會,邀請您和卡蘿小姐,弗恩先生,還有這位年輕的紳士前來觀看下午的處刑儀式,希望幾位務必到場?!?
說罷,她和一眾教徒轉身離開,在街上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騷動。
“喬伊斯先生,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說你有個請求?”
“是的?!眴桃了瓜肓讼?,神色堅定地道:“我會盡量為您提供信息,但我本人和卡蘿不會參與任何調查行動,至于弗恩……全看他自己的意愿?!?
簡書輕笑一聲:“喬伊斯先生,看來你什么都明白?!?
短短五年時間,接近六十名調查員全部死亡,他不相信喬伊斯沒有懷疑過。
實際上,喬伊斯不僅僅是懷疑,他已經確信他們被暗中傳播瘟疫的災異給盯上了,它之所以沒對他們動手,或許有兩個原因。
第一,所有調查員都會在面包房附近刷新,并且和他們有不少交集,它擔心,一旦喬伊斯三人死亡,調查員們刷新的地點將會不固定,它找人,殺人的難度將會大大提高;第二,喬伊斯懦弱過了頭,對它完全沒有威脅。
所以喬伊斯打算繼續裝死,只要他不主動調查,他就能永遠在西爾城活下去。
但這是十分愚蠢的行為。
“喬伊斯先生,我理解你的想法,但通過我剛才的觀察,我認為傳播瘟疫的人就在圣火會當中,并且極有可能是圣火會的高層,畢竟他們教徒眾多,有能量監控全城,只有圣火會才會注意到你們這家小小的面包房,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方才那位格蕾西小姐,說不定已經想要清算你們了?!?
“倫納德的死就是個提醒,不是嗎?”
喬伊斯緊繃著面皮,半晌,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你想問圣火會是怎么注意到你們的?很簡單,面包房的經營狀況應該不算好吧?能在入不敷出的情況下將面包房經營五年時間,本身就十分可疑了?!?
他嘴角一抽,還想再說。
“你還想問圣火會為什么一邊傳播瘟疫,一邊抵制瘟疫?當然是因為他們想借助瘟疫管理西爾城,擴大自己的威勢,讓所有西爾城的居民都更信服他們,這理由夠了嗎?”
“管理局明確表示擁有它的主人容易做出對其有利的行為,但我認為這行為不一定要表露在外,利用其傳播瘟疫,擴大自身影響力,本身就是個值得懷疑的特征?!?
他翹起二郎腿,以一副游刃有余,高高在上的姿態回答道。
“喬伊斯,示弱解決不了問題,你是倫納德的朋友,弗恩和卡蘿是倫納德的學生,你們難道要懦弱到底,親眼看著自己的朋友,老師,在莫須有的罪名下受人唾棄嫌惡,聲名狼藉嗎?”
一縷暖陽透過木窗灑在昏暗的面包房里,驅散了清晨潮濕刺骨的寒意,但喬伊斯三人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溫暖,反而手腳冰涼,脊背發寒。
“好好想想?!焙啎侏M地笑起來,看向卡蘿,說道:“是要當懦弱無能,狼狽逃竄的跟班隨從,貴族子孫,還是成為勇猛無畏,令人稱頌的威格拉夫?”
簡書言盡于此,他其實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但他并不愿意把自己寶貴的耐心浪費在幾個成事不足的廢物身上。
傲慢,果決。
這就是簡書的態度,如果喬伊斯幾人仍然頑固不化,混吃等死,他們于簡書而言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到時,他有無數種辦法讓這家面包房的姓氏從明天開始由“霍爾”變成“簡”。
“喬伊斯先生,我們……”弗恩滿頭大汗,顯然簡書方才的話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沖擊。
喬伊斯表情糾結,不等他給出回答,簡書便笑著道:“先這樣吧,弗恩,營業時間到了,不如從今天開始教我烤面包的技巧?!?
這可是弗恩的強項,可還不等他高興,就聽簡書又道:能把面包烤得那么爛,我認為這也是一種特長?!?
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塌下肩膀。
約莫半個小時,喬伊斯主動來到簡書面前。
“長官,我們該怎么做?”
簡書懶洋洋地抬起眸子,淡淡一笑。
“喬伊斯,這個決定救了你一命,我很高興你能意識到現在誰才是據點中真正的主導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