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

顧德冷笑一聲，提劍朝著以希婕斯走來。

“以希婕斯，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想著，我們再次見面是怎么樣的場景。”

“是么？那我還挺高興的?！?

以希婕斯轉過頭，看向顧德。

“你還是第一個這么對我念念不忘的人?！?

顧德一笑：“何止念念不忘，做夢都想再與你重逢?！?

當那張幾乎可以說是毫無瑕疵的臉上綻放出微笑時，即便是滿懷殺心的顧德，都難以克制的恍惚了一下。

她的美麗完全超出了生物常理的范疇，幾乎形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干涉力量，只是跟她雙目對視，仿佛連靈魂都要被抽出來了。

“我也挺意外的，真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見面了?！?

以希婕斯向后退了半步，抬手搭在半精靈少女芙羅夏爾身上：

“你還在猶豫嗎？”

顧德挑起利劍，驟然斬下！

“我……”芙羅夏爾不安地看著手背上纏繞的鎖鏈，茫然地說道：“我，你是誰？為什么要幫我？”

鐺！

以希婕斯抬手喚出鎖鏈擋住劍刃，火花迸濺，照亮顧德冷漠的面容。

“我是【調星者】以希婕斯，注定復國的末代公主?！?

以希婕斯像是對半精靈少女說，又像是對顧德說道：

“縱使是道路相同的人，也無法阻擋我反抗壓迫的事業(yè)——反抗不公，追求正果，這就是我的宿命?！?

“以希婕斯，出來跟我作戰(zhàn)。”

顧德不斷斬下劍鋒，將手機開啟攝像功能，掛在胸口，火花迸射飛濺，他急切地說道：“別管那些有的沒的！你還要照顧這些弱者到什么時候，出來跟我再打一架！來??！我一直在等你！”

“啟明星照亮前路，揭示的宿命所訴述我們會有那一天，在最宏偉的戰(zhàn)場上，我們得以交鋒——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以希婕斯微微一笑，轉頭看向半精靈少女：

“被奴役的羔羊啊，縱使你已被馴化，我依舊愿意給予你機會?！?

“以希婕斯——出來！來戰(zhàn)啊！”

腎上腺素淌過血管，顧德心跳不斷加速，情緒逐漸亢奮起來。

“你注定是要毀滅的，即便明知不敵，你是要束手就擒，坐以待斃——還是拼盡全力，縱使碎尸萬段，也要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

以希婕斯平靜地說道：

“抉擇吧，這是你為數(shù)不多可以反抗可悲命運的機會?！?

“我要殺你！我越發(fā)感覺到了，只要是心里想到你，想要殺你心意愈發(fā)強烈，好喜歡——讓我殺你一次吧！”

劍刃毫無章法地劈砍在鎖鏈上，顧德變得越來越躁動。

和上次一樣。

第一次面對以希婕斯時，即便對方隨手就能殺死銀龍，自己卻還是不自覺地沖了上去。

就算實力差異已經(jīng)懸殊到無法給對方造成一點傷害的地步，他的身體卻依舊不知疲倦地催促他跟對方戰(zhàn)斗。

就像是什么呢？身體的所有限制都被解開了，完全自由暢快，隨心所欲地活動。

他如同一條饑餓許久的食人魚，以希婕斯，就是最為鮮嫩可口的血肉。

只要看到她，就會激活這種心態(tài)。

這和上次一樣的。

……不，比上次還要快！

戰(zhàn)、戰(zhàn)、戰(zhàn)、戰(zhàn)、戰(zhàn)、戰(zhàn)、戰(zhàn)！

“我的心，在為你加速跳動?！?

顧德臉上浮現(xiàn)起不健康的潮紅，瞳孔快速收縮，嘴角不自覺地上挑起來，他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伸手抓住領口，興奮地向著以希婕斯傾訴自己的心意：

“親愛的以希婕斯小姐——請讓我屠殺你一輩子吧。以希婕斯！我——我好想吃了你呀！”

‘吃了你?！?

芙羅夏爾心頭一抽，往事如潮水涌上心頭。

‘喂，那個半精靈怎么處理？老鴇那里嫌她不好看，都不要她?！?

‘雜種怎么樣都無所謂，剁碎了煎肉餅吧，下水道的鼠人也不在意肉質來源?！?

