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再快些！”

幾個太監帶著永熙帝從玄武門跑出，一路直往萬歲山上爬，戴權見永熙帝腳步緩慢，有些焦急地催促著。

這也難怪，永熙帝深居東宮多年，哪里這樣急切攀爬過，他見戴權催促自己，心中也焦急，腳步快了些許后，竟把自己絆在了原地。

“戴公公，急躁什么呀？沒見陛下都崴了腳嗎！”

一個小太監攙扶住永熙帝，趾高氣昂地責備起戴權。

戴權想解釋一句，卻又沒開口，這小太監是從小跟著永熙帝長大的，而今，永熙帝得了皇位，他的地位也自然水漲船高。

忍一時風平浪靜，戴權這么想著，也來攙扶著永熙帝往前走。

“戴權，朕實在是疼得走不動了。”

永熙帝咬著牙，額頭上沁出汗來：“遠看皇城里還太平著，要不……咱們就在這半山里歇息會兒？”

“陛下，張閣老的話您可不能——”

“戴公公，陛下的腳崴成這個樣子，你還要他拼了命的趕路，要是圣體因此出了問題，你能付得起責任嗎？”

小太監不由分說地攙永熙帝到一邊的亭子里歇息，戴權心里焦急，但見永熙帝并未出言反對，也就不好再說什么。

眾人便在此歇息了一陣，底下人揉著永熙帝受傷的腳，正在戴權身邊伺候著的一個小太監卻猛地驚呼一聲：

“火！火！”

這話叫戴權瞬間驚起，他急急地往前探出去，伸出脖子探著紫禁城。

就見紫禁城竟已是燈火通明，烏泱泱的人魚貫著從玄武門往里進出，戴權立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陛下！反賊已經來了！”

戴權連滾帶爬地跑向永熙帝，見他話都說不利索了，永熙帝也趕忙倚在那小太監肩上遠眺，同樣被紫禁城里的景象嚇了一跳。

“陛下，快些走吧！”

“對！對！”

永熙帝哆哆嗦嗦地自語，他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一時竟忘了腳踝上的痛：“咱們得快些上山，不能被他們抓住！”

他松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跨步向前，腳踝處瞬間傳來一陣劇痛，永熙帝便又栽到了地上。

“陛下，我來背您！”

小太監也嚇得不清，卻還是俯身背起了永熙帝，可畢竟是深宮里的太監，單是自個上山就已要了半條命，更遑論背著一個人了。

幾個小太監輪番上陣，一番輪換下來，路還沒趕多少，倒是把永熙帝折騰得不輕。

一路下來，幾個小太監都已是汗流浹背，戴權無奈只能接過擔子來，自己親自背著永熙帝上山。

山上的越來越高，戴權的背上也越來越重，永熙帝就像塊石頭一樣，壓得戴權喘不過氣來。

戴權咬著牙，并沒說什么撐不住的話，身為永泰帝的貼身太監，他太明白自己如今的如履薄冰了。

如今新皇繼位，永泰帝又成了萬年難遇的皇帝俘虜，自己在宮里的地位明顯下降了許多。

因此，這次就算是豁出命來，他也得在永熙帝心里留下個好印象來。

戴權到底是老太監，心里尚且沉穩，可隨在身邊的那幾個小太監，此刻卻已經完全慌了神。

原是這萬歲山腳，竟也亮起了許多火把，從上面往山腳望，只見火把已排成了許多“之”字形，被夜色映襯得格外明亮。

反賊竟已經追來了萬歲山！

那邊是大軍壓境，這邊卻是幾個太監帶著個跛了腳的皇帝，除非是插了翅膀，否則哪里能逃得出去？

又走了半天，戴權實在走不動，便放下永熙帝打算原地歇息。

正是子時，寒氣冷得刺人，幾個人渾身打著顫，眼見就要凍死在這里，四周的山峰環飼，把這山谷圍得不通，山下卻有了層層疊疊的火線。

除此之外，就是寂靜。

這寂靜只持續了片刻，就被山下的一聲高喝打破。

“義忠王有令，找到新皇，立刻處死！”

本就提心吊膽的小太監們立時潰破了膽，能聽見反賊的聲音，就意味著他們離得已經不遠。

那些反賊連皇帝都要處死，更何況他們這些太監呢？

那個自小便跟著永熙帝的小太監嚎了起來，他抹著鼻涕眼淚，拼了命地給永熙帝磕著頭。

“陛下，奴才對不住你！奴才想活命啊！”

剩下的小太監們也跟著磕起了頭，沒人會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磕過頭后，他們便急匆匆地往山上爬去了。這次沒人爭著要背永熙帝這個拖累，為了活命，每個人都發了瘋地往遠處跑。

永熙帝似乎是認了命，他有些埋怨老天不公，偏讓自己在這要命的時候崴了腳。

戴權站起身子，才喘了幾口氣，就又蹲在永熙帝跟前打算背他。

永熙帝沒有動作，他走不動，也不想走了。

遠遠望著逃去了小太監們沒了蹤影，永熙帝有些落寞地問留下了的戴權：

“你怎么不走？”

“奴才是陛下的人，生要跟著陛下一塊，死也得在陛下的前頭。”

永熙帝自嘲地笑了笑：“朕以前，還有些瞧不上你，嫌你做人太過世故。”

“可沒想到，在這關頭，卻只有你來陪朕。”

戴權做了三十年的太監，他活到這么大，只堅信一件事，皇帝都是有真龍護體的。

正是因為堅信這件事，他并不覺得永泰帝會死在瓦剌，也不覺得永熙帝會死在今夜。

所以，他要壓上自己的這條性命，為自己在這位新皇的心里博得個好位子！

戴權開口：“陛下，夜里天黑，那些叛軍未必能認得出誰是誰。”

“您就在這歇息著，奴才裝作您的身份，去把他們引到山下！”

永熙帝正要阻攔戴權，戴權已經往山下去了，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冒充永熙帝，火光就已照了進來。

反賊已經到了！

戴權眼一閉：“朕就是新帝，你們帶我下山去吧！”

那領頭的士兵卻一腳把他踹出幾里遠。

“你是皇帝，老子還是太上皇嘞！真當老子聾，聽不出你這公公嗓子？”

身披黑甲的士兵烏泱泱地舉著火把上來，很快就把二人團團圍住。

永熙帝厲聲道：“朕隨你們來殺，就放了他吧！”

“義忠王有令，只要是人，就活不過今晚！”

領頭的士兵拔出長刀，就要一把砍向永熙帝。

正在此時，他的身后卻傳來一聲厲喝：

“住手！”

正是遲來的忠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