‘那可是你半個同類啊，這么不留情嗎？’

‘你們人類會把披著人皮的猴子當同類嗎？在我們看來，那是一樣的，你愿意干的話，我分你一半。’

‘那好吧，我去去就來——’

吱嘎！

“不……不要。”芙羅夏爾顫抖著，伸手捂住臉龐：“不要，不要吃……不要吃我。”

原本還在猶豫的芙羅夏爾，在這一刻終于堅定了內心。

“去吧。”

以希婕斯輕聲說道：

“你要挺起自由的骨頭，揮出反叛的拳頭！為自由而戰(zhàn)，為自己而戰(zhàn)，為……我而戰(zhàn)?！?

鎖鏈分出刀片和棘刺，割開少女的手臂，深深勒入血手，為骨骼添上新的枷鎖。

“……是?！?

芙羅夏爾放下手。

她抬起頭，雙眼徹底化為漆黑，眼角流下猩紅的血淚。

“你是為我反抗的，也是為你反抗的，你要去反抗，不論是誰，只要是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我永遠站在你這里，因為我和你一樣?！?

以希婕斯從背后抱住少女，溫柔地說道：“所以，盡管去做吧?！?

叮鈴鈴鈴——

芙羅夏爾。

之前那個敢說敢笑，脾氣火爆的盾戰(zhàn)士，此刻如同傀儡一般，麻木僵硬地抓起手臂上的鎖鏈，在以希婕斯的引導下，語氣毫無起伏地說道：

“為了以希婕斯殿下（為了我）——血戰(zhàn)到底！”

嗡——————轟！

下一刻，一道兇猛的沖擊波瞬間自芙羅夏爾腳下釋放，以她為圓心，半徑四十米范圍的一切事物被無差別橫掃破壞，即便是三人合抱的巨大樹木，在狂暴的無形氣浪下也頃刻腰折。

顧德騰空躍起，旋身平穩(wěn)落地，一甩劍身彈開砸來的碎石樹木，抬頭看向前方。

“嗚嗚嗚——呃……好痛——呃嗚啊啊啊啊啊??！”

漆黑的鎖鏈纏上脊骨，如同腫瘤一般迅速膨脹，破體而出，芙羅夏爾躬身跪地，全身血肉如巖漿一般翻涌，片刻后便冷卻晶化，手臂的骨骼向外延展，扭曲變形，她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化沉淀，并附著上一層金屬質感。

“哈……啊……”

芙羅夏爾徐徐抬起頭，身上幾乎再也看不到多少人類的特征，原先的衣衫被鎖鏈穿刺揭開，露出的卻不是少女的胴體，原本的皮膚在鎖鏈勒入的邊緣卷曲發(fā)黑，像被灼燒的羊皮紙般片片剝落。

“我……我感受到了。”

心泵轟鳴，濃稠的血液輸送到全身，為烏黑的鋼化肌群提供液壓機般的動力，她提起巨大的利爪，漆黑的瞳孔注視著異化的血肉，感受其中爆炸性的力量。

“這就是……反抗的力量！”

像是一顆爆開綻放的腫瘤，渾身爬滿了蚯蚓般惡心的血管，每一次呼吸，都會在周身帶起一陣細小的旋風。

“芙羅夏爾，你沒事吧——”其他幾人喊道。“你現(xiàn)在，這是什么姿態(tài)？”

“我……”芙羅夏爾抬起利爪，一把捏起拳頭：“我從未如此活過！”

朝著顧德嘶吼一聲，迅速撲了過去。

身前的鎖鏈防護扯開，面對沖來的怪人，顧德眉頭一皺，下意識一劍削去。

鐺！

如同匕首一般修長的利爪瞬間撩起，她的速度極快，在空中掠出殘影，磕開劍刃的一瞬間，芙羅夏爾的小腿肌群瞬間裂開，向后彈出一道白色的魔法陣。

——嗡！

法陣亮起輝芒，在那一瞬間，芙羅夏爾的心臟傳來一陣詭異的轟響。

怦咚、怦咕——

同一時間，顧德感受到劍上傳來一陣難以阻擋的力量，如同一輛狂飆突進皮卡般，正中他的身軀，將他瞬間掀翻出去。

啪！

顧德翻身落地，反手長劍刺入泥土，這才將將佇立住，他抬起頭，芙羅夏爾已經(jīng)張牙舞爪地快速突進至身前。

“嗚哇！喔啦喔啦！哈哈哈！”

芙羅夏爾狂笑尖叫著，如同返祖的野獸般肆意胡亂揮動爪擊，完全看不出作為多年傭兵的習慣，顧德一邊平穩(wěn)招架，避開鋒芒，從容后撤。

“嘟嚕?！@樣，完全就是頭野獸?！?

面包人法師捏緊法杖，質問起來以希婕斯：

“芙羅夏爾，怎么會變成這樣——你這女人到底對她做了什么？”

以希婕斯不知何時端坐在了一旁的樹枝上，她托著下巴，搖晃著雙腿，悠然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幫她找回，這屬于自己內心本來的力量。”

鏗鏘！

利爪重重砸下，被顧德劍刃擋住，芙羅夏爾毫不客氣一抹劍身，將顧德推了個趔趄，她舔著爪子上溢出的鮮血，立刻朝顧德?lián)渖先ィ蛔χ比☆櫟麻T面！

“速度、力量、防護全部上升了一個維度，我還沒有穿戴任何凱夫拉護甲，只要被擊中軀干，我就會被當場開腸破肚。”

顧德嘀咕著，身形一晃，后撤半步，閃開攻勢。

“這就是你的態(tài)度嗎？不親自跟我戰(zhàn)斗，而是派出傀儡和炮灰?！?

顧德嘆了口氣：“真讓人寒心。”

芙羅夏爾縱身撲來，顧德歪頭躲開，反手一劍撩在對方的左側小腿上。

噼啪！

白色的法陣來不及激活，就被劍刃擊中。

“嗚吼！”

芙羅夏爾翻滾墜地，如同炸毛的大貓一樣，左側后腿的白色法陣如同短路燈泡一般，明滅不定。

“我還以為，我們的關系已經(jīng)到了可以更進一步的地步呢。”

說著，他將劍刃夾在腋下，蓄力掩勢，目光凜然。

“以希婕斯，你的眼里根本就沒有我！”

“哈哈哇啊哈哈哈哈！”

完全變異的芙羅夏爾雙爪砸地，她忍不住撕開胸口，大量的血液迅速蒸騰，才能完成散熱。

“哈哧……呼呼哇！太棒了！太棒太棒太棒！”

芙羅夏爾興奮地砸著地面，如同狂獸一般狂歡呼吼：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活著的滋味！”

小隊其他成員面面相覷，他們的臉上浮現(xiàn)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這樣的?！绷_勒喃喃道：“芙羅夏爾雖然脾氣暴躁，但從來不會這樣?！?

“以希婕斯，你那股力量絕對不是正道！”唐克騎士指責道：“對同類使用這種利用人心，致使他人變成這等扭曲姿態(tài)的邪術——你和你口中的那些壓迫者有什么不同？！”

“嘟嚕?！搅_夏爾，你們發(fā)現(xiàn)了嗎，她現(xiàn)在，似乎很痛苦啊?！?

“不！我現(xiàn)在感覺好得很呀！我從未如此好過！”

芙羅夏爾捏著拳頭，肆意破壞著四周的物體，朝著他們展露歡樂的笑顏：

“來啊，你們也來吧！以希婕斯大人啊，把這股力量也送給他們吧！這才是自由的滋味??！”

興奮之余，她小腿后側再度綻放出白色的法陣，推動她的身軀瞬間彈射而出，朝著顧德再度撲來。

很快。

而且這個距離，不存在閃避的可能。

不論是從任何角度來講，那都不是人類可以阻擋的攻擊。

還好，顧德不準備躲避。

“……劍士，在這片土地的戰(zhàn)場中，往往是最廉價、最不值一提的基礎單位。許多劍士來自于最底層的，比起拿著鋤頭和鐮刀的農(nóng)夫好不了多少，根本養(yǎng)不起昂貴的裝備，甚至連一面盾牌都沒機會得到?！?

當他將劍鋒夾在腋下那一刻時，過往幾天徹夜不眠，廢寢忘食閱讀《劍術蛻變的基礎原理：邁向超凡之路》的感悟體會，隨之涌上心頭。

“劍術，就是那些貧賤的劍士們，唯一能夠翻身的機會?！掘T士】需要生命種子激活斗氣，【勇士】通過呼吸法強化體魄，沒有龍血更無法激活遠古的血脈之力——這些東西，都是需要資產(chǎn)、身份背景和資源才能獲得?！?

閉上眼。

顧德深吸一口氣，隨后沉下心。

《超凡劍術》為他提供的并不只是能力上的支持，當他掌握這一門能力時，他就真的積累了數(shù)千萬次揮劍斬擊，浴血廝殺的經(jīng)驗。

理論上，學院兌換的能力，許多都是這樣的。但真正實戰(zhàn)起來，卻是天差地別。

只是單純的掌握劍術的話，那么就和操控游戲角色按照既定的攻擊模式戰(zhàn)斗，沒有什么區(qū)別，甚至說不定還沒有游戲角色那么流暢。

洛汐調侃他是‘劍圣’，加引號的那種，就是因為只是靠著這種強行植入的能力，根本沒有腳踏實地修煉到這一步該有的心境和體會。

但是現(xiàn)在，對顧德來說，這并不是調侃。

傾聽，感受，專注。

“而劍士，所能依靠的，惟有手中的利劍。以純粹的劍技，謀求超凡的升格。”

【放下，肉身負擔?！?

氣流拂過面龐，帶來狂暴的熱浪，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放慢了無數(shù)倍。

“——嗯？”

樹上的以希婕斯突然坐直了身體，虹色星眸中浮現(xiàn)出一抹驚訝：“這才幾天不見，你就成長到這個地步了嗎？”

顧德驟然睜開眼睛。

【舍棄，腦中精神。】

芙羅夏爾撲來的身姿仿佛被火控系統(tǒng)重重鎖定，還在半空中的她，頓時感覺被無數(shù)道槍口對準，生物的危險本能瘋狂報警，一股致命的殺機貫穿意志，超越身體本能，徑直殺入她軀中靈魂。

劍未至，殺意到。

當她的思想反應過來時，身體卻仿佛陷入了僵直一般，她的速度在某一瞬間，似乎出現(xiàn)了幾幀的停滯。

而在這近乎靜止的幾幀畫面中，顧德動了。

【我相信我，我相信劍，我就是劍?！?

長劍毫無征兆地突刺向前，沒有任何魔力和外在力量的加持，速度看起來也沒有那么快，攻擊的方向看起來更不是什么弱點。

可是在半空中不斷下落的芙羅夏爾看來，那一劍，她接不住。

或者說，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只鐵塊，那仿佛帶有磁性的劍尖，直接將她引了過去。

————嗤！

這是很平實普通的一劍。

噗咚！

芙羅夏爾從空中墜落，單膝跪地，一動不動。

直到幾秒之后，她的眉心突然開裂，粉白的腦漿血液混合物不斷從中溢出。

她腦袋一歪，身上的黑色鎖鏈悉數(shù)崩開破裂，異變的特征極速消退。

最終跪在地上的，只剩下一個柔弱干枯的半精靈少女尸體。

在任何人看來，顧德也只是將劍刃夾在腋下，避免了被對方看到劍刃的攻擊路徑，因為使用了這種狡猾的技巧，所以才會刺中。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這并不是狡猾，而是堂而皇之的正面接敵?！?

以希婕斯手中接過沾滿半精靈血液的鎖鏈，掃了一眼，將其收走：“你的‘意’鎖定了她的軌跡，并精準地找到了最為薄弱的部分。”

“劍術的境界是由外向內，從肉體到靈魂的升華過程?！?

“淬體、煉血、鍛骨、革髓、精意、燃魂?！?

“對于最為天資卓越的劍道天才來說，掌握‘意’也需要足足20年時間?？煽茨愕臉幼?，你既不是天才，更不是從小練劍的?！?

顧德走上前，將劍刃輕輕刮過半精靈少女的頭皮，利用對方火紅的頭發(fā)擦去劍身的血跡。

他一邊清理劍鋒，一邊抬起頭看向以希婕斯。

他烏黑的眸子，和那雙虹色星瞳正好對上視線。

“哼嗯?！?

以希婕斯微微一笑，幾縷金色的發(fā)絲從斗篷中抖落，冰冷的陽光透過樹梢縫隙灑在她的肩上，反射出朦朧夢幻的光彩，讓她看起來充滿了純潔無瑕與圣潔。

“我熱身結束了?！鳖櫟虏戎刖`的頭顱，伸出手，熱情邀請道：“可否賞個臉，讓我殺你一次吧?！?/p